自由的艾尔弗兰特
超小超大

第十一章古典主义骑士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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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这这这位大大大大大大爷,请饶饶饶饶饶饶了我吧!小小小小小小的上有八八八八八八十岁老母在堂,下下下下下下下有一双还还还还还还没满月的儿女,就就就就就就请您您您您您开恩放放放放放了我我我我我吧!”

  被捆成个粽子跪在地上的山贼像捣蒜一样拼命地用脑门撞击着地面,一边还不忘磕磕绊绊地求饶,只可惜由于浑身发抖的缘故,他的舌头也跟着打结了。不过看他那被吓得刷白的脸和流淌满脸、像是决堤一样的汗水,这家伙现在能说出话来就已经实属不易了。

  当然,除了想要求饶之外,还有另外的理由迫使他不得不说些什么出来——

  “哥,江湖传说当中的‘死穴’是在哪个位置来着?薇儿已经不记得了的说。”

  “哎呀,那只不过是个传言而已,我看八成不靠谱。”

  “嗯……就算在这本书上也找不到呢,明明是详细介绍人体穴位的书呢。”

  “喂喂喂,那根本就是拷问用的教材好不好!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危险的玩意儿还能够出版,而且竟然流通到市面上,这个国家难道没有监督出版物的机关吗?”

  站在这名被俘的山贼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是夏尔和薇儿兄妹俩。其中的妹妹薇儿右手捧着一本打开的书,从下面能够看见书的封面上面烫金的标题——《针刺拷问法》,总之无论如何都是本很糟糕的书。但更糟糕的是薇儿的左手里竟然还捏着一根明晃晃的钢针——不是缝补绣花用的纤细绣花针,而是可以轻易扎穿坚韧牛皮的又长又粗的三棱钢针。一般来讲这玩意儿都是用作暗器或者拷问,薇儿究竟是如何得到这种危险物品的确实有待商榷,难道是那家贩卖制作陷阱物品的店里出售的?

  不过先不管这些,薇儿现在似乎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手中的钢针也在不停地比划着一些危险动作。她的这副样子就好像是一个看到一份新菜谱就迫不及待想要尝试着自己做一下的料理爱好者一样,只不过薇儿拿来实验的材料很明显不会是各种食材,而是跪在这里动弹不得的这个倒霉鬼。

  “呐,哥,这本书光是看上面记载的文字描述和插图的话根本就没法好好理解的,所以你就让薇儿拿这位先生的身体动手实践一下嘛!”

  “啊啊啊啊啊啊!这这这这这这这位大大大大大小姐,您可千千千千千千万别拿小人开开开开开刀啊!”

  听到薇儿不经意间说出的危险发言和俘虏发出的丢脸惨叫声,就算是曾经亲手宰掉了这个家伙几十名手下并把这个人抓住的夏尔都没法再保持无动于衷了。只见他有些于心不忍地皱起了眉头,略带埋怨地嘱咐薇儿道:

  “我说薇儿啊,你给我听好了:这家伙虽然现在是咱们的阶下囚,但在榨光他的剩余价值之前我可不希望看到他断气。所以说,实验禁止!”

  “可是可是,如果要让这位先生把他肚子里的秘密全都吐出来的话,果然还是需要仔仔细细的拷问的吧?既然这样的话,薇儿正在专心研究的拷问技术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不不不不用拷问!不用拷问!我我我我我我什么都说!只只只只只只只要您不不不不不不拷问,我我我我我什么都都都都都都说!”

  “不不不,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哦,”

  夏尔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照旧无视掉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的山贼:

  “虽然‘拷问’这种措施是为了能够撬开对方的嘴巴,但这只不过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手段,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率。你想,一个人要是真的没信仰没原则没忠诚度的话,根本还不用你拎出老虎钳子他就已经全招了;但假如是对付硬骨头,你越是严刑拷打,他的嘴巴就会闭得越紧——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在死前被扣上一个‘叛徒’的帽子,还不如宁死不屈来得好一些。而且也不能排除有些人为了尽快捱过拷打而随便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谎话来蒙混过关,我们这边还无从确定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因此反而比较麻烦。”

  所以说——夏尔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伏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山贼俘虏,接着竖起食指,面带微笑地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观点:

  “对付俘虏的话,与其折磨他们的肉体直至死亡,还不如折磨他们的精神直至他们精神崩溃为止——毕竟疯子可是不会说谎的哦。当然,最省事的办法自然是使用吐真剂,不过现在我的手头没有那东西,所以咱们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让这家伙发疯吧。”

  “嗯,不愧是哥,说的句句在理,薇儿万分佩服。”

  薇儿一脸钦佩地频频点头,随即视线无意中扫到了仿佛一块破抹布一样缩成一团的俘虏,露出了一个足以融化冬日积雪的灿烂微笑:

  “不过,难得有这么一个合适的实验材料,薇儿还是想拿这位先生试试手的说。”

  “噫!别别别别别!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您千万别别别别别别!”

  “我奉劝你还是算了吧,万一你这一针下去把他给扎死了,我可就再找不到别的活人来问话了——你总不会还以为露琪亚那家伙会留活口吧?”

  “嗯,倒也是呢。毕竟这帮山贼现在就剩下这位先生一个人了,要是他再被玩坏了的话,薇儿该拿什么来解闷呢?”

  “求求求求求求您饶饶饶饶饶饶了小的吧——!”

  看到薇儿略带愁容地蹙起眉头,似乎是真的在担心这种可怕的事情,被捆做一团的这个倒霉鬼发出了到目前为止最为凄厉的哀嚎声。

  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一幅景象呢?这得从前天晚上——也就是夏尔他们的机动车遭到山贼劫匪们包围的时候说起。

  当时露琪亚为了迎击胆大包天的劫匪们而直接冲了出去,临行前夏尔嘱咐她“留个活口”,结果不成想她竟然把这句话给当成了耳边风,到最后夏尔和薇儿只看到了遍地惨不忍睹的山贼尸体,半个幸存者都找不到。

  山贼这种组织,在行动之时一定会留下一定的人数看守山寨。况且这只不过是半夜拦截过往行人车辆的小动作,根本不需要太多人手,因此夏尔判断一定还有不少山贼盘踞在这片机动车无法进入的密林里面,他想让露琪亚留个活口也正是希望能够从活口嘴里问出他们山寨的所在地,好将这股山贼一网打尽。

  毕竟看家的山贼们等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出门“工作”的弟兄们回来的话,势必会起疑,然后就会派人来探视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旦发现十几具尸体被撂在森林边缘的话,他们一定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的。

  这附近会受到这股山贼势力威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安提斯克罗亚镇而已——莫不如说,如今由革命军第一军所守卫的安提斯克罗亚反而比较安全,因而到最后成为山贼们迁怒报复对象的就只能是这条大路周边的村庄聚落了。而且夏尔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被安提斯克罗亚的卫兵们对待的——他们对待旅人都是那种恶劣态度,根本就没法指望他们还会为了保护百姓不受山贼侵扰而主动出击剿灭山贼了。这就意味着山贼们假如劫掠村庄,安提斯克罗亚的守军八成也会按兵不动的。

  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只剩下那些无辜的平民了——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骑士精神,夏尔都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不过因为露琪亚的疏忽大意,他们失去了追踪山贼的最好线索,结果只能靠着笨办法一点一点摸索,最后整整找了一天,在第三天——也就是今天的上午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隐藏在山林深处的山贼据点。虽然从理论上讲,山贼的老巢应该会建在森林当中地势险要的地方,但是由于林子里树木过于茂密,放眼望去东南西北所映入眼帘的景色都一个样,因此想要确实地一一辨识出那些可疑地点委实费了他们不少工夫。

  幸好自然这个系统很是公平,但凡栖息在其中的生物都会留下其存在过的痕迹,比如说印在泥土上的脚印,或者是穿过草地时踩倒的草茎,甚至是散播在空气当中的些微气味,这些都为活跃于自然界的生物们打下了无可磨灭的烙印。而相较于擅长隐蔽行踪的动物,人类对自己所留下的痕迹总是毫无自觉,除非是老练的猎人或者杀手,否则没人会总是刻意尽量压低脚步声走路,或者每行走一段距离就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抹掉身后留下的脚印。

  这些隐蔽的痕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将你出卖。

  所以,后人总结出了用来隐藏自己行踪的“潜行术”和用来追踪别人的“追踪术”,这两种技术相辅相成,因此像是猎人、密探、杀手之类的特殊人士在学习的时候会同时学习潜行术和追踪术,以求发挥出最好的效果来。

  但是很不幸,在这个小小的三人团队里面,只有夏尔稍微懂一点追踪术,薇儿和露琪亚尽管兴致勃勃地参与了寻找,但她们基本上是在大海捞针白费力气,没添乱已经不错了,最后还是靠着夏尔那一瓶子不满的半吊子知识好不容易循着某条线索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山洞里的山贼营寨。

  至于机动车,三个人在进山之前用树枝树叶等给它从头到脚伪装了一遍,然后就那么放心大胆地撇在了森林附近。毕竟现在是战争年代,平民百姓不敢随随便便跑到村子外面去,游走各地的商人们也被烽火阻断了马车的前途,因此森林边上的这条平时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路现在反而十分空旷,显得有些萧条落寞,只有道路上随处可见的车辙和马、牛等牲口留下的蹄印似乎还在执着地证明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总之,就算把机动车撇在一边不管,应该也不用担心车子被人偷走——会驾驶机动车的人的数量可是比会游泳的兔子还要少,就算有人偷偷钻进车子里,他也无法把机动车开走,想必折腾到最后就会自觉放弃的吧。

  而且,在夏尔的设想里,他们可没准备耗费太多的时间在捣毁山贼营寨上面。毕竟这里距离沙尔金已经不算太远了,夏尔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早地赶回去的——在达利斯特那边的局势还没有崩溃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之前。虽然自己人微言轻,但努努力总归还能够想点什么办法力挽狂澜,不过如果在自己回归的时候革命军已经彻底溃败的话,那么夏尔就算再自诩为智谋之士,就算他有着单枪匹马就把海雾骑士团的七百人连带着七艘战舰一遭儿送到海底去的天大本事,到时候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毕竟那种欺负对方轻敌冒进才能够使出来的计策是仅此一次的限定作品,一下子冻结几千平方纳尔海面的超大规模魔法也不是像揣在兜里的硬币一样说拿出来就能拿的出来的,那种好事已经不可能赶得上第二次了。

  强力的武器和魔法固然可以做到以一敌百甚至一骑当千,但它们终究有着自己的极限,不可能便利到能够轻松快捷地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否则也就没有“普通士兵”“骑士”和“英雄”之间的区别了,大家都是以一敌百、屠龙伏虎的英雄,岂不美哉?

  艾尔弗兰特还不至于天真自由到这种程度。

  总之,现在三个人顺利攻破山贼们建立在山洞里的巢穴——看上去易守难攻的洞穴意外地有着通风不畅的缺点,只要在其中一个入口处堆上湿漉漉的柴草点上一把火,再守住这个洞穴的其它出入口,就可以轻松地来一个守株待兔了。

  但是夏尔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首先,他们人手严重不足,战斗力只有两名——很抱歉薇儿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其次,这座山那么大,他们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一一找出这个山洞的所有出入口;最后,在实力完全碾压的状况之下,是根本不需要任何计谋韬略的——在脚下垫一个凳子以够到高处终究是由于身高不足的缘故,使用杠杆翘起石头终究是因为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举起这块石头的缘故,充分运用各种计谋与敌方作战终究是因为双方军事实力相当甚至对方略胜一筹的缘故。所以在夏尔看来,单凭他和露琪亚的本事,发落个把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完全不在话下,因此也没必要讲究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干脆直接大大方方地冲进去等着对方扑过来送死岂不是更加省事?

  反正他们也不是专门负责剿灭山贼的帝国军队,就算余下一些漏网之鱼也无伤大雅——换句话说,那些失去了据点的逃亡者无异于涸辙之鲋,就连自保都尚且困难,更别提再去祸害其他无辜百姓了。

  结果,除了那些明智地选择转身逃跑的胆小鬼之外,剩下那些胆大的莽夫全都被夏尔和露琪亚挨个收拾了一遍——若不是夏尔努力劝说露琪亚放下屠刀,恐怕现在就连这一个吓得似乎快要尿裤子的俘虏都保不住了。

  (不过如果放眼一望的话,这山洞的规模还真大呢。要不是我能用冰盾顶住弓箭的话,估计刚在这大厅里露头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想到这里,夏尔收回环视整个略显昏暗却相当宽阔的山洞,接着再次低头看向依旧结结实实跪在山洞里潮湿的泥土上面的那个家伙,露出和颜悦色的微笑:

  “那么,这位俘虏先生,现在就让我来好好地审问审问你吧。”

  “噫!您您您您您您您尽管问!尽管问!小的绝绝绝绝绝绝绝对不敢说谎!”

  猛然间听到夏尔那充满威胁性的话语,俘虏顿时一个激灵,差点就在五花大绑、双膝跪地的状态下直接跳起来,完成人类历史上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动作了。而似乎是将薇儿之前说的那些风凉话当了真,他为了避免遭到严刑拷问,忙不迭地拼命点头抢地,舌头估计都已经打成了能够创造人类史上另一个奇迹的奇怪绳结了。

  不过,就算他呼天抢地、感天动地,夏尔却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地轻哼了一声:

  “哼,我就姑且相信你一回吧。不过你可千万别想着骗我啊,否则嘛——”

  视线移向稍远一些的地方——由木材搭建起来的平台与栈道围绕着一个又一个分支洞口,而那些幽深洞穴里面应该就是山贼们的住处了吧。眼下露琪亚应该正在逐个搜索这些大概会如同蜘蛛网一样盘绕复杂的岔路,顺便将躲藏于其中的害虫尽数扑杀。但愿她别迷路就好,尽管夏尔对她的智商相当不放心就是了。

  接着,是时候故作漫不经心地将话题拉回来了——

  “我说,你知道东方有一种特殊的魔法叫做‘蛊术’吗?”

  “不、不不不知道!”

  “所谓的‘蛊术’啊,其实比较类似于咱们这边的‘诅咒’,但是蛊术几乎无法被察觉,因此中了蛊术的人往往直到被蛊术折磨死的前一刻才能够意识到自己中了蛊术。而且呢,与可以使用教会系的魔法来净化掉的诅咒不同,蛊术很难去除,这是因为就像是每种毒药都有其特定的解药一样,每种蛊术都必须用其特有的方式来解除,否则蛊术便会缠着你一辈子,直到你死掉、尸体腐烂、骨头成灰为止。”

  “哥又开始毫无意义的科普了……”

  就在夏尔口若悬河地解说着的时候,薇儿却毫无兴致地双臂交抱,独自在一旁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明明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却偏偏能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把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薇儿也真是服了哥了——哥要是不去当传教士或者骗子都可惜了。”

  “薇儿,你刚才有说什么我的坏话吗?”

  “没有哦,完全没有哦。”

  夏尔的耳朵稍微抖了抖,他停下话头,怀疑的眼神斜着瞥向了薇儿。而薇儿却满不在乎地正面撞上夏尔的目光,一脸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权当是回答。

  (哇,这家伙的心情怎么又不好了,简直就跟难伺候的猫咪似的……)

  看到薇儿这副样子,就算是夏尔也察觉到自己的妹妹现在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但对于他来说,与其想办法去哄哄这个莫名其妙开始生气的家伙,还不如先把眼前能够确实高效完成的工作做完呢。于是他轻叹了一声收回了视线,继续刚才被暂时抛下的话题:

  “嗯,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啊,好像是说到‘蛊术’的特性这一点了。正如我之前所说过的,‘蛊术’具有持续时间长、发动隐蔽和难以解除的特点,在东方可以说是用来暗算别人的不二法门。不过,可别以为这东西既然这么强大,肯定非常难,如果这么想的话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蛊术有着与其威力不符的意外简单的施法流程。譬如说,我现在用这只左手轻轻拍一拍你的肩膀——”

  一边说着,夏尔一边俯下身来,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战战兢兢的俘虏的肩膀。这个倒霉鬼从刚才开始就被迫认真听着夏尔的长篇大论以及与薇儿的短暂互动,但很遗憾正处于惶恐状态的他只是做出了“认真听”的动作而已,至于内容基本上完全没有理解,所以现在才会露出一脸迷茫、仿佛正身处茫茫大雾之中一般的表情来——而这正是夏尔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的解说并非出于“想要让人理解”的目的,而是刚好与之相反——不要让对方听懂,让他保持一知半解就好,这样才会好骗。这些不懂装懂的人为了装出很聪明、理解能力很强的样子,往往会在听到半懂不懂的知识时人云亦云,唯恐被其他人认为“别人都明白,只有自己不明白”,但这恰恰就会成为骗子们钻空子的机会——利用他们的附和,将他们的思维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从而操控这人的思想,让他任自己摆布。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晦涩高超的技巧,只要平时多加观察传教士们是怎么劝诱人们信仰圣光的就行了——一个合格的传教士本质上与骗徒无异,只不过他用来行骗的身份说出去更加光明正大罢了。

  不过夏尔现在并不准备打着宗教的旗号来行骗,毕竟他的目的并不是给这家伙洗脑,而是要让他没有办法说谎。至于达成这个目的的方法嘛——

  夏尔又连续拍了两下俘虏的肩膀:

  “好了,这样一个‘蛊术’就完成了!”

  “完完完完完完完成了?!这这这这这位大爷请请请请请您不要吓吓吓吓吓吓唬我,您刚才只只只只只只不过是轻轻拍拍拍拍拍拍拍了小的一下,怎怎怎怎怎怎么可可可可可可可可能就‘完成’了了了了呢?”

  山贼尽管表面上故作镇定地表示质疑,但他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和声音当中像是害了疟疾一样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毕竟人们在听到坏消息时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不可能”“怎么会”“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胡说八道”之类的倾向于否定的句子,但只要他们会慌了手脚地急于否定,就已经证明他们内心当中原本坚信不疑的某物已经产生裂痕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给这条裂隙不断施压,直到它扩大、蔓延,最终使得整体完全崩坏为止。

  眼下的一切都正在按部就班地顺着夏尔的剧本发展着——

  “怎么不可能呢?你可别忘了我刚才是怎么说的,难道你这家伙不仅长了一张仿佛在不停诉说着‘我是个蠢货’的嘴脸,而且还拥有与之相匹配的低额度智商吗?”

  “谁谁谁谁谁说的!老子——我才才才才才才不愚蠢呢!”

  “啊,那就好,那就好——既然这样,你应该没忘吧,‘蛊术’这种东西可是相当隐蔽的术法,别说是拍肩膀这样的身体接触了,有的时候就算是一个眼神或者轻吹一口气都有可能是给对方施加蛊术的方式哦。”

  “少少少少少少骗人了!老老老老老老子才不不不不不不不会上你的当呢!”

  “哎呀,是吗?”

  见这个家伙已经完全上钩,夏尔不禁露出一抹嗜虐的笑容:

  “这么说的话,就算你过上一会儿之后会觉得头晕眼花,也千万不要认为这是由我下在你身上的蛊术造成的哟。”

  “哼!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老子才不会莫名其妙地头头头头头头头晕眼——咕!”

  跪在地上的山贼正在逞强地辩解着,却忽然停下了话音,接着瞪大了眼睛,被绳索紧紧捆住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就像是后脑勺突然挨了一锤似的。

  “怎、怎么可——唔……”

  他还想咬紧牙关重整态势,但窒息一般的晕眩感再次无情地袭来,使得他整个人都开始飘飘摇摇地打起了晃儿,就像是狂风之中摇摇欲坠的一根苇草一样,似乎就算随时倒地不起都不奇怪的样子。仅仅一会儿工夫,豆大的虚汗就爬满了粗糙黝黑的面庞,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部肌肉由于脱力而像是遭受雷电魔法攻击一般不断抽搐着,显得更加丑陋狰狞。

  “你……你……你……难道……真……真的……”

  眩晕感加上脱力感,仿佛身体当中的所有力气都被在一瞬间抽空了一样,甚至就连说出连贯完整的话语都显得十分困难。山贼一边拼命张大嘴,像是搁浅的鱼一样努力呼吸着山洞里略显潮湿的空气,一边不断地翻着白眼,脑子里却回荡着夏尔几秒钟之前的预言——他当初充满自信地断言自己将会感到头晕眼花,结果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到底是为什么?

  不可能是巧合,天底下没有运气好到这种程度的人。既然如此,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关于“蛊术”的一切,难道是真的?

  那种隐蔽的、邪恶的术法,该不会真的正在如同蛀虫一样缓慢地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自己当初就那么匆忙地否定了夏尔的话,真的对吗?

  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般沉甸甸的,视野也像是受热融化了似的一片模糊。自己原本就不擅长思考,只会打打杀杀的,结果现在却连思考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只剩下各种各样的怀疑论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面咚咚地敲着战鼓,激烈地互相斗殴。

  冷眼俯视着一脸狼狈、痛苦不堪的山贼,夏尔的嘴角微微挑起,像是朗诵抒情诗一般慢条斯理地掷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我就说了吧——就在我拍你肩膀的时候,你就已经中了我的‘昏迷蛊’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为了让你认识到我并没有骗你而让它提前发作而已,只要你保证之后能够如实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解除你身上的蛊术的哟。”

  “我……我……唔咕!”

  砰咚!

  结果,还没等他把钓上钩的鱼儿从水里面拎出来,这条可怜的鱼儿却率先由于鱼钩刺穿嘴唇的疼痛而昏了过去。眼前的山贼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轰然倒地,身体还在不断颤抖和抽搐,却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哎呀呀,似乎是有点玩得过火了。”

  夏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搞砸了,诶嘿”的表情俯下身来将晕过去的山贼身体翻转过来,接着伸出手指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和颈动脉——都还正常,这证明这家伙还活着,只不过是失去了意识罢了。

  而从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薇儿则在这个时候长叹了一声:

  “我说哥啊,你最近的角色形象是不是崩坏得有点严重啊?就算哥确实长着一张穿裤子像男人穿裙子像女人的脸,但卖萌这种事请还是交给薇儿来做吧,否则这画面看起来就实在是太恶心了。”

  “哪有这么跟你亲哥哥说话的……再说角色形象这种东西,虽说是为了突出人物的某种品格而将其特意固定化,但正常生活中的人就算时常体现出多种多样、有时候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特性来也并不为过吧,毕竟人类可是具有多样性和多种可能性的生物,绝对不可以吊死在所谓的‘角色形象’这一棵树上。我们平时可能会将角色形象概括归纳为某些简单易懂的‘属性’,比如‘傲娇’‘小恶魔’‘天然呆’‘腹黑’等等,但这些属性并不是绝对的,一个具有傲娇属性的人也没必要那么累地一直傲娇下去,这样会形成审美疲劳的,结果就是‘啊,这家伙肯定会这么说的,因为他(她)是个傲娇嘛’,大家都能猜得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这得该有多无聊啊。”

  “但是呢,薇儿总觉得哥的角色定位未免也有点太模糊了吧?”

  薇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夏尔滔滔不绝的论断,从她忧心忡忡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对这件事情相当担忧。

  “作为一个以装——不是,以发扬正义为第一要务的主角,本来应该是一边说着一大堆事后听听会觉得想自杀的漂亮大话一边开启主角光环一路过关斩将的模式,结果哥却偏偏要走那种装——不是,冷酷的路线,然后还要一边嘴角微微上扬一边说着‘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之类运筹帷幄的话,如今哥的角色形象已经越来越像是躲在阴影处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而不是一身正气的主人公了。”

  “咦?是、是这样吗?”

  听到薇儿的说法,就算是冷静如夏尔也难言惊讶之色。暂且先不管薇儿那两次微妙的改口究竟是把什么糟糕的词语给蒙混过去了,被自己的妹妹如此尖锐明确地指出这一点的话,也就说明夏尔目前的角色形象确实是有待完善了——毕竟自己的形象如何的标准并不来源于自己,而是其他人,就好像我们无法在不打开箱子的情况下笃定地判断装在黑箱子里面的猫是死是活一样。

  结果,夏尔从薇儿口中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说法,这不免让他深感意外:

  “我为了充分体现主人公‘在逆境和挫折中不断成长’的养成型套路,明明都已经那么努力地放水了,结果看上去仍然不对吗?嗯……但是我又不是那种霸气外漏的人,没办法走那种神挡杀神、佛挡**的路线啊……”

  “哥,原来你的内心竟然如此的纠结……”

  薇儿无奈地瞪了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的夏尔一眼,心想有的时候强大反而是一种罪过。毕竟自己的哥哥拥有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手中握有与普通工匠作品不可同日而语的精良武器,而且他还擅长冷静客观地观察和分析当前状况,总是能够找到达成目的的最快捷高效的手段,这也难怪他会陷入纠结了。

  不是夏尔不想手下留情,而是就算他手下留情了依然会造成破坏性的结果,就像是往一只生鸡蛋上面丢石头,要怎样才能既保证石头击中鸡蛋,又要让鸡蛋不被石头击碎呢?

  “不过你就尽管放心吧,哥,”

  这时薇儿却忽然猛地一拍手,害得正在沉思的夏尔吓了一跳。只见薇儿露出灿烂的笑容,自信满满地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左右摇晃:

  “反正哥天生就具有年长女性杀手的气质——”

  “我才没有那种变态气质呢!”

  “啊,薇儿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是‘姐姐杀手’的气质。”

  “这还差不多。所以说,这又怎么了?”

  “既然这样的话,”

  薇儿开始兴奋地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让夏尔的心里瞬间拉响了警报——薇儿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就一定想不出什么正经主意来的。他本来想要转身逃跑,但最后还是决定先姑且硬着头皮听一下她的说辞再决定到底是开溜还是手刀吐槽也不迟。

  因此薇儿并没有看见夏尔暗自将藏在背后的右手捏成了手刀的形状,继续兴冲冲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哥就干脆走被女人们包养的后宫路线吧!反正哥天生就是一块当吃软饭的小白脸的料,而且还有那么多罄竹难书的前科,薇儿觉得凭哥的天赋肯定不——啊呜!”

  笃!

  夏尔的手刀毫不留情地斩在了薇儿的脑袋上,终止了她那滔滔不绝的可怕言论。而在受到受到攻击之后,薇儿急忙用双手捂住脑袋,故意释放出可怜巴巴视线的双眼噙着泪,像是被主人狠狠教训了的小狗一样满脸委屈地嘟哝道:

  “哥,好痛的!呜呜……薇儿明明是在认真地为哥的将来着想,结果哥却总是那么凶巴巴的,呜呜……”

  说完,薇儿还试探似的将眼睛稍稍上翻仰视着夏尔,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在这种场合下,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或许就会被薇儿的装可怜攻势所打动,从而掉进她设好的陷阱当中,但夏尔却早已习惯薇儿的这种小伎俩,因此他只是板起脸来,丝毫不为薇儿的这种感情攻势所动:

  “天底下哪有怂恿自己亲哥哥去吃软饭的倒霉妹妹啊!”

  抱歉,结果还是激动了,应该说是血压擅自飙升上去的,并不是夏尔自己本人的意志想要在这个时候发火的——这就跟打喷嚏一样,完全是出自下意识的行为,嗯。

  “我说,能得到你这种微妙的废人评价就已经够让我深受打击的了,结果你竟然还提出这种糟糕的建议,你还真不怕你哥将来某一天被人堵到暗巷里捅黑刀子啊!”

  “哪、哪能有那么严重啊,凭哥的本事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大概……”

  “你看看,你自己都说了‘大概’了,竟然还要怂恿我去干这么高风险没回报的事,我说薇儿你还是先想想什么时候抽个空去看看脑袋吧。”

  “薇、薇儿的脑袋才、才没有问题呢!就算是有问题也、也是被哥用手刀打坏的!”

  “……”

  面对薇儿捏紧拳头、咄咄逼人的眼泪攻势,夏尔这时候选择了沉默。要是他继续说下去,薇儿肯定会趁机开始她最拿手的嚎啕大哭来逼着夏尔认输道歉的。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了,毕竟两人从小拌嘴拌到大,双方都有什么招数套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不过,虽然平时到了这个程度夏尔一般会让着妹妹、乖乖认错,但今天这次却不同,毕竟这涉及到了自己的做人原则问题,绝对不可以退让半步。

  结果就在夏尔沉默着思考该如何收摊时,薇儿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哥,薇儿觉得你还是算了吧,一个有前科的人还谈什么做人原则问题啊。”

  “谁、谁有前科啊!拿出证据来啊,要不然小心我告你污蔑啊!还有,不要总是擅自揣测我的心声好不好!”

  夏尔再次咆哮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午睡时被吵醒而愤怒不已的野兽似的。毕竟,忽然被人——尤其是自己的亲妹妹无缘无故地指控犯有前科,就算是那些自诩严格遵守戒律的圣职者们恐怕也会大发雷霆吧。

  但与薇儿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同,夏尔虽然聪明,本质上却是个单纯得仿佛清水一般一眼就能够看透的人——他的性格过于直率,就算是辉夜这样才认识不久的人也可以利用这一点轻轻松松地耍他一遭,更别提兄妹十几年的薇儿了。因此薇儿不仅大致猜到了夏尔对自己指控的反应,而且还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既然哥让薇儿拿出证据的话,那么薇儿想先问上一句:哥希望薇儿列举到第几条呢?”

  “有、有这么多?”

  面对夏尔不自信的追问,薇儿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微笑,将脑袋向右侧倾斜三十度,再天真地眨几下黑曜石般明亮的大眼睛,以确凿无疑的口气断然说道:

  “有的哦。”

  “……”

  这句话再次让夏尔陷入了沉默。

  而且时间很长,就好像他的脑袋里正在召开全国议会似的——大概是在商讨关于是否要“认罪”的议题吧。

  空旷的山洞里悄无声息,躺在地上的尸体有的被冻成冰雕,有的不成人形,但他们都没有闹出半点动静来。

  由于长时间受到捆缚而休克的俘虏也安静地趴在地上,乍一看就像死了一样。在夏尔耐心的暗示和诱导之下,这家伙将自己的休克症状误认为是真的中了夏尔的“蛊术”,结果就这么自己吓唬自己,最终把自己给吓晕了过去。当然,虽然夏尔说的那些关于“蛊术”的小知识确实是真的,但他根本就没给这家伙下什么蛊,而是让这家伙自以为自己中了蛊而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最后导致休克——这也许也可以称之为“蛊术”了吧。毕竟人在处于恐慌的状态之下时的思考能力也是极为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稍加引导就能够成功地误导对方的思维,从而达到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只不过眼下由于这家伙依旧昏迷不醒,像块破抹布似的摊在地上,因此他们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审问工作就是了。

  但就算是这样,现在弥漫在整个山洞里的沉默空气也未免过于沉重郁闷了些,就好像是能够把所有的声音全部吞噬的怪物盘踞在这里死死地监视着任何可能发出响动的存在似的。山洞里原本就沉闷的大气如今变得愈发粘稠,仿佛没有凝固成型的布丁一般缓慢地不知道是在凝滞还是在流动着,说出口的哪怕一个字也会被立马粘住。

  夏尔和薇儿就这样互相对峙了好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无言地任由沉默在空气当中一点一滴地发酵。两个人就像是镇守着麦田的稻草人一样恪尽职守地守望着一望无尽金黄色的丰收,任凭乌鸦落在孩子们的梦想的肩头稍稍歇脚。

  当然,现实并不会这么浪漫美好、充满诗情画意,夏尔只是一副有气没处撒的表情狠狠瞪着对面的薇儿,而薇儿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目光碰撞之处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擦出火花来反而显得很奇怪,但时间依旧不依不饶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从不打乱自己的步调,更不会放缓速度或者回头远眺。

  滴答,滴答,耳畔似乎传来了时间流动时发出的声音。是幻听。

  照这样下去,总觉得两人会就这样慢慢变成化石,或者身上长出花花草草什么的。

  但经过良久时间之后,夏尔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沉默了,只见他“咝”地一声做了一个下定决心的深呼吸,接着以硬着头皮撞南墙的气势说道:

  “吾妹哟,既然你坚称为兄有前科,那么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为什么是古语?”

  “……抱歉,最近满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家伙‘汝啊’‘奴家’之类呼来喝去的声音,所以不自觉就……”

  “……这事不怪哥,毕竟薇儿自己耳朵边上也总是萦绕着那几句……”

  “……”

  “……”

  兄妹二人像是参加追悼会似的同时低头默哀,接着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不过这次没过多久就由夏尔再次打破沉默:

  “我、我说啊,既然你非要说我有前科,那你就说说看吧。反、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本不会在乎蝇营狗苟之辈无聊的造谣和中伤的。”

  “那、那薇儿就说了……”

  “嗯、嗯……”

  不知为何,两人的声音都有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磕磕绊绊的。这不是冗余重复,而是确实需要这么来形容才会比较确切。

  而在话语的尾音被凝重的空气吞掉、山洞当中再次陷入沉默之后,兄妹两人抬起头来再次对视一眼,接着又尴尬地一同错开了视线。

  什、什么情况这是?

  不知道。

  不过这个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而这次打破沉默的则轮到薇儿了。只见她先是闭上眼睛,轻轻地吸上一口气,接着又猛地睁开眼睛,从双目当中迸发出莫名斗志昂扬的光芒来:

  “第一——”

  伸出握成拳的右手,竖起食指。

  “哥现在所佩的那把细剑,”

  目光投向夏尔从不离身的那柄堪称工艺品的美丽佩剑。

  “是一个豆丁**送给哥的定情信物吧?”

  “停!”

  结果第一条就被叫停了。

  夏尔急忙伸出手掌阻止薇儿继续说下去,因为薇儿的叙述似乎严重扭曲了事实。

  “我说薇儿啊,这把剑明明是咱们俩把那个笨蛋从山贼手里救出来而得到的谢礼,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定情信物’!而且那个家伙只是个子小,根本就不是**好不好!”

  “切……”

  “喂,你刚才咂舌了吧?咂舌了吧!”

  “没有哦,是哥耳鸣了吧?”

  薇儿露出似乎会不小心泄漏出黑暗物质的笑容来,夏尔见状只得拨浪鼓似的摇头否认。

  “好的,那么就继续咯,第二——”

  “打住!”

  夏尔再次叫停了进程。

  “刚才那事儿咱们还没掰扯清楚呢,你怎么就想蒙混过关了!”

  但薇儿并没有理会夏尔的质问,而是垂下头来——前额头发的阴影埋没了双眼,使得薇儿此刻的表情凶险异常——然后像是要诅咒某人似的轻声嘟哝道:

  “哥拒绝承认自己曾从**手中骗取装备……”

  “好好好!我承认!我承认总行了吧!你这家伙真是麻烦死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只顾着我行我素的,还偏偏专门往最歪最坏的方向胡乱发散思维,真是的。算了,我不跟你争辩了,你就继续说吧,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人间自有公正处,我才不会被你的邪门歪道打压下去呢!”

  夏尔已经开始自暴自弃般地抱头顿足了。

  于是,薇儿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现在放在机动车车舱里面的某件行李,里面装着某件武器,是哥从某女人那里收到的临别时的定情信物。”

  “都说了那不是定情信物了……”

  “第三,”

  然而薇儿并没有给夏尔解释的机会,而是不由分说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哥现在穿着的那件白色斗篷,是某个愚蠢无比的蓝章鱼送给哥的定情信物。”

  “怎么又来了!难道你的小学语言课老师只教给你了‘定情信物’这个词吗?!还有,为什么我总觉得‘蓝章鱼’前面添加的形容词里面饱含着恶意呢?”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薇儿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也并没有特地做一个蓝章鱼的小稻草人往上面钉钉子哟。”

  薇儿再次挑起嘴角,背景瞬间便被扭曲的黑暗气息所染黑了。

  (好、好可怕!这妹妹好可怕!)

  面对薇儿身上释放出来的浓郁黑暗气场,夏尔不禁下意识地退缩了。

  (对不起了,尼伊!但我至少会想办法没收那个诅咒你用的稻草人的!)

  夏尔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为身在远方的朋友送上真挚的祝福。

  紧接着,还没等他开口追问那个要命的不详稻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薇儿就又深吸一口气,竖起了右手的小指:

  “第四,哥左手食指上面戴的那枚镶有紫黑色宝石的戒指,”

  薇儿的视线仿佛利刃一般扫向了夏尔的手。夏尔急忙将左手藏到背后,但还是阻止不了薇儿继续着她的控诉:

  “那枚戒指是哥在旅行途中所得,来源是某个独自待在沙漠里的漆黑而不详的女人——所以说,这也是那个女人送给哥的定情信物!”

  “拜托哪位大师赶紧好好教教我这个笨蛋妹妹逻辑学吧!”

  夏尔发出了发自肺腑的绝望的呼喊。

  “第五,哥收藏在裤袋里的物品当中有一只不算大的红色的布袋,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吉’字。那个布袋是哥的老情人一号送给哥的定情信物,哥一直很珍惜。”

  “咕!”

  “第六,那个布袋里面装有一枚十字形的手里剑,那个是哥的老情人二号送给哥的定情信物,哥一直舍不得用。”

  “唔咕!”

  “第七,那个布袋里还装了一枚正中央镶了一片红色龙鳞的项坠,是哥的老情人三号送给哥的定情信物。虽然链子已经断掉了,但哥有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一脸傻笑地细细把玩一番。”

  “唔咕咕——不对!那时候我明明没有露出一脸傻笑来!”

  “那哥就是承认自己直到现在还在朝思暮想着自己的这位老情人了呗?”

  “唔……”

  直到此时夏尔才察觉到自己上当了并急忙使劲捂住自己的嘴想要收声,但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夏尔•普雷即将身败名裂。

  “哥,虽然薇儿觉得哥距离小白脸之王的称号又近了一步,但朝三暮四也要适可而止啊。”

  薇儿轻轻拍了拍夏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诫道:

  “而且过去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对于小白脸这种活在当下的职业来说,可是绝对不能让过去的惨痛经历绊住自己不断前行的双脚的哟。”

  “……我该去跳哪条河才能够把自己洗清啊……”

  夏尔一脸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就好像那里面正有一群躁动的家伙在挥汗如雨地练习着拳击似的。现在他的心里有点凌乱,需要一把梳子来好好梳理一番才行。

  但是这个世界上又哪儿有卖能够梳理凌乱思绪的梳子的呢?

  就在夏尔痛苦不堪的时候,薇儿却一脸微笑地继续补刀:

  “放心吧,哥,哥已经洗不清了。”

  “呜哇哇!夏尔•普雷这次真的要身败名裂啦!”

  “再说了,当初还不是哥自己拍着胸脯夸下海口,说什么‘尽管随便说吧’结果才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不是吗?薇儿原本还以为哥已经做好了承受各种暴击的心理准备了呢,没想到哥这脆弱的心灵简直比陶瓷制品还要不堪一击,薇儿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哥呢?”

  “只、只要你把每个条目里面的‘定情信物’字眼给和谐掉就行了……”

  “那岂不是变成了‘这是哥的老相好送给哥的禁止说明事项’了?薇儿觉得这样听上去似乎反而更加可疑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说,你就不能不用‘定情信物’这样根本就是在歪曲事实的字眼吗?”

  “那可不行!”

  没想到薇儿忽然收敛起笑容来,一脸严肃地断然拒绝:

  “要是在这里随随便便改口的话,薇儿岂不是要成了没有原则的女人了吗?”

  “你还有原则可言吗!”

  夏尔已经激动得直挥拳了。要不是面前的这家伙偏偏是自己的亲妹妹,估计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拳打到对方的鼻梁骨上面去了。

  但薇儿心里早就清楚夏尔终究还是舍不得下手,于是她索性蹬鼻子上脸地将嘻嘻笑着的脸庞再往前凑了凑,仿佛在说“来打我呀,来打我呀!”似的。

  “……”

  “哼哼,无话可说了吧,哥?别以为哥的那些旧账薇儿翻不出来哟。”

  “……”

  “就算哥大半夜的在自己房间里背着人窸窸窣窣地偷摸干着什么事情,薇儿可是也能靠着偷窥——兄妹间特有的心灵感应来了解得一清二楚哟!”

  “你刚才是想说‘偷窥’吧?”

  “薇、薇儿才没有那种想法呢!”

  接收到夏尔投来的怀疑目光,薇儿心虚地将视线转向了别的地方,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揉搓起了衣角,分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夏尔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板起面孔,一脸严肃地看向目光游移的薇儿:

  “我说啊,无论你怎么诋毁我、贬低我都没关系,但是你可千万别顺带着诋毁和贬低送我这些礼物的这些人的名誉啊——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就算是我也会不留情面地揍你的,毕竟这是原则问题。”

  “薇儿知道……薇儿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薇儿小声嗫嚅着低下了头,两只手继续无意识地摆弄着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衣角,看上去就像个恶作剧被发现后遭到父母训斥的小孩子似的。

  “毕竟薇儿从小就像是哥的影子一样一直跟在哥的身后,因此哥和什么人打过交道,薇儿就也认识这些人。薇儿知道送给哥这些的都是很好的朋友——或者说是曾经很要好的同伴,所以薇儿不免有些嫉妒——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送给薇儿,害得薇儿就算想要偷偷追忆一下那些往事都没有什么寄托。”

  “薇儿……”

  薇儿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的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薇儿、薇儿明明也很想念大家,薇儿也想回到当初大家在一起无所顾忌、无忧无虑地一起玩耍的时光。那个时候谁都不会嘲笑彼此的梦想,所有人都是其他人的避风港。可是毕竟每个人都要长大,当年再要好、再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也可能因为一句始终没有解开的误会就分道扬镳,甚至都不给人好好解释清楚的机会就擅自消失,然后就再也见不到。薇儿真的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坏结局了。”

  薇儿抽了抽鼻子,夏尔无声地将手轻轻放到了妹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整个世界再次陷入沉默当中,就像是一把神奇的梳子一样轻柔地梳理着兄妹二人心中的悲伤回忆。

  夏尔心里清楚,薇儿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她虽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出口损自己的朋友们,却决不允许外人当着她的面说自己珍重之人的半个不字。而且,当初是夏尔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才造成了天大的误会,最终酿成不得不选择远走他乡来逃避的苦果,但是这其中最痛苦的可能就是薇儿了——在这件事情上她是无辜的,却为了跟随哥哥而不得不忍痛抛弃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所以夏尔才会像这样一直宠着她,因为他欠薇儿的实在是太多了。

  欠下的债,还不清的债,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迎来完结的一天。

  “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要、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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