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艾尔弗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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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古典主义骑士故事上

  *1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炼金术”这个词?

  想必有的人是听说过的,而有些人则从未听说过这个陌生的词语。

  那么,所谓的“炼金术”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技术呢?

  单单从名字来看的话,这种技术貌似只不过是一种关于如何提炼金子的无聊技术罢了——但是那种活计却是冶炼师的职责,炼金术虽然不能说与这一行当一点边都不沾,却也不是单纯地在烧得通红的炼炉面前摆弄各种金属的一门学问。

  这时候或许有人会想要说,“炼金术”是不是就是那种妄想着制造出能够让喝下去的人长生不老的药水的学问?或者说是致力于通过某种手段将贱金属——比如铁——转化成贵金属——比如金——的一门学问?又或者是探究世界本质并将其完全模仿、再现的学问?

  只能说,这些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炼金术”原本就是起源于人类的求知欲——或者可以说成是“贪欲”的一门学科,人们是因为有所企求才会去开始研究金属炼成、物质构成以及药物配方之类的知识,并且由于认知手段的落后和单一而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瓶颈,就好像是前进的道路被巨石给堵住了似的。

  这种时候一般会有三种选项:其一,打退堂鼓,就此放弃;其二,就算磕掉门牙也要正面攻破这道墙壁;其三,既然此路不通,那么绕路不就好了?条条大路通广场,为什么非要死板地在一个地方原地踏步?

  选择第一种的人,最后还是回归了他们的老本行,继续当他们的药剂师、冶炼师或者是铁匠之类的。终日为了生计忙碌奔波的感觉最终会冲淡当初仿佛沸腾的滚油一般的求知欲,最后剩下的只有“唉,想当年我也曾经刻苦好学过啊”这样的感慨罢了。

  选择第二种的人,他们或者真的能够在自己所钻研的领域有所成就,但是大多数人很可能这一辈子就搭到水中捞月的工程当中去了。毕竟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矩,该翻不过的山就是无法通行,没有什么所谓“人定胜天”的乐观理论。

  而选择第三种的人,他们会将眼光放得更开一些,去更多地关注绝崖峭壁周围的风景,并试图寻找出隐藏在茫茫杂草当中的捷径。这种说法听上去有些投机取巧,而且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最终走上旁门左道、误入歧途的人也大有人在,不过现如今许许多多的技术和知识都来自于先辈们的另辟蹊径。

  可以说,正是这些敢于想象、勇于创新甚至到了不择手段地步的疯子创立了现在通称的名为“炼金术”的大杂烩学科。炼金术涉及金属冶炼和提纯、药剂制作、物质成分分析、武器和防具的锻造、新材料新配方的实验与开发等方面,并且还与魔法、魔工技术甚至咒术、巫术、死灵术等等密不可分,可以说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一门学科。

  不,应该说成“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才更加贴切一些,毕竟人类的手段终归有着神明规定下来的极限,但人们的想象力却是无限的——而炼金术正是一门将这些堪称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奇怪想法付诸实践的古怪学科,炼金术师们与其说是终日活在他们那杂乱不堪的昏暗实验室里,还不说他们终日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所以久而久之,“炼金术师”成了“疯子”“黑魔法师”“巫师”等的同义词,而炼金术师们也从光明正大地开展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变为了在地下进行偷偷的研究了。但这依然改变不了这门学科以及这群人的本质,炼金术师依然是好奇、睿智、疯狂而贪婪的,而且尽管政府和教会坚决不肯承认,但是还是有无穷无尽的炼金术的衍生品流入社会当中,为了人类文明不断添砖加瓦。

  而世人所公认的第一个炼金术师,便是后来被称为“黑暗贤者”的奥兹。

  那时候距离混沌魔女打开恶魔之门还有好长的年月,人类所认识的魔法也都停留在混乱繁杂的阶段,魔法不仅非常不系统,而且还被教会视为眼中钉加以严厉抵制,因此许多人对于魔法的认识都是偏颇而扭曲的,甚至还有人一厢情愿地认为魔法可以办成任何事。

  当然,奥兹本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因此这个原本是神学院里成绩最好的高材生、将来肯定可以当上大主教的有为青年不惜违逆教会意志也要寻找个中真相。他很好奇,虽然说众神创造了这个艾尔弗兰特世界以及万物众生,但依据教会的说法,众神在末日之战后决定放弃管理艾尔弗兰特,只有天国之主——也就是教会口中所称的“主”“神明”一个神自愿留下来继续祝福这个遭到抛弃的世界。但说是这么说,这位留下来的神明却并没有造物的神力,因此从理论上讲艾尔弗兰特在失去众神的那一刻理应再也无法产生新生事物了才对。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新的发现,新的发明,新的理论,新的创造,这些像是公然挑衅教会说辞的新的文明火种一直在不断跳跃着推动着文明的发展,许多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被人们凭空“造”了出来,简直就是在挑战众神的权力。要知道,“造物”可是众神的专利,可不是区区人类这种卑微的造物能够理解的了得东西,现实却偏偏要和教会的金科玉律公然作对,这让教会不得不干脆禁止人们思考与之相关的问题。

  但是“思想”并不是说像禁酒一样只要法规严厉、执法严格就能够禁止下来的东西,谁也无法阻止人们思考,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思考方向和内容。当时已经有不少人发现教义当中这项自相矛盾的说法,并且他们开始自发地探索产生这种偏差的原因。当然,这些圣十字教会忠诚的卫道士们最初是准备通过探索研究这些新生事物的规律和本质来找到它们同样属于众神造物的证据,从而解决困扰教会多年的这个问题,结果他们捍卫宗教的行为最终却阴差阳错地创造出了一门与教会思想背道而驰的全新学问,着实有些讽刺。

  自然,奥兹作为神学院的优等生,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加入这种卫道行为。而且由于这个人非常聪明,因此就连当时的教皇都乐观地认为奥兹一定能够不负众望地拿出一套让教会和信众都十分满意和信服的解释来的。

  只不过奥兹最后走火入魔了。就像是为了证明“小鸡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这一说法而去观察母鸡孵蛋一样,最后只能反过来有力地否定掉自己原本想证明其正确性的论点。而当时的奥兹也陷入了这种情况当中,再加上他天生求知欲强烈,因此难免会钻牛角尖——甚至到了就算放弃自己目前的一切也非要把它给弄明白不可。

  于是奥兹的研究领域越来越宽广,获得的知识也越来越多。教会见自己培养出来的忠实信徒竟然误入歧途,便气愤地将他宣判为异端并开除教籍,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继续一边满世界流浪求索一边继续着自己的研究。

  最终,尽管依然没有得到能够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奥兹却成为了名人。虔诚的教会信众将他视为异端邪说和疯子,与他同样在探求着同样问题的人们却纷纷慕名而来,与他一同讨论这个世界的本质问题。

  奥兹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老师,“黑暗贤者”的称号也是由此而来。

  其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想要炼制出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的药剂师浮士德,一个是想要实现传说中“点石成金”的壮举的冶炼师苏黎世。在拜入奥兹门下求学的学生们当中就数他们两个最为聪明也最有想法,因此奥兹很是器重他们,并将自己毕生的研究成果悉数相传。而在奥兹最终还是死于教会迫害之后,他的这两名得意弟子想办法带领着其他学生们一同躲过教会的通缉,潜逃到了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区,继续着老师未完成的事业。

  顺便说一下,浮士德是某个王国宫廷御用医师浮士德家的千金大小姐,苏黎世则是某城市冶炼工会会长家的长子,两个人都有着显赫的身世,他们却为了自己异想天开的幻想而甘愿放弃自己的过去,这种勇气可嘉的行为让人们不禁想到了他们的先行者奥兹,于是他们便被视为继承奥兹事业的第二代了。

  当然,正当青春年华的孤男寡女为了梦想而凑到一起,人们总是处于浪漫主义精神希望他们两个之间能擦出点什么爱情的火花之类的,就算不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浪漫奇谭至少也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供人们消费。但爱情女神偏偏喜欢开玩笑——这两个人天性不合,打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就开始互相讨厌,要不是因为师从同一人不得不过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这两个心高气傲的倔强家伙估计早就一个跑到天涯一个跑到海角,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了。

  至于他们不合的理由很简单——虽然两人都或多或少抱持着各种不着调的幻象,但苏黎世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始终只把“实现点石成金”视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学习的时候也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是一个标准的努力勤奋刻苦的好学生。但是浮士德这个人的脑子里面却有一个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通向哪里的巨大黑洞,她的想法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甚至就连她的老师奥兹有时候都搞不明白自己的学生的思维方式,其他的人更是根本没法理解这个大小姐整天究竟在做着什么样的白日梦。而且为了炼制出长生不老药,浮士德开始染指魔法、咒术、巫术、死灵术等等就算是老师奥兹也不敢轻易接触的禁忌学问,这让其他人开始渐渐对她抱持恐惧之心,使得浮士德最终被孤立了起来。

  奥兹生前曾经坦言,虽然浮士德的天赋是自己的十倍还要多,但能够传承自己学问的人却只可能是苏黎世。在他死后,他的预言也成为现实:浮士德和苏黎世两人并没有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反倒是像两头决斗的公牛一样渐渐对立,最终分道扬镳、不欢而散。而浮士德在最后送给苏黎世一个纪念礼物之后便从此一个人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当中。

  她所留下的礼物,是当着苏黎世和其他同学们的面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皮水壶变成了灿烂耀眼的黄金水壶——并没有使用可疑的溶液或者器材,只不过是轻轻摸了摸这把水壶而已,它就像是被从头到尾擦拭一新一样变成了金子,而且经过苏黎世等人的百般检验,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换言之,苏黎世只当做不可企及的梦想的“点金之术”,在浮士德的手中实现了。

  苏黎世当时几乎发疯,因为根据他和奥兹的证明,金属元素是不可能发生转换的——铜就是铜,铁就是铁,无论怎么做铜都变不成铁,铁也变不成铜,就更别说想让铜和铁变成金灿灿的黄金了。但浮士德偏偏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也就是说,她肯定使用了一些奥兹和苏黎世既想不到也无法接受的特殊手段来让这种事情实现。

  魔法,这是目睹这一奇迹的人们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只有神秘而无所不能的魔法才能够做到这种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老师都已经断言这确实是一种天方夜谭的情况下。而奥兹虽然也经常将各种各样来路可疑的魔法应用到炼金术当中去,但他却并非事事都想借用魔法的力量,而且他自己也清楚魔法并不是想象当中那么万能的东西,因此他对魔法的态度始终是慎重对待。

  然而浮士德却公然打破了老师的这条教诲。对她来说,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别说是魔法了,就算是让她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她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吧。自然,她的危险思想和所作所为使得她再也无法待在苏黎世等人当中了——就算是世人眼中的“异端”的炼金术师也将她视为“异端”中的“异端”,而她所发明出的“点金术”则随着她人的消失也跟着失传了。

  从此以后,无论是苏黎世,还是当时的其他人都再也没见过浮士德这个人,甚至连她的踪迹都无法寻觅,这个人简直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据说浮士德并未停止她的异端研究,而且当时的探险家们偶尔会在一些人迹罕至的遗迹当中找到形状微妙、颜色浮夸的黄金瓶子,浮士德的研究成果就被七零八碎地记载在羊皮纸上然后塞进这些像是花瓶一样、却个个价值连城的瓶子里面。

  于是便有一些人通过各种手段搞到浮士德的手稿,并开始研究和发扬光大这些不枉称为“异端中的异端”的可怕技术,而这些人后来就被称为“浮士德派”。

  当然,与之相对立的,苏黎世后来也成立了自己的学派“苏黎世派”,而且这个学派由于人数众多而逐渐成为了炼金术的主流,在埃尼斯帝国建立之后被国家所接受,从而成为了一门正规的学科。而浮士德派作为异端的少数派则深深地潜伏了起来,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可怕的秘密也从此只在极少数人之间流传,不为世人所知。

  不过,据说无论人们再怎么挖空心思寻找,浮士德的所有手稿当中也都没有记载那个震惊了世界的“点金术”。而且直到魔法技术突飞猛进的今天,人们也还是没有搞清楚浮士德的“点金术”的原理,“点金术”尽管理论上已经实现,不过由于方法失传,目前仍然是一个无法攻克的天方夜谭。

  另有传说记载,当苏黎世年老之时,曾经有一位少女上门拜访。苏黎世当即认出来这位少女就是昔日的同窗浮士德——经过半生岁月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的浮士德,在自己已经老态龙钟之时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的浮士德。在认出这名少女正是失踪了几十年的浮士德之后,苏黎世便恍然认识到,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很可能也已经被她成功研制出来了。苏黎世难掩惊讶,不过浮士德却在看到老人的惊讶之情后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去了。

  当天夜晚,苏黎世便去世了,死因成谜。有人猜测他是被阴险的浮士德毒死的,有人说老人是自杀而死的,也有人觉得苏黎世是被吓死的——被“长生不老药”研制成功这个事实所惊吓而死。不过这些都只不过是毫无根据、毫不负责的瞎猜而已,苏黎世虽然死因确实不明,不过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和天上的神明清楚了。

  至于浮士德则依旧不知所踪,不过人们始终相信这个疯子肯定还活着,拖着不老不死的身体徘徊在艾尔弗兰特的某个角落,继续如同上了发条一般永远不知疲倦地钻研着各种各样只能被称为“异想天开”的东西。

  所以,人们为这位不老不死、能够用“点金术”将任何物体变成黄金的的神秘少女浮士德送上了一个“黄金魔女”的名讳。至于“黄金魔女”的下落,以及她究竟还在世界各地留下了多少份研究笔记,这点直到如今还是个谜。

  “所以说,你费了那么大劲儿地去普及炼金术的知识干什么?”

  问话的是露琪亚,此时她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机动车的客舱里面,双手捧着一只刚刚在篝火堆里烤好的红薯,鼓着腮帮子津津有味地大口大口嚼着金黄色的果实——恶魔的果实。与马铃薯一样,红薯终究逃不过教会稀奇古怪的评判标准,同样也被称为“恶魔的果实”而遭人忌惮,但其实这东西不仅无毒无害,而且十分的香甜可口,是用来果腹的绝佳食物。

  不过先不管这个问题,露琪亚这个人的吃相实在是糟糕透顶——不仅像是准备过冬的松鼠一样将手中的食物拼命地塞到已经不堪重负的嘴里,使得面颊两边鼓起两个球来,而且嘴唇周围一圈全都沾满了金灿灿黄澄澄的食物残渣,让夏尔恨不得赶紧拿条毛巾过来按住她的脑袋把她的嘴使劲擦个一干二净。但夏尔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就像听到别人说话声音嘶哑哽咽的时候自己的喉咙也会感觉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般不舒服,他终究还是不会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自然还是就坐在自己身旁的妹妹薇儿。

  如果他真的敢去擦露琪亚的嘴的话,想必薇儿一定会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上这么一句:

  “哥,你知道吗?人的眼珠啊,其实是可以挖出来的哟。”

  (不好不好……)

  夏尔急忙使劲摇头否定了自己心里的这幅过于具体的画面,顿时这些可怕的想象就像是雾气一般挥散而去。随后他“啪”地一声合上手中托着的书本,并用它硬邦邦的侧边轻轻地敲了一下露琪亚的脑袋。

  “呜嘎!”

  结果这一敲下去不得了,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奇怪声音作为反馈。

  “哇,露琪现在越来越像个大叔了。”

  “要、要你管!”

  结果薇儿却抢先把夏尔刚刚想到的感想给直接说了出去。尽管她现在终于不张口闭口就是“母山羊”而改称露琪亚为“露琪”,但薇儿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依然没改掉。

  而露琪亚则是用双手使劲捂住一头稍显杂乱的白发,尽管双眼噙泪,却恶狠狠地白了薇儿一眼。如果这是风格比较轻松的搞笑漫画的话,此时她的脑袋上应该被白色橡皮膏贴出一个大大的叉来才对,但现在车子里面恰好并没有这种东西,因此这种增强画面感的手段姑且只能作罢。

  不过这回轮到夏尔一脸纳罕地问道:

  “不过其实不应该这么疼吧?”

  “你挨一下试试!”

  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一句怨气满满的回答。总觉得今天的露琪亚好像显得特别容易生气,就像一个轻轻捅一下就会炸掉的马蜂窝一样不稳定。不过对于夏尔来说,想要猜出来她变得汝此易怒的原因简直比猜出明天的天气还要难——天气至少可以通过观察天象来看出些许端倪,有经验的“观星者”甚至可以精准地预报出十二个小时以内的未来天气状况,但对于露琪亚这种稀有种族的观察水平,夏尔还处于“抱歉没及格”的低等级。

  因此,就算自己这么觉得,他也不打算在这种问题上花费大量篇幅来纠结,而是继续进行话题的转移——每当遇到自己接续不上的问题时就干脆转移话题,这才是与人交流时立于主导地位的不二法则。

  至于转移的方向,则是回到一开始夏尔以敲打露琪亚头部作为回答的那个问题:

  “说起来,我记得当初是你缠着我问我‘炼金术是什么东西’的吧?”

  “咦?是这样吗?”

  露琪亚继续保持着捂住脑袋的姿势,抬起的脸上则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就连被啃了一半的红薯都直接扔在一旁不管了,就好像是正在家里睡午觉却忽然被警察吵醒并被指控谋杀了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似的。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健忘啊,还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算你是个笨蛋,至少也请记住自己之前曾经说过什么话好吧!”

  “喂,这什么说法这是!我什么时候又成笨蛋了?!”

  “咦?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吗?”

  薇儿倒吸一口凉气,怜悯的眼神接着便投向了手指着自己、似乎正准备分辩什么的露琪亚,那种神色就好像是面对一个连太阳每天早上从哪个方位升起来都搞不清楚的笨蛋一样。虽然经过某次事件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见好转——至少不是一见面就开始超低水平对骂的程度了,但看上去薇儿仍旧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好好黑露琪亚一波的机会。

  (这个妹妹啊,总是擅长抓住一些毫无意义的机会……)

  想到这里的夏尔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只要露琪亚在这里对薇儿不予理会的话,那么兴许话题还不会被导向糟糕的方向。但根据他这些日子对这个笨蛋的观察,要想让她白白咽下这口气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像要求大灰狼改吃素一样毫无可能性。

  于是——

  “谁、谁是笨蛋了!先别说知不知道的问题,‘露琪亚=笨蛋’根本就是个伪命题吧!”

  “呜哇~竟然搬出这么无力的反驳来,薇儿面对忽然降了好几个档次的对手,一时之间竟然都开始犹豫到底应不应该乘胜追击了——啊,薇儿还真是温柔善良啊……”

  “我觉得你离这两个形容词似乎还有不少的差距……”

  “哥,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嗯?啊,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哦。”

  “夏尔,你这混蛋竟然临阵脱逃,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只是判断目前的情况必须要先行撤退就是了。”

  “说得倒好听,我看你只不过是怕妹妹怕得要死吧!”

  “谁、谁说我怕、怕妹妹了!我、我才不——”

  “哥,你准备‘不’怎么样啊?”

  “我才不是那种装作一家之长死死管住自己妹妹的差劲哥哥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妹妹……”

  “不,并不一样。就像是‘我怕蛇’和‘我不怕温血动物’这两种表达方式根本就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吧?所以说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太严厉而已,并不是害怕薇儿。”

  “我觉得你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才没有!”

  夏尔怒吼一声,差点就蹦了起来——要是他真的在车厢里跳起来的话,脑袋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撞上棚顶,因此他尽管现在非常愤慨,但还是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原本就很混乱的对话,现在矛头又莫名其妙地指向了自己,自己这个跑进来和稀泥的结果却成了遭到围攻的对象,能不生气才怪。

  因此夏尔再次拿出了那本具有相当分量的书——那本书一直躺在膝盖上没有打开,现在竟然成为了代替手刀的工具,想必里面储存的知识一定会伤心落泪的吧。夏尔的手臂高举,接着就又一次上演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啪!

  “呜嘎!”

  再次挨打的露琪亚紧闭双眼,以很好笑的姿势捂住了脑袋,看上去还是一副感到很痛的样子,尽管打人的夏尔觉得这根本就没什么。说起来,苏黎世派的炼金术师们还曾经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对一个物体作用一个力,便会产生一个方向相反、大小相等的反作用力。这也就是说,夏尔在用书打露琪亚的头的时候,如果他使了很大劲儿的话,理应感受到力道很大的反作用力冲击回来才是。但是夏尔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因此这也可以证明他根本就没有使劲打露琪亚,只是象征性地轻轻敲了她一下而已。

  尽管如此,露琪亚还是一味地嚷嚷着好痛,这让夏尔百思不得其解:

  “我说,就算上次是我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好了,我这次可是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根本就不疼不痒吧?”

  “咦?是吗?”

  “我说,你难道真是个笨蛋吗?”

  现在就连夏尔都换上了一副怜悯的眼神看向了一脸吃惊地左顾右盼的露琪亚,真不知道这个人脑袋里的构造到底是怎么样的,该不会里面塞满了红薯吧。

  “哥,薇儿觉得都事到如今了已经没必要再去确认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了……”

  薇儿也跟着夏尔一起叹了口气,听上去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感叹孩子不成器似的。只剩下两人视线焦点的露琪亚还满头问号地回看过来,在终于反应过来夏尔和薇儿究竟说了些什么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地不住点头: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啊——什么啊!别老是擅自把别人当成笨蛋好吗!”

  没想到这个小麦色的家伙竟然也学会自我吐槽了,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天资聪颖悟性高,还是说夏尔这个领她进门的师父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总之露琪亚总算是搞明白了这兄妹俩敢情是在一起嘲笑自己是个笨蛋,于是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反抗。

  甚至都顾不上捂住脑袋了,看样子脑袋绝对是不痛的。

  面对露琪亚悲愤的咆哮,夏尔选择了尴尬地错开了视线,并且不自觉地看向了薇儿——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闭上嘴乖乖听露琪亚发表抗议的。

  果然,薇儿在视线四处游移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是因为薇儿把露琪你当成笨蛋,是因为笨蛋就在那里,薇儿也是没办法……”

  虽然脸上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但想必心里是在咯咯窃笑吧。就算是把头转到其他方向也并不是想要掩饰自己的无奈——虽然看上去像是那样就是了——而是想要掩饰自己忍不住笑意的眼角和嘴角。

  佯装的表情会因为眼角和嘴角而露馅,薇儿姑且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不过只要受到蒙蔽的露琪亚不懂就足够了。因为她此时竟然还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感叹了一句: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既然这里有个笨蛋,那么就算是这么善良的我可能也会忍不住把那个人称为‘笨蛋’的吧?喂,夏尔你笑什么?”

  露琪亚眼角一斜,结果捕捉到夏尔正试图掩住嘴巴,便将视线转到了遮掩笑意失败的夏尔身上。而偷笑行为被发现了的夏尔却并不怎么慌张,只见他从容地耸了耸肩,接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这里有个笨蛋竟然还没认识到自己正在被别人称为‘笨蛋’而已。明明都已经被别人拎着耳朵叫‘笨蛋’了,这个笨蛋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笨蛋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啊。”

  “嗯,确实,这家伙是够笨的。真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笨蛋存在,还真是有够可笑的呢,啊哈哈哈哈!”

  尽管对于夏尔那种绕口令一样的解释并没有完全理解,但露琪亚还是装成已经完全听懂了的样子猛点头,好像只要装作拼命认同的样子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似的。

  可悲的不懂装懂啊。而且夏尔都已经提示到这种程度了,她竟然真的像个笨蛋一样对自己中套的事毫无察觉,这让夏尔和薇儿兄妹俩不禁面面相觑,心里顿时充满了负罪感。

  就像是从三岁小孩手里骗糖吃,虽然做起来很简单,不过就算成功了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成就感,毕竟挑战难度实在太小,已经不忍心将其称为“挑战”了。

  “(我说薇儿啊,要不咱们还是告诉她真相吧,我已经快看不下去了……)”

  “(很不巧,薇儿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两个在叽叽喳喳地悄声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在讨论这片森林里会不会有危险的野生动物出没。毕竟现在不是已经入夜了嘛,而且咱们对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明早发现车子被狼群给团团包围起来了的话可就麻烦了不是吗?”

  虽然这只不过是用来搪塞露琪亚的好奇的瞎话,但夏尔也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之前一直没有提过,但现在确实已经到了晚上,因此他们三人才会一齐聚在点亮着魔法照明光源的明亮的车厢里面,并且将经过一个白天的辛劳奔波之后终于得以好好休息的机动车停在了另一片新发现的树林的边缘。

  这次再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了。而且这次的树林里面也并没有事先开辟好能够让机动车顺畅通行的道路,因此他们只是将车子停靠在树林外面,天一亮就又得回到已经被车马行人压得平平整整的大路上去了。

  如果这次没有搞错地图的话,那么只要顺着当前的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够到达安提斯克罗亚镇了——夏尔和薇儿虽然在旅程的一开始在那里经历了某些不愉快,但是一想到安提斯克罗亚距离沙尔金只有不到一天的行程,只要到了安提斯克罗亚,这场耗时一个月的漫长旅程也就看到了终点了。

  既然之前已经出过严重的小插曲了,自然是希望之后的行程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毕竟谁也不想差一步就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脚踏翻个陷阱什么的。因此为了防范野兽,夏尔姑且还是在车子外面燃起了一堆篝火——管它什么时候熄灭的,只要能够确实地警示周围对这辆机动车虎视眈眈的野兽们就足够了,反正机动车的外壳是优质钢材制造的,只要是艾尔弗兰特所存在的正常野兽,没有能够突破这道防线的。

  当然,限定条件是“正常”物种,要是再来一个前几天碰到的那种会从口中喷涂酸液的怪物巨蟒的话,这辆车子恐怕到时候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了。

  而在使用篝火简单地做好晚饭——顺便烤了几个红薯之后,夏尔他们决定还是躲在相对安全和暖和一些的车子里比较好,反正车厢里的空间足够他们三个伸展身体躺下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干脆就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不过假如真的出现野兽围攻车子的情况该怎么办啊?”

  薇儿不无担忧地问道。既然之前都碰上那种规格夸张的怪物了,那么现在就算遭遇到一些野兽什么的也不足为奇,莫不如说如果这么大一片林子里面真的连半只野兽都没有的话反而会显得有问题——生态平衡上面的问题。暂且先不管这么高格调的问题,现在的状况正如薇儿所担心的,就算耳朵里随时捕捉到从远方传来的幽幽狼嚎声都不足为奇。因此夏尔只得无奈地耸肩摇头,以一句“得过且过吧”敷衍了事。

  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答案了——总不能为了防范野兽而牺牲睡眠时间吧?

  不过露琪亚在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却似乎有些不能苟同:

  “我说,咱们虽然有一辆车子可以抵挡野兽的袭击,但是一旦被包围的话也会很麻烦吧?到时候就算是想要直接开着车子碾过去都有些困难,毕竟驾驶席可是直接暴露在外面的,咱们若是想要操纵机动车的话,就肯定得直接跟野兽面对面了吧?”

  “说得倒也是呢……”

  经露琪亚这么一说,夏尔这才猛然想起来这茬来。因为自己平时并不负责驾驶机动车,所以他渐渐已经忘记了机动车司机究竟有多辛苦了。

  “不过咱们总不能跑出去再点上一堆篝火吧?野兽虽然畏惧火焰,但它们还是会被夜晚的明亮火光所吸引过来,这不同样是麻烦事吗?”

  “那,在周围布满陷阱如何?”

  “太费工夫了,而且咱们又不是来打猎的。”

  薇儿忽然眼睛一亮提出的这个方案被夏尔当即否定,她随即又消沉了下去,看样子是对自己的想法相当有信心的样子——

  “呜呜……原本还想在这里实验一下对哥哥专用陷阱的威力呢……”

  而且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危险的发言。

  夏尔苦笑着将视线从不知为何开始散发出谜之危险气息的薇儿身上移开,投向了露琪亚身后的车厢壁——在那层坚硬钢板的后面,整座森林应当已经陷入沉睡,但那些肉食的夜行性动物此时却刚准备开始一天的生计,它们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构成了相当的威胁。夏尔他们至少还有一辆机动车可以像是要塞一样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对于那些只有一匹马或者一辆马车、有的只有随身行李的旅人和商人们来说,野外的夜晚确实是最难熬的时候。有的时候由于终日风餐露宿而疲劳过度,晚上睡得太死太沉,结果就是甚至连有猛兽接近都无法察觉到,就那么成为了野兽的腹中餐——相较于这种糟糕透顶的情况,夏尔他们已经好太多了。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瞪着幽绿眼珠的狼咬住了脖子。

  但这并不构成未雨绸缪的理由,再坚固牢靠的船只在出海的时候也会装备救生艇,再会水的游泳健将也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淹死在水里,所以他们才会不顾话题再次被岔开而将这个问题搬上台面来讨论。

  只不过讨论的结果不太乐观就是了。

  “实在不行我们就干脆听薇儿的,在外面布上陷阱得了。”

  “坑你去挖啊?”

  “咦?咱们出发的时候没有携带铲子之类的工具吗?”

  “当时是让薇儿去购买铲子、锤子和镐头之类的工具的,结果这家伙买了一大堆的饼干、花生、苹果、红薯和番茄,把经费全都浪费掉了。”

  “哥真能胡说,那些金币才没有浪费掉呢,它们已经都吃进薇儿肚子里了。”

  “那你就把这些金币吐出来吧。”

  “呜呜……吐不出来的,这只不过是一种修辞手法……”

  薇儿嗫嚅了几声,心虚地撇开了视线。但她内疚了还不到一秒钟,就又兴冲冲地转过头来,像是一个刚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兴奋不已地高声说道:

  “但是但是,其他的用来制作陷阱的材料薇儿可都购买齐全了哦!绳索、丝线、弹簧、捕兽夹、铁蒺藜、竹篾、铁钎、刀片、钢钉一应俱全,还有附赠一瓶毒药哦!”

  薇儿一边如数家珍地回忆着她购买的那些杂物,一边每数一个就扳下一根手指。结果到最后她扬起两只小小的拳头在夏尔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接着又不可一世地抬头挺胸,似乎在说“快来表扬我吧”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妹妹,夏尔二话不说,直接提起胳膊,照着薇儿的脑袋就是一本书敲了下去:

  “啊呜!哥,好痛的!”

  “听你数那些没用的东西我的心里更痛!那可全都是钱啊,是明晃晃金灿灿、放在手里掂量几下沉甸甸叮叮当当直响的金币啊!结果你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要是你把那些钱全用来买吃的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旅途时间很长,准备好充足的食物是常识。但是你买的那些是什么玩意儿?你的晚饭是吃钢钉啊还是弹簧啊?”

  “就、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派不上用场,所、所以薇儿才提议制作一些陷阱……”

  “你既然自己都意识到那些玩意儿派不上用场了,当初你就别买啊!”

  “可、可是那家专卖捕猎用品的店铺说只要消费满两个金币就免费赠送高效毒药的,薇儿看那个宣传实在是太诱人了,所以一不小心就……”

  “你要毒药干什么啊!”

  “用、用来对付哥的最、最终手段……”

  “难道你还真的抱持着想要毒死我的想法啊!”

  “我说你们俩真的是亲兄妹吗……”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开始结巴起来的薇儿,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的夏尔,以及在最后一脸黑线无奈吐槽的露琪亚。三个人在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一如往常的风格,以至于他们都已经忘记了最初的话题到底是什么了。

  而且那本有着《通俗魔法史•卷三•炼金术》这个标题的厚书,完全被夏尔当成了代替手刀用的吐槽工具,除了夏尔一开始应露琪亚的要求讲述的那些现学现卖的知识之外,那里面究竟还记载了些什么估计也就只有看过全文的夏尔本人知道了。

  夜晚依旧和平,没有狼群,没有喷涂酸液的怪物,也没有魔女。

  呜————

  呜————

  呜————

  这时,忽然有一连串的号角声不解风情地撞进了三人的耳朵当中。

  本不属于夜晚的森林应有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

  薇儿心里一惊,急忙回过身来,想要伸手打开自己身后的那扇窗户。但夏尔却抢先一步抓住了薇儿的手腕。

  “哥?”

  薇儿疑惑地歪过头来。一旁的露琪亚也跟着凑了过来,毕竟现在可不是袖手旁观的时候。

  “夏尔,为什么不让薇儿打开窗户观察一下外面啊?”

  “你们刚才没听到号角声吗?”

  结果夏尔以一个不知所以的问句回答了这个问句。薇儿和露琪亚虽然不明白夏尔心里到底在考量着些什么,但她们还是姑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

  夏尔一边松开阻止薇儿打开窗户的手,一边竖起大拇指顺手指了指身后——当然指的是一层铁皮之隔的车厢外面的世界:

  “既然出现了号角声,那就一定是有人来了——而且是经常在这片森林附近出没的人,想一想的话基本上不是猎户就是山贼了。而且一般的猎人不会使用号角作为联络手段,这东西声音太响亮,很容易打草惊蛇,让陷入重围的猎物受惊逃跑,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声音类似鸟叫的唿哨声来互相联络。那么用排除法来考虑的话,吹响号角的就一定是山贼了。”

  所以这时候一旦贸然露头的话,等在窗口外面的保不齐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弯刀了——夏尔在最后这样补充道。露琪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频频点头,但薇儿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问题竟然要啰里吧嗦的说上大半天……有句俗语叫‘未老先衰’,薇儿真担心哥会不会已经提前步入老龄化了……”

  “我距离老龄化还早着呢!”

  “明明都快秃头了的说……”

  “我这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才不会过早地凋零呢!”

  “但是薇儿却在夜以继日地盼望着哥能够早日变成光头。”

  “为什么啊!”

  “因为哥的男子气概不足,因此薇儿觉得只要发型变成彪悍的光头的话,哥就会看上去更像个男人了。”

  “……”

  “喂,夏尔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想我被戳到痛处了……”

  “唉,没办法,毕竟哥就是走这种路线的角色嘛。”

  “我好恨,至少应该想办法留个爆炸头之类的……”

  “薇儿是不是也应该反过来保持一个固定的发型之类的?毕竟虽然作者没有交代,但是薇儿几乎每三四天就会换一次发型——哦,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导致薇儿的角色形象变得飘忽不定的?”

  “你们兄妹俩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露琪亚左看看唉声叹气的夏尔,右看看垂头丧气的薇儿,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眼下他们的机动车很可能已经遭到山贼的包围——如果夏尔的推测没错的话,但就在这危难之际,这兄妹俩却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慌感,反而还在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频频叹气,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胆大心细还是没心没肺好。

  “所以说,现在外面的山贼到底该怎么办?夏尔,你不是号称‘智囊’吗,现在正是需要你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你倒是说句话啊。”

  露琪亚伸手扳住夏尔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阵子,夏尔却像个稻草人似的任凭身体被摇来晃去,那双眼神看上去已经死了。

  “光头……光头……光头……”

  嘴里念叨着这种字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跟光头结下了什么梁子,至于沮丧成这样。看到夏尔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露琪亚不禁皱起了眉头,接着将期望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薇儿:

  “喂,薇儿,你倒是来说说你哥啊!薇儿!薇儿?”

  “嗯……薇儿是弄一个双马尾呢?还是单马尾呢?还是麻花辫呢?还是披散开头发呢?还是干脆把头发剪短,弄成那种精明干练的短发呢?嗯……”

  薇儿双眼发愣地直视苍白的铁皮车厢顶,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毫无意义的词汇,两只纤手则忙于胡乱摆弄着自己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顺便说一下,她最近的发型是扎成一条马尾垂到身前的文静款,这样或多或少能够稀释一下她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子疯疯癫癫、大大咧咧的气质。

  但是这种女孩子气的话题似乎并不能打动露琪亚——根据她的说法,她的头发生长速度过于快速,以至于她常常身陷每个星期都不得不稍稍修剪一下头发以使它们维持在一个清爽的长度的繁重工作当中。虽然由于头发生长迅速,反而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尝试更多的发型,但露琪亚似乎只喜欢现在这种短短的发型,因为这样不会妨碍她尽情活动。

  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发型问题的时候。眼见得夏尔和薇儿兄妹俩像是中了巫蛊之术一样面容呆滞地念念有词,车子外面又依稀传来了人类说话的声音,看样子那帮山贼现在已经靠近机动车了。接下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说了——可能会大喊着一些山贼专用台词来要求里面的人乖乖出来,也可能气急败坏地直接对着这个巨大的铁皮箱子拳打脚踢,还有可能在车外架上柴火,把机动车直接变成铜牛。

  无论是哪个选项都不会友好,而且他们再这么继续待在车厢里,外面的麻烦问题也绝对不会自己迎刃而解。露琪亚想到这里,抱持着最后的希望又望了夏尔和薇儿一眼——两个人依旧一副呆傻的样子,就好像时间被凝固了似的。见状,露琪亚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将实现投向了车厢后方的行李架——

  在那上面悬挂着一把长剑,那正是露琪亚随身携带的那把蛇腹剑“蛇舌”——抱歉,这把剑确实就叫这个绕口的名字,来历据说是因为制作剑的时候有用到一条巨大蛇怪的舌头,所以最后那个没品的铸剑师才会赋予自己的得意之作这样一个毫无品味可言的糟糕名字。

  “嘛,反正只不过是一群弱小的人类聚在一起罢了,战斗力也不见得高到哪去。况且,我是真的在这里坐不下去了——与其等着这帮山贼先来抡拳砸门,还不如我主动出击呢。”

  露琪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货架前,一把抓过那把叫做“蛇舌”的蛇腹剑,然后将它仔细地固定到腰带上面。接下来,只要趁那帮山贼还没有把车门封死的时候一把推开车厢侧面的门,然后跳出去把那些鸡鸣狗盗的人类杀个片甲不留就行了。

  人类,尤其是想要加害自己的人类,不值得怜悯和同情。

  露琪亚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斯库拉”的船员们让她见识到了人类善良的一面,但眼前的山贼则仿佛要与她的慈悲之心作对一样彰显着自己的恶——

  “喂,里面的人都给我乖乖滚出来!”

  “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统统交出来!”

  “赶紧滚出来双手抱头蹲好!老子可没什么耐心!”

  “快点!小心老子让这辆车变成你们的棺材!”

  外面的山贼开始大吵大嚷了起来,粗鄙的语言震动着夜晚宁静的空气,大同小异的喊话很快就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露琪亚失去了耐心:

  “切,这帮杂碎,就只知道这么两句是吗?”

  接着,她直接粗暴地一把推开车门,迎着有些冷冽的扑面夜风,纵身跳出了车厢。

  与那些提着火把的山贼不同,露琪亚拥有出色的夜视能力,就算不用火把、没有星光月光的晚上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周围事物。

  因此她也一清二楚地将那些跳动的火苗和充满恶意的眼睛尽收眼底。手中的蛇腹剑在剑鞘当中兴奋地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在做大开杀戮之前的祷告。

  “睡前运动什么的,我可是最擅长了!”

  “喂,露琪亚,记得留个活口,我有话要问他!”

  “露琪,加油,露琪,加油!”

  结果就在露琪亚前脚刚离开机动车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兄妹俩的喊声。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不特意回头看一下露琪亚也知道,夏尔和薇儿现在肯定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准备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子里面看好戏呢。

  (原来他们刚才装成那副样子是在骗我啊……)

  尽管为自己此时才意识到这种事情懊悔不已,但露琪亚还是努力摇了摇头驱赶内心中的迷茫感情——已经有山贼发现她的存在了,而且视野当中也出现了无数把明晃晃的弯刀。

  现在可不是自己发呆发愣的时候!

  露琪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慢抽出了已经不知道在剑鞘里面沉睡了多长时间的“蛇舌”,手心感觉着剑身的每一道关节伸展开来时传来的轻微震感,而这仿若心跳的鼓动预示着“蛇舌”今天的状态绝佳。

  “喂,那个女人,给老子把武器放下乖乖站好!”

  “你们几个,快去把那个女人绑起来!”

  “都给我拔刀!让那个女人尝尝咱们大刀的滋味!”

  警戒起来的山贼们纷纷怒吼着发出叫嚣,但露琪亚对此充耳不闻——狮子从来不会去在意小小麻雀为了捍卫自己小得可怜的地盘而努力发出的唧唧喳喳的威吓声。

  嗯,是时候该来上一句装帅用的台词了——

  “让我们来尽情地好好品尝一下敌人血肉的滋味吧,‘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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