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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天,晴天出现的比例总是惊人地高——就算沙尔金村的旁边就是大海,似乎也依然改变不了这里秋季降水率偏低的事实。
如果这里有农田的话,那么秋收作物可能就会因为缺少足够降水而干旱,最终有可能影响到一年的收成。
但很遗憾的是,沙尔金村附近并没有农田——别说是农田了,根本就连块能长出草的土地都找不出来,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不毛之地。因此这个所谓的“后方据点”真的只是单纯被当做一个仓库来使用的。
“但是但是,一提到‘后方’的话,果然还是得有大片大片的农田才像样不是吗?”
薇儿像只懒猫一样把整个人都摊到了简陋的木制桌子上,两只胳膊也笔直地向前伸出,用力地拉伸着,似乎很惬意的样子。她稍稍侧过头来,把下巴垫在胳膊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着坐在身旁的夏尔在桌前摊开的某张图纸,似乎对那张薄羊皮纸上的内容很感兴趣的样子。
夏尔瞥了赖在右边不走的妹妹一眼,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总觉得最近叹气频率有逐渐上升的趋势,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啊?
虽然他并不介意薇儿坐到自己旁边这件事,但前提得是她不会在自己工作的时候干扰他——但对薇儿来说,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不可能。
这不,见夏尔半天都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薇儿似乎显得有些不高兴。只见她先是“咝”地猛吸一口气,接着又鼓起腮帮,“呼”地将这口空气猛地吹出去,目标正是羊皮纸上尚未完全晾干的墨痕。
结果,原本只是孤零零的一条直线就像逢春抽芽的枯木一样,顿时生出一条又一条枝杈来。而那些四散开来的枝杈又接着分叉、分叉、再分叉,最后不知怎的竟然描绘出了一幅茂盛的艺术图形来。
“哇,好有意思啊!哥,你快看啊,这个好好玩的!”
“我•在•看•着•呢!”
“啪叽”一声,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羽毛笔被夏尔靠着蛮力硬生生夹断了。
夏尔似乎有些生气了。
为了防止在书写时由于用力过猛而折断,人们大多会使用铁羽雀、红尾鹃等鸟类的羽毛来制作羽毛笔。而这些鸟类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它们身上的羽毛十分坚硬,不仅能直接拿来当成梳子用,其硬度甚至能与轻弩常会使用的竹制箭矢媲美。
但夏尔•普雷偏偏只用两根手指就夹断了一支用铁羽雀的尾羽做成的羽毛笔,而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就好像他刚才夹断的只是一根脆香蛋卷一样。
这就实在是有点——
“哥,你又弄坏文具了!”
“什么叫‘又’啊?就这一次好吗?”
要是刚才那一幕被一个胆小的人目击到的话,那人估计会吓得当场昏过去。但相同的一套对薇儿却根本不起作用——前面说过,单要比力气的话,夏尔是赢不过薇儿的,因此夏尔班门弄斧式的示威才刚完成就不得不宣告失败。
但就算如此,有些时候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些小孩子才玩的鬼把戏?”
“但是但是,薇儿倒觉得挺开心呢!”
“你觉得开心,但是我很生气!”
“哥,总是生气的话,会折寿的哟。”
“还‘哟’呢,还不都是让你给气的!你这罪魁祸首!”
“哥,总是生气的话,会秃头的哟。”
“我说,这个梗都已经用过好多次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骂的。”
“光头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给我向全世界的光头道歉!还有,为什么是疑问句!”
“哥,总是生气的话,对身体不好的哦。”
“你还知道啊!你要知道的话,就能不能少惹我生气啊!”
“不嘛,那样的话,薇儿的人生该多无聊啊。”
“我难道成了给你解闷用的道具了吗……”
“哥,难道你才意识到吗?”
“呃……”
“唉,哥还真是笨得可以啊。”
“凭什么啊!”
“先不说这些了,”
眼见得夏尔已经仰面瘫在椅子上、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薇儿却忽然探过身子来,就像是一只想要扑住翩翩飞舞的蝴蝶的充满好奇的猫咪一样“唰”地伸出双手——
“哥,这张羊皮纸薇儿先拿去看看哦。”
“喂,你别——啊啊啊啊啊啊哇!”
“咣!”
听到薇儿说想要拿走那张图纸,夏尔连忙直起身体想要阻止她。但由于躺在椅子上的时候倾斜角过大,结果慌乱之中一下子没有掌握好平衡,就这么连人带椅子一起仰着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头顶的天花板都不禁哆嗦了一下,扑簌扑簌地落下好多墙皮,乍一看上去就跟下雪了一样——
“哇,快看啊哥!下雪了,下雪了哟!”
“你、你闭嘴吧……唔……”
薇儿不知什么时候“蹭”地一下跳到了桌子上,正不顾躺在地上连声**的老哥,没心没肺地欢蹦乱跳着,顺便还不小心踢飞了各种纸张、羽毛笔、墨水瓶和细沙盒(注:细沙盒里面装着细沙,把细沙撒在刚刚写上字的羊皮纸上,可以让墨迹迅速干燥下来)。夏尔则是呈大字型直挺挺地平铺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哼哼唧唧了几声,像只饿扁了的蚊子。他直直摊开的手脚角度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而且还会偶尔抽动一下,看上去有些提心吊胆;眼睛则不知为何变成了旋转个不停的漩涡的形状,翅膀也被压扁在身体下面,看上去像一把由于念咒文念错了而导致爆炸的扫把。
不过幸好有薇儿在旁边,可以把夏尔搀扶起来——
“哥,你能再摔一次吗?”
“为什么啊……”
“薇儿还想看下雪!”
希望完全落空。薇儿这个人竟然比想象得还要废,这让夏尔哭笑不得。
其实从理论上讲的话,只不过是从椅子上仰面摔下来而已,虽然当时可能会感觉痛得要死要活的,但应该并不会造成严重的跌打损伤才对。问题在于,夏尔的身体结构偏偏与常人并不相同——他的背上长了一只翅膀。而那只羽翼虽然可以按照谜一样的非科学原理自由变换大小,但那里面终归是由肌肉、关节和骨骼所支撑起来的,因此摔到的话也会疼,压到的话也会断掉——
“好、好痛!”
夏尔忽然发出罕见的惨叫声,把薇儿给吓了一跳。她急忙从吱呀作响的桌子上跳下来,就近跪坐到夏尔的身边,然后双手十指交叉蜷缩到胸前,一脸不安地俯视着夏尔,问道:
“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摔倒的时候似乎压到了翅膀——”
“什——!”
夏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他原本是为了安慰薇儿、不让她为自己担心才这么说的,但这似乎反而起了反作用。只见薇儿猛地圆睁双眼,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她以仿佛正准备跟人决一死战似的惊人气势猛地打断夏尔的话,接着伸出双手牢牢钳住夏尔的肩膀,像是筛面粉似的用力摇晃着夏尔,一边有些小题大做地尖声叫道:
“竟然还说没事!都摔断翅膀了竟然还说没事!天哪,薇儿的哥哥是不是连脑子也跟着一起摔坏了,明明自己那只独一无二的美丽翅膀都摔断了,竟然还说没事!”
“喂,我可没说过翅膀摔断了,我只是说它有些疼而已。”
“可是——”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放心。”
见薇儿一副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表情,夏尔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虽然身上有些地方还是一阵一阵地传来痛感,不过明显已经比刚才好多了——再怎么说,至少四肢已经可以随意活动了,虽然还有些麻麻的感觉就是了。
“不过,真的已经没事了?”
“都跟你说了没事啦,放心吧。”
“真的真的没事了?”
“真的真的没事了。”
“真的真的真的没事了?”
“真的——喂,再这样下去会被认为是在恶意凑字数的。”
“被谁指责?”
“良心。”
“良心?”
“对、对啊,是良、良心啊,良心。”
不知为何,原本还有些忧心忡忡的薇儿忽然转而一脸狐疑地注视着夏尔,就好像他刚刚说了一个一攻就破的谎言似的。而且,被妹妹如此直接的不信任眼神盯着,夏尔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回答时眼神不知该往哪个地方看,说话也不自觉地有些结巴了起来。
对此,薇儿以恨铁不成钢的奇怪气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还未等夏尔反应过来,她纤细的食指突然就轻轻戳到了夏尔的鼻尖上——
“哥,像你这种始乱终弃型的,就不要再大言不惭地提良心了呗。”
“谁、谁始乱终弃了啊,给我把话在这里说清楚!”
“唉,竟然还拒不承认,真是罪孽深重啊,哥。明明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都会有不少女子因为哥而掩面哭泣,哥竟然还拒不承认——”
“胡扯!”
夏尔一激动,也顾不上自己哪儿疼了,直接忽地一下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像是在法庭上为自己作无罪辩护一样摊开双手,慷慨激昂地陈词道:
“‘始乱终弃’?简直是一派胡言!都不是我妄自菲薄,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倒是说说你啥时候见过你哥有女人缘了?我倒想过得风流潇洒一点,每天左拥右抱,身后再跟着一票管他是天降的、攻略的还是倒贴的后宫团,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最后再耍帅地把终极邪恶头目胖揍一顿完事——我也想要这种只需要不停地放放嘴炮、装装英雄就能达成完美结局的人生,想要这种开了主角光环一样的、作弊一样的人生啊!
“没错,我是有着还不算烂的外表、能够保护绝大多数人的力量、一颗喜好多管闲事打抱不平而且充满正义感的心,以及一个足够当作噱头的谜一样的身世。我也想要当一回主角,抛下这些庸俗的事务跑去来一次浪漫的大冒险,去见识一下更为广阔更为自由的这片名为‘艾尔弗兰特’的世界,然后再让流浪各地的吟游诗人们将我的冒险故事编写成一首首华丽优美、波澜壮阔的史诗,永远地在艾尔弗兰特大路上悠久地传唱下去。
“可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我不能弃手下的二百名战士于不顾,不能弃自己的职责于不顾,更不能弃这场号称‘革命’的战争于不顾,我只是一个在这场浩大战争中兢兢业业、疲于奔命的不起眼的小卒而已。我没办法就这么撇下肩头的重担,没办法像是一名冒险家一样活得自由洒脱,更没办法在关键时候潇洒登场、拯救别人了——所以我既不是所谓的‘主角’‘英雄’,也当不了那些需要太多觉悟的角色。别说是开后宫了,我恐怕连毫不犹豫地对任何一个人说出‘让我来保护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或者‘你就是你自己,做你自己就好了’之类拉风的话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
“你错了哦,哥。”
就这一句薄如清风的话语,竟然就像是一剂强效镇定剂似的,如此轻易地就止住了滔滔如流水的思绪。薇儿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尽管这样她还是矮夏尔一个头,但她却稍稍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轻轻地捧起夏尔的脸颊,然后直直地注视着夏尔的双眼,清澈的眼眸里蓄满了仿佛微风轻拂湖面般的温柔:
“‘我一定会保护你’这句话,哥不是曾经对薇儿说过嘛。哥只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强大而已,所以哥才不是什么平凡而渺小的龙套角色呢——哥可是主角,是薇儿心目中最最最帅气的王子和英雄哦。”
温柔的话语宛若吹绿枝头的点点春风,轻轻拨弄起湖面一阵阵涟漪。夏尔像一个盯着没见过的漂亮蝴蝶出神的孩子般呆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他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仿佛是被她的美丽所震慑了似的,隔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垂下眼睑蹑嚅道:
“我知道……我知道无论何时薇儿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的身后,在我犹豫不决时轻轻从后面推我一把,在我失去平衡时则伸出双手将我牢牢接住。
“但是,除此之外,全世界的人们都在忙着互相仇视,忙着互相厮杀。我们扔下手中那些尚沾有汗水的镰刀和锄头,然后拿起从尸体上面拔下来的刀剑和长枪;我们烧掉眼看着就要丰收的金黄麦田,然后把它们开辟作鲜血浇灌的坟场。”
“这不怪你,哥,”
薇儿微笑道:
“利益的分歧引发纷争,而纷争的激化则会引发战争——要真是这么想的话,让这片自由大陆战火肆意蔓延的罪魁祸首,是我们所有人哟。”
“我知道,我们都是罪人。”
夏尔慢慢阖上双眼,像是在虔诚地向神明忏悔:
“就在昨天,我亲手屠杀了七百名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亲手摧毁了七百个可能原本还算幸福圆满的普通家庭。我明明知道他们是这场战争的无辜牺牲品,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们,并为自己的这一行为沾沾自喜。但即使如此,强袭队的大家还是会称我为力挽狂澜的‘英雄’,而不是双手沾满七百人鲜血的‘刽子手’——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不寒而栗,因为在不同的正义体系之下,对于一个个体的价值判断的差别竟然如此悬殊!”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在其他人眼中为人。这个道理薇儿明白,薇儿也很讨厌竟然能够默默地接受这一道理的薇儿自己。但就算如此,薇儿也不会去全盘否定那些一度被骂作‘怪物’‘杂种’的艰苦时日,因为那也是薇儿回忆的一部分,是薇儿的一部分。”
“我们自私而贪婪,却又偏偏不能容忍其他人和我们一样自私而贪婪。于是我们指着自己的胸口,大言不惭地把自己叫做‘正义’,而把我们所嫉妒的人们指责为‘邪恶’,只因为他们拥有我们所没有的东西。嫉妒驱使我们不断向前追赶,却也会让我们中途迷失方向。”
“哥,你很强大,强大到甚至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强大的地步。但就算哥拥有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确实影响的强大力量,哥依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或者超人,而只是一个身世比较特别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哥总是会想太多,然后像这样一大段一大段地试图阐述着某个道理,却始终不得要领。”
“是啊,我就是无法像你啊或者布鲁克队长那样乐观地思考、豁达地生活。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套装置躲在了‘世界’这个巨大舞台银幕的背后,精密地掌控着一切的有序运行。而那套装置能够为我们推演出来的,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是一个延续着战争与暴政的阴霾、最终逐渐衰落于自相残杀的内讧中的荒凉的世界?还是一个解放了落后的思想与制度、并以史诗般的自由与幻想取而代之的美好的世界?我想要伸出手揭开那一扇漆黑的幕布,去看一看这个艾尔弗兰特的尽头。”
“那么,我们就去呗。”
薇儿稍稍歪过头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海雾骑士团也摆平了,大本营也守住了,最关键的帝国军还被咱们的大部队牵制在达利斯特城里,咱们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说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就这么不去管布洛斯特的话,他非得捅出设么娄子不可……”
夏尔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虽然强袭队目前确实是没什么任务了,但革命的重心始终是在达利斯特那边——与“革命军第三军将军亲自带队指挥攻城”这样的大人物新闻相比,强袭队什么的根本就只相当于无人问津的乡村联防队而已,除非发生了什么天降陨石之类的大事件,否则它连给宏伟华丽的历史大舞台当布景的资格都没有。
而布洛斯特所指挥的七万大军则是受到了万众瞩目——这七万人虽然并不算多,但他们是历经与帝国的无数战斗、并前前后后共消灭了二十余万帝国军队后的幸存者,虽然战斗能力和武器装备可能还是无法和正规的帝国军队相提并论,但至少他们在气势上不会输给龟缩城中固守待援的区区几千帝国军。
但若是真的这么再拖下去,战况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就不好说了——不,结局大概会发展成“革命军惨败”之类的。埃尼斯帝国全国上下的常备军加起来有一百四五十万,再加上每座重要城市里可以动员的民兵以及战斗力极高的四大骑士团的话,其总战力不下于三百万人的军队。反观革命军这边,第一、二、四、五军先暂且不论,单看这第三军的话,主力部队目前只有七万人。虽然可以想办法在占领区里招募新兵,但也不过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三四十万杂牌军而已,根本啃不动达利斯特城这块硬骨头。
如此一来,第三军如果想要取得胜利,其必要条件就显而易见了——在帝国的援军赶来之前迅速攻破“碧蓝要塞”达利斯特城。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是布洛斯特那个蠢货的话,现在一定正在得意洋洋地让部下们不分昼夜地大举攻城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算咱们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也绝不可能光靠着这么粗犷的攻城手段就能在短期内打下城坚墙固、以逸待劳的达利斯特城——”
“哥你真是的,刚才明明是在说一些轻松的话题的说,为什么又转到一板一眼的军事分析上了?完全听不懂……”
“啊?”
夏尔反而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没好气地说道:
“刚刚那些对话明明就是些除了各讲各的大道理之外就一无是处到了毫无关联性的程度的装文艺装深沉装忧郁的玩意儿而已,哪儿比得上实事分析重要啊。”
“呜呜……”
薇儿略显失落地垂下双臂和脑袋,但不久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一样又“唰”地一下抬起头来,双眼闪烁着绝对会惹出什么麻烦似的奇妙光芒:
“那么——既然如此,咱们去搅局——更正,支援吧,哥!”
“你刚刚是不是先说的‘搅局’然后又改口了?”
夏尔眯起眼睛向着薇儿不断靠近过来,一脸的不信任。而薇儿则心虚地撇开视线,一边连声说着“没有没有绝无此事”一边拼命摆动双手,就像是个一个人走夜路时在小巷子里遭遇了流氓醉汉的小姑娘似的。
怎么看都像是个糟糕透顶的场面。
在这种情况下,夏尔就算下一秒钟就被人扭送到警察机关去也毫不稀奇——莫不如说,要是反而没有人来制止夏尔的“暴行”的话,那么这个社会的思想道德建设绝对不合格。
不过怎么说呢,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哥,薇儿虽然并不讨厌霸王硬上弓,但薇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能不能先——”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心理准备啊!”
“那、那个,薇儿说不出口,会害羞的……”
“别跟条菜青虫似的捂着脸扭来扭去的,超恶心!”
“呜呜!哥哥竟然嫌薇儿恶心!哥哥是笨蛋、处男、秃子!哼!”
“第一条我姑且忍了吧,但是后面那两个是怎么回事!我——”
“报告副队长,刚刚接到最新消息,我们的——”
在连门都不敲就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传令兵的眼里,映出来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以下省略六百余字)
总之,当传令兵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夏尔正伸长胳膊、一脸愤慨地用力拉扯着薇儿那软嘟嘟的脸蛋,而薇儿则是满脸通红、双眼含泪地擎起一对粉拳,拍灰似的不停打在夏尔身上。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正处于新鲜期的情侣正在打情骂俏秀恩爱的场景。
“那个,抱歉!打扰了!我先走了!”
“喂,你站住!先把话说完,别跑呀!”
于是那位光荣单身二十年的传令兵便一脸尴尬地转过身去,想要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就这么落荒而逃,以免自己受到持续的精神伤害。但偏偏薇儿长了一对顺风耳,她在和哥哥打闹的混乱之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传令兵说有事要报告,于是她也顾不上夏尔这边,急忙扭过头来冲着他喊了一嗓子,想要把人留住。
而夏尔此时方才注意到有一名传令兵正在门口徘徊,便很干脆地松开了掐住薇儿脸蛋的手,一脸疑惑地问薇儿:
“怎么回事儿?”
“啊,那个人刚才过来说有什么最新消息要报告。”
“嗯?”
夏尔稍微歪着头想了一下,接着便冲着卡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传令兵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进来先把话说完再说。
传令兵见副队长已经下令,便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了进来。而就在他进到办公室里抬起头准备报告的时候——
“咦,这不是吉米吗!”
“咦,这不是汤姆吗!”
一直觉得来者有些眼熟的兄妹俩似乎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的样子,便异口同声地把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名字喊出了声来。不过,虽然想是想起来了,只不过兄妹二人喊出来的并不是同一个名字罢了——
“那、那个,我明明叫布莱克……”
传令兵被兄妹俩的气势所震慑,似乎有些胆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莫名地缩水了一大截,变得扭扭捏捏的好似蚊子哼哼。
“不过,就算自己的名字被弄错了,首先还是得感谢某人给了这个既没有个性又没有立绘、只不过是捆绑销售的路人角色的我一个再次出场的机会——真的是万分感激!”
“那个,你在感谢谁呢?”
布莱克循声望去,只见夏尔副队长不知为何正斜着眼看他,而且还摆出了一副“绝对不想和这家伙扯上关系”的微妙表情。布莱克见状急忙连摆手带摇头的,像个拨浪鼓似的慌作了一团,说起话来也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那、那个,不、不是,我、我……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没关系!”
布莱克看上去似乎已经惊慌得想要去撞墙了,估计就别指望他能赶紧把该报告的事情说出来了。
“哇——哥,你看你给人家吓的,都不会说人话了。”
薇儿背着手站在一旁,一脸幸灾乐祸地趁机出言揶揄夏尔,就当做是为自己直到现在还依然红彤彤的脸颊报仇了。
结果,等兄妹两人从传令兵布莱克口中得知那个惊人的消息时,已经是大约十分钟之后的事儿了。
5
“魔法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呢。”
薇儿忽然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两人乘坐的那辆机动车好像也对她的说法蛮同意的,于是便轻轻地颠簸了一下,发出“哐当”的声音随声附和道。
只有坐在副驾驶席位的夏尔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盯着头上戴着耳机形状的连接器的妹妹,就好像她挂在耳朵上的是个遥控炸弹的起爆器似的。感觉到夏尔充满担忧——或者说只是单纯的不信任的视线,薇儿略带不满地鼓起了脸颊,随后不为人知地露出坏笑,半是示威半是报复地狠狠一脚跺在了加速器的踏板上——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机动车恪尽职守地严格服从了驾驶者的命令,乖乖地瞬间加快了速度,使得原本不快不慢地在田埂路上颠簸的车身如同拉弓似的剧烈地向后倾斜了一下,随后就跟一支射出去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子窜了出去,还差点把夏尔从露天的副驾驶座上给甩出去。
要知道这里的乡间土路可并不平整,若是用中速驾车的话尚且平稳,但假如换成高速的话,车体就会变得颠簸得像是里面装了一整车暴躁的的野猪似的——甚至都可以用“上蹿下跳”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了。被妹妹突然这么一晃,夏尔也是急忙拼命抓住了扶手才好不容易没被无情地甩下车去,但他已经像一面旗子一样不得不悬在车厢侧面迎风招展了。
“哎呀,是不是太过了?”
薇儿也是万万没想到刚刚明明还就在旁边坐着的哥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刷的一下没了,只留下一连串没品的惨叫。原本只是开个小玩笑,结果却得到了出乎预料的成果,就连始作俑者薇儿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在自我反省之余急忙再踩下刹车器踏板,慢慢地让车停下来,然后赶忙往右移动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向外探出头来,这才看到夏尔正脸色煞白地悬挂在车厢外面安装的扶手上,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表情。
“哥,你晕车啊?”
“还、还不是你害的!”
“啊,这样啊——不过说实在的,魔法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呢。”
“不要给我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夏尔像只爬上树以后不敢下来的小猫一样颤颤微微地爬回了车内,在自己的屁股终于切切实实地落到了牛皮面的座位上之后,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他便猛地伸出手来,老鹰捉小鸡一样一把抓住正准备趁机悄悄溜回左侧的薇儿的后领,强忍着怒火地问道:
“当初出发时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自己的驾驶技术吗,薇儿?”
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挺平静,但是越是隐藏着暗流和礁石的险恶海域,其表面往往显得越为平静深邃。薇儿凭着直觉嗅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危险气息,便连忙赔着笑脸不停地又摇头又摆手地辩解道:
“那个,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再说了,现在车子已经停下来了,能不能先让薇儿把车发动了,然后咱们边走边说?要不然薇儿担心日落之前赶不到安提斯克罗亚啊。”
“嗯嗯,很有道理呢——才怪!”
夏尔紧紧攥住薇儿衣领的手上不知不觉开始用力,
“我就是因为相信了一回你那些鬼话才落得个差点死于车底的惨状,难道你还指望着我对这件恶劣事件一笑而过、继续相信你的驾驶技术?”
“呜呜……谁、谁叫哥总是对薇儿不理不睬的,还老一副盯贼的眼光监视着薇儿,害得薇儿心里痒痒的坐立难安,这不才不小心出了点事故吗……”
“这叫‘不小心’?你把加速器踩到底时的‘啪嗒’声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这你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还有,明明是你要谋杀亲哥,咋还说的像是我的错似的?”
“呜呜……被识破了……”
“你刚才说了‘被识破了’是吧,那也就是说你承认了是吧,是吧!好了,废话不多说,就算我的魔力不如你,这车还是换我来开,你给我坐到副驾驶席好好反省去!”
说罢,夏尔便松开手,然后跳下车来绕到车身左侧,踏着台阶爬上驾驶席的位置,准备把薇儿给撵到右边去。但薇儿却迅速摘下一端的线还插在机动车上的连接器,像是小孩子怕自己的宝贝会被人抢走似的将它紧紧搂住、死命地护在胸前,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
“喂,快点把连接器交出来!”
“不行,绝对不答应!薇儿还没玩够呢!”
“喂你刚才说了‘玩’了是吗!这可是机动车,是极为复杂的魔法机关和重要的交通工具,可不是什么高级玩具!”
“哥,你就让薇儿开嘛!”
“我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你那可怕的技术了,所以你赶快给我乖乖让开!”
“呜呜……”
见夏尔一脸坚决地步步紧逼而来,薇儿就像是遇到危险天敌的小刺猬似的不停地努力将自己缩小成一个球状,但就算她这么努力地装出一副可怜相来,却仍然没有激发出夏尔怜香惜玉的精神来。
眼见得夏尔已经开始撸起袖管、一副准备真格动手抢的样子,薇儿急忙死死搂住怀里那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连接器,自暴自弃似的含着眼泪大喊道:
“薇儿、薇儿只不过是想帮上哥的忙而已啊!”
“!”
听到妹妹出乎意料的表白,夏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五味陈杂的表情,伸到半空中的手也骤然停住了。而薇儿却没有注意到夏尔的这些变化,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喊出自己的真心话来:
“薇儿好不容易才有了能够帮上哥的忙的机会,心里想着这次终于可以帮到哥了,不用每次每次一出什么状况都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后方目送着哥忙前跑后的身影了,结果、结果哥却还是这样嫌弃薇儿,嫌弃薇儿这么不中用,薇儿,薇儿……呜呜呜哇啊啊啊!”
薇儿哭哭啼啼地说着说着,结果越说越伤心,到最后连平日里努力塑造出来的形象都顾不上了,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夏尔原本以为这只是小事一桩,结果没曾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自己把妹妹欺负哭了”这种无论跳进什么河里都洗不清的状况,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有些慌了起来——毕竟薇儿平时总是那么一副该说是积极乐观呢还是没心没肺呢的德行,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就算是经常以冷静自夸的夏尔此时也不由得陷入了空前的慌乱当中。
明明距离兄妹二人兴奋不已地收拾好行装、踏上这趟旅程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夏尔就粗神经地把薇儿惹到嚎啕大哭,真不知道如果沙尔金村里的那些薇儿的铁杆粉丝们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会怎么恶毒地诅咒夏尔呢。但事情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地走到了这一地步,这时候无论再怎么回想当初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而且夏尔还必须硬着头皮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否则他就真的只能在这种进退不得的乡间地区风餐露宿了。
于是夏尔只得狼狈地跑回右边,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一边小心翼翼地慢慢往薇儿那边挪动,看上去与其说是个准备安抚放声大哭的妹妹的哥哥,倒更像是个正准备当着龙妈妈的面偷走龙蛋的愚蠢小偷。薇儿不知道是真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但是装作视而不见的,反正就算夏尔赔着笑脸靠得再近,薇儿都只是一直在那里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哇哇大哭,一副就打算这么哭下去一直哭到地老天荒为止的气势。
而夏尔则终于找到了把手搭到妹妹头上的机会——
“好了好了,我最可爱的妹妹,别哭了行吗?”
“不行!呜呜哇啊啊啊!”
“……”
瞬间露出“干脆掐死这丫头算了”的表情的夏尔急忙使劲摇了摇头,拼命说服自己在这个时候一定要顺着薇儿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好,再试一次!)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估计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的咒语之后,夏尔调整好情绪状态,鼓起勇气再次试图求得薇儿原谅:
“那个,薇儿小姐?刚才是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呜呜呜……不嘛!呜呜……”
“……”
又一次失败。
竟然连平常兄妹吵架和好时屡试不爽的摸头加道歉的手段都不好用了,可见薇儿这次还真是铁了心的要闹出点大动静来。不过说到底,毕竟大部分的责任还在夏尔身上,因此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纯属他自找活该,他也无从辩解、无处诉苦去。
而且实实在在讲,夏尔现在必须尽快解决这种状况,他真的拖不起——幸好现在附近没什么人,否则等到有人目击了“一名女子在车上哭泣,旁边一名青年正把手搭在前者身上”这一糟糕画面的话,他非得被扭送到地方治安机构里面去不可。
因此,夏尔在心里一番权衡利弊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来——
“对不起,薇儿!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下跪。
伴随着“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还是尊严掉到地上摔得稀碎的声音,夏尔在车外薇儿的驾驶座旁边,对着薇儿下跪了。
不是单纯的双膝跪地,而是弯下腰、低下头,双手和额头通通贴到黄土地面上的,名为“五体投地”的真真正正的下跪。
一旦使用就必然会失去什么东西,这就是夏尔能够想到的认错的最终手段。
夏尔尽管心里咬牙切齿、暗暗泪流,但表面上必须表现得毕恭毕敬、诚意十足才行。同时他还悄悄竖起耳朵,期望能捕捉到薇儿对此的反应。
(我都这样了,她总该有点表示吧?)
“……”
可是,传进耳朵里的除了萧瑟的秋风嘲讽般的呼啸声以外,便只有妹妹那听上去让人提心吊胆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除了这些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沉默了一般,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
脸上开始发热,感觉烫得都快要喷出火焰来了。
支撑在地上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手背上的静脉开始凸显出红紫的颜色来,并像充了气一般开始慢慢膨胀起来,看上去就像是蚯蚓一样。
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流淌下来,顺着发丝滑落到眼睛里,弄得眼睛里传来一阵刺痒,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另有汗水沿着颌骨曲线,把下巴当做跳板坠落到干燥的土地之上,在上面润湿出斑斑驳驳的痕迹,仿佛刚下过几滴毛毛雨似的。
夏尔感觉自己已经出现幻听症状了,因为她刚刚好像有听到窸窸窣窣的不明声音,就好像是他内心里的某物正在无可救药地走向崩毁、灭亡的声音一样。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酸楚忽然涌上心头,夏尔差点禁不住流出眼泪来。但他知道,要是这个时候哭出来的话,他非得被薇儿抓住这个把柄笑话一辈子,然后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不可。
于是夏尔轻轻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呼之欲出的心酸的泪水,再次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薇儿小姐,我知道自己错了,刚才真是对不起,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你保证?”
这时,头上方忽然传来久违了的薇儿的声音,夏尔急忙喜出望外地准备抬起头来,这时后脑勺上却忽然传来某种奇怪的触感,伴随着这种触感而来的重压则害得他根本抬不起头来,只得就这样继续维持低着头弓着身的别扭姿势。
“我保证!我保证!”
因此夏尔不得不连声答应,以求对方能尽早解开对他的压制。但尽管如此,压住他不让他抬头的重物似乎并没有消失,感觉上力道反而还增加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压到了自己的头上?那东西虽然形状有些奇怪,却软乎乎的并不会硌到脑袋,而且不知为何还带着熟悉的温度——
“你保证你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薇儿了?”
“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再欺负你了!”
可怜的夏尔一脸辛苦地瞪着被自己身影笼罩住而一片漆黑的地面,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发言权都拿不回来了,只能像鹦鹉学舌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薇儿的话。
“真的?”
“真、真的,真的不会再欺负你了!”
但就算这样,薇儿似乎还是没有满足的样子,证据就是刚才一直压在夏尔头上的不明物体忽然进一步加大了力道把夏尔的脑袋死死按在地上,并且开始不断小幅度来回转动了起来。这东西在夏尔脑袋上磨面粉似的磨来磨去的,弄得夏尔有些疼痛,但却不知为何又感觉到痒痒的十分舒服,就好像自己眼前有一扇禁忌的大门,它正大敞着门扉向自己不停招手——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幸好薇儿居高临下的询问把夏尔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世界,夏尔这才恍然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连声回答,同时就像是掉进水里了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好险啊,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走进一个奇怪的世界里一去不复返了。不过不知为何后脑勺感受到的那股奇怪触感越来越舒服了,再这样下去非上瘾不可——
“不过呢,薇儿可并不怎么相信哥的话呢。”
“我是真心的!你可要信我啊!”
虽然很想忍不住吐槽一下薇儿那不知为何听上去显得高高在上的傲然口气,但夏尔还是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要是这时候稍有不慎的话,恐怕就会前功尽弃吧——不,也许会把事情导向更加糟糕更加棘手的方向上去也说不准,因此夏尔只得完全遵从薇儿的指示,暂时地先任由她摆布一会儿,等这阵风头避过去了再说。
“呵呵——那么,就拿出实际行动证明给薇儿看吧,哥。”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莫名充满了妖气的话的瞬间,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厉鬼般爬上夏尔的心头。夏尔虽然心里像是得了疟疾似的哆嗦个不停,但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硬着头皮回答道:
“好、好吧,你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那么,就请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薇儿看吧,哥。”
薇儿“呵呵”一笑,权当做自己的回答了。与此同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压在夏尔头上的奇怪触感以及其带来的重量突然从他的头上离开,消失了。
头部终于从重压当中得到解放,虽然心里对离去的奇怪触感还有些恋恋不舍,但夏尔还是带着仿佛终于得以飞上天空的、渴望自由的小鸟似的表情,倏地抬起了头来——
“来舔薇儿的脚吧,你这愚蠢的哥哥!”
“什么鬼啊!”
结果夏尔才刚抬起头来,便有某对心脏不好的超伤风化物体猛地映入眼帘,让夏尔禁不住开口吐槽了。而且他在总算解开了压在他头顶的重物之谜的同时,也不禁开始认真地为自己这只明显已经受到了某些不好的文化荼毒的妹妹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
明晃晃地摆在夏尔眼前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存在感的,是薇儿的右脚。
确切点来说,是薇儿白皙、娇嫩、纤细、漂亮的裸足。
原来前一阵子出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是自己幻听了,而是薇儿在脱掉靴子和袜子时弄出的声音啊——
“喂,我说你在搞什么啊!脑子终于坏掉了吗!竟然还来特地不怕麻烦地脱掉鞋袜来用脚踩自己亲哥哥的头,你这是哪门子的妹妹女王啊!”
夏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吐槽,结果却只换来薇儿一个满是鄙视的不屑眼神和一句轻描淡写却又威力十足的威胁:
“小心薇儿再哭给你看哦,哥。”
“呃……”
尽管夏尔心中有千言万语等待爆发,却被薇儿这比巨石还要沉重的一句话给生生噎回了嗓子眼儿里,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的小火堆般登时哑了火,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长叹了一声聊表不满。
但薇儿不仅不依不饶、而且还变本加厉了起来。只见她翘起二郎腿,带着一脸嗜虐的笑容,气场十足地俯下身来冲着夏尔的耳根轻声说道:
“现在可是展现哥的诚心的时候,哥可千万别忘了刚才哥是怎么答应薇儿的哟。”
“唔……”
薇儿的吐息轻轻拂过夏尔的皮肤,痒痒的,拨弄他的却不是羽毛或手指,而是蛇那冰冷而分叉的舌头缓缓滑过皮肤,留下一连串鸡皮疙瘩。
这回可真是自掘坟墓了。
夏尔露出一副哑巴吃了黄连的表情来,双眼发直地盯着薇儿那悬在自己眼前的、不知为何看上去莫名性感的足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与此同时心里面却炸开了锅。虽然像是现在的薇儿这样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但这次的情况不同,是他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坑了,因此十分难办。
“唉……”
纠结了半天,但事情并未出现什么转机。照这样下去真的会耽误事的,因此夏尔虽然心里像开了个调料商店一样洋溢着各种味道,却终于做出了决定——
(反正就连下跪都跪过了,干脆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到底算了。)
于是夏尔直起身子来,伸出双手,像是手中有什么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起薇儿那只裸露的右脚,然后嘴唇向着它缓缓靠近了过去——
“那、那个,哥?哥?”
薇儿原本只是想逗逗夏尔玩的,并没有真打算让夏尔怎么样,但当她看见夏尔露出一副打算豁上去了表情的时候,心里清楚他这是要玩真的,她自己反倒先慌了起来,急忙一边语无伦次地试图制止哥哥,一边努力挣扎了起来。
但夏尔看似并没有用力的双手却像一对钳子似的牢牢抓住薇儿的右脚,而薇儿由于是右腿搭在左膝上翘的二郎腿,因此根本无法挣脱,只得充满惊恐地眼睁睁看着夏尔一脸认真得恐怖的表情慢慢凑了过来。
夏尔那不知为何渐渐粗重的喘息已经近在咫尺——
“呜呜……呜呜呜……”
薇儿像是一只面对天敌既无法抵抗、亦无法逃脱的小松鼠一样浑身颤抖着瑟缩起肩膀,眼泪也开始在尚未消肿、依然有些红彤彤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然而已经心无旁骛的夏尔并未注意到薇儿的这些反应,而是面色凝重得仿佛正在执行一项神圣而**的任务似的继续靠近,再靠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头,就像是刚捕获到猎物的野兽在开饭之前要先尝尝猎物的味道似的,对准薇儿的纤纤玉足,猛地舔了一下。
一股略有些粗糙的温热触感顿时如同导电般迅速传导到全身——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薇儿开始了今天的第二次嚎啕大哭。
明明距离上一次过了还不到二十分钟。
而恍恍惚惚形同梦游的夏尔也被薇儿这一嗓子猛然惊醒。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先是狠狠地自责了一番,接着又一脸无辜地大喊道:
“为什么啊!不是你说让我舔、否则就不原谅我的吗!”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薇儿非但没消停下来,反而就像是打开闸门泄洪的水坝一样,哭得更伤心了。而且她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还不忘口齿不清地嚷着“变态”“笨蛋”“傻瓜”之类的词语——而那些从薇儿嘴里甩出来的词语,就跟飞刀似的一把一把狠狠地扎在夏尔心上。
“我的错?又是我的错?为什么又是我的错啊!”
夏尔则是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闷表情,再一次五体投地了。
结果,这次为了安抚薇儿,夏尔不得不再次祭出下跪绝技来,又在坚硬的黄土梗上面结结实实地跪了整整一个小时。
而这个时候,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这对兄妹越来越偏离常轨的互动的太阳公公已经拄起时间的拐杖,开始慢慢往西边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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