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日暖汤

十二月，流感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校园。每天早上，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人想起夏夜的蛙鸣。周三晨会上，校长宣布缩短课间操时间，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排那个明显不在状态的背影上。

　　沈星辰的坐姿依然笔直，但每隔几分钟就会抬手按压太阳穴。当教导主任提到下周的校园歌手大赛时，他低头记录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

　　"听说沈星辰昨天在学生会忙到九点。"林妙凑过来小声说，"张瑶去送资料时，看见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捏紧了手中的笔。自从上周四在图书馆分别后，我们因为模拟考复习而没再见面，没想到再见时他已是这副模样。

　　下课铃响，我故意绕远路从一班门口经过。沈星辰的座位空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字迹罕见地有些潦草。后门处，体育委员正和班长低声交谈：

　　"...医务室说他发烧到38.5度，还非要来上课..."

　　"他爸妈都是医生，家里肯定有药..."

　　"得了吧，他爸昨天有台大手术，他妈在儿科值班，谁顾得上他..."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器材室那晚沈星辰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我母亲去非洲医疗援助那年，我学会了煮面。"

　　放学后，我直奔超市。货架上的食材在荧光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我挑了最新鲜的排骨、玉米和胡萝卜。母亲常说要治感冒，先暖胃。结账时，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摆着猫咪形状的便利贴，和我保温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我鬼使神差地拿了一本。

　　厨房里，我将排骨焯水，玉米切段，胡萝卜滚刀块。汤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渐渐弥漫整个屋子。我小心地撇去浮沫，就像母亲常做的那样。窗外的天色暗下来，玻璃上凝结了一层雾气。

　　保温瓶装好汤时已经晚上八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贴上了一张猫咪便利贴，画了个简单的笑脸。

　　第二天清晨，校园还笼罩在黑暗中。我像个小偷一样溜进高三一班，将保温瓶轻轻放在沈星辰课桌下。瓶底与地板接触的轻微声响让我心跳如鼓。转身离开时，一阵风吹进来，掀开了沈星辰桌上笔记本的一角——那一页的页眉处，画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星星。

　　整整一天，我都不敢往一班方向看。午休时林妙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惊天大新闻！沈星辰今天居然在喝汤！不知道谁放的，就搁在他桌子底下。"

　　"哦。"我假装对食堂的青菜更有兴趣。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喝了！"林妙瞪大眼睛，"去年有个女生给他送手工饼干，他直接交给班主任了。"

　　我的筷子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洞。

　　下午路过公告栏时，看到沈星辰正在更新歌手大赛的海报。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但至少站得笔直。我低头快步走过，却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鹿晚晴。"

　　我僵在原地，慢慢转身。沈星辰手里拿着几张彩色卡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为发烧而格外明亮。

　　"文化节的照片，"他递来一个U盘，"校长要存档。"

　　我接过U盘，我们的指尖在空气中短暂相触。他的皮肤仍然滚烫。

　　"你...还好吗？"我小声问。

　　沈星辰推了推眼镜："好多了，谢谢关心。"他的语气平静如常，但嘴角微微上扬，"今天的汤...很暖。"

　　我的脸"唰"地烧了起来。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是我！慌乱中我转身就跑，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学生会干事。

　　回到家，厨房里又多了一锅正在炖的莲藕排骨汤。这次我加了几片黄芪，母亲说这能补气。保温瓶上的猫咪贴纸这次画的是个加油的手势。

　　第三天是山药鸡汤，第四天是银耳雪梨羹...每天清晨，那个保温瓶都会神秘出现在沈星辰课桌下，而每天下午，空瓶子又会奇迹般地回到我的柜子里。我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个奇特的仪式，就像两个间谍在交换情报。

　　歌手大赛前一天，我在保温瓶旁放了张纸条："明天别来了，好好休息。"没有署名，但贴了张猫咪抱着枕头的贴纸。

　　周五晚上，校园歌手大赛在礼堂举行。我作为摄影社成员负责现场拍照，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单反相机。后台一片混乱，参赛选手们忙着练声、整理服装。林妙作为我们班的代表，正在反复练习她的参赛歌曲。

　　"你说沈星辰会来吗？"她突然问我，"听说他请病假了。"

　　我调整相机参数的手顿了一下："应该不会吧。"

　　但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他会来的。我知道他会来的。

　　比赛开始，礼堂座无虚席。我穿梭在舞台两侧，捕捉选手们的精彩瞬间。当林妙演唱时，我特意拍了几张特写——答应过她要修好图发朋友圈。

　　评委席上坐着音乐老师和学生会代表。沈星辰的位置空着，名牌孤零零地立在桌面上。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释然，我转身专注于拍摄。

　　最后一组选手表演完毕，主持人宣布进入评分统计环节。礼堂里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蜜蜂。我低头检查刚才拍的照片，突然听见一阵骚动。

　　抬头看去，沈星辰正从侧门走进来。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评委们纷纷让座，他却摆摆手，站在了舞台侧面。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相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明明应该在家休息的...为什么...

　　主持人宣布评分结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第三名，高二五班王雨晴！第二名，高三二班林妙！"

　　我们班的同学爆发出一阵欢呼。林妙兴奋地跑上台，接过奖状时还做了个飞吻动作。

　　"第一名，高三四班陈昊！"

　　掌声雷动中，我鬼使神差地将镜头转向舞台侧面。取景框里，沈星辰正取下眼镜揉鼻梁——这是他疲惫时的习惯动作。我按下快门，捕捉这个鲜为人知的瞬间。

　　"请学生会副主席沈星辰同学为获奖选手颁奖！"

　　沈星辰重新戴上眼镜，走上舞台。他颁奖的动作依然优雅得体，但我知道他每一步都在强撑。当他把奖状递给林妙时，目光却越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躲在摄像机后的我。

　　隔着喧嚣的礼堂，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只有我能看懂的角度。相机在我胸前摇晃，我突然忘了怎么呼吸。

　　颁奖结束，人群开始退场。我收拾器材时，发现沈星辰已经不见了。后台的混乱中，一个学生会干事塞给我一个信封："副主席让我给你的。"

　　信封里是一张手写卡片："谢谢这周的汤。排骨汤补蛋白质，山药健脾，银耳润肺，雪梨止咳。——S"

　　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明天还会下雨，记得带伞。"

　　我将卡片贴在胸口，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走出礼堂时，果然下起了小雨。我撑开沈星辰给我的那把黑伞，在雨幕中慢慢走回家。

　　路灯下，雨丝像银线般闪烁。我想起沈星辰站在舞台上的样子，苍白却挺拔；想起他看向我时嘴角的弧度；想起保温瓶里一天不重样的汤，和那张记录了每种功效的卡片...

　　转角处的便利店亮着温暖的灯光。我走进去，在货架前徘徊良久，最终选了一包混合口味的糖果——薄荷的给他，星星的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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