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漫步·其下

浩林继续前进着。他走出了小街，靠近了一片公园，又是一段闲散的漫步后，他走近了一条溪流。鸟啼声萦绕不止，牵引着他眺望远方。

就在目光所及之处，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灰绿色衬衫的男孩。那个男孩跪在溪流前，左侧放置着一个铁桶，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工具，但他的行为分明就是在抓鱼。

浩林缓缓靠近了男孩。他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他始终不敢笃定。直到他离男孩越来越近，他终于在那沉重的呼吸声与楚楚可怜的动作里认出了他。

“榆鑫。”

榆鑫转向了声音的方向，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柳哥哥……你不应该在店铺里吗？”

浩林微微一笑，蹲在了他的面前，“今天出来散散心，没想到正好碰见你——你的这身衣服，是谁给你换的？”

榆鑫邹着眉头，脸上挤出了皱纹。他把手从溪流里收了回来，简单甩了甩，然后面向了柳浩林。

“是曹阿姨，曹先生的老婆……这件事我很难说明白，但我发现，她与曹先生不一样，她是一个好人。”

榆鑫的表情挣扎着。他好像在做某种考虑，尤其是在浩林面前，他开始表现得忧郁，甚至绝望。浩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转过身面对着溪流，开口道：“这是曹先生安排你做的什么活吗？”

榆鑫咽了咽喉咙，回答：“对，他叫我来抓鱼，只能在这里抓，要抓满整个桶。”

“这怎么可能！”浩林难以置信地喝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今天早上我惹到他了。”榆鑫的声音低了些。

浩林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轻柔地说道：“没事，我会帮你的。”

“鸣去哪了？”榆鑫问道，“他没跟着你吗？”

“我让他自己出去玩了，其实我是后面才想出来的。现在也不知道那孩子去哪了，反正他不会丢的，对吧？”

“嗯，他一直都这样到处跑。”

说罢，二人就此停下了声音。榆鑫的右手抚摸着溪水，清澈见底的水面看不见有他掌心大的鱼。浩林难过地凝视着溪流，终于在沉默良久后开口道：“你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吗？”

他撇过头看向榆鑫，但榆鑫阴沉的脸被长发遮盖，他看不清榆鑫的表情，但能从他手臂的动作看出来，他正在流泪。

榆鑫咳嗽了几声，仿佛要以这咳嗽声来回答一切。但他还是选择了回答：“我做不到。”

“什么意思？”浩林又靠近了一些，他把左手搭在了榆鑫的后背，轻轻抓着他左侧的肩膀，“你昨天说的事情鸣已经大概和我说过了，但我还是想亲自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我语气可能不怎么好，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想法，可以吗？”

榆鑫轻微点了点头。浩林见此，便收回了手，调整了坐姿，盘腿坐在一旁，等待着榆鑫的回应。

而榆鑫则把右手搭在了脸上，轻轻擦拭之后，用双手遮盖住了他的脸颊。

“如果我选择了来到你这边，一切都会变得怎么样呢？”榆鑫开口道，“或许我能吃上报饭，可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但除此之外，还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沉重地呼吸着，又把双手放开，仰面看向了天空，“曹阿姨和她孩子也许会因为我的离开而继续遭受曹先生的毒打，而你和鸣也许会因为我的逃离而面临报复。”

浩林开口道：“我才不怕那些。而且，那一家在你加入之前就是那样子，只是因为你才改变了，你就算这样离开，也只是让一切变回去……”

“不——”榆鑫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们家是因为我改变的，但是自从我发现曹阿姨是好人之后，我不敢就这么离开了。”

“为什么？”

“我现在仔细回想之后，我才发现一些事情。在我每次吃完饭去洗碗的时候，曹阿姨总是会先准备一个新碗，把她吃剩的饭和菜倒在一起，特地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而我也经常会偷偷把那碗里的东西吃光——我现在才发觉，曹阿姨经常会多吃一碗饭，但第二碗总是只吃几口……”

榆鑫的眼泪再也掩饰不住，他把头抬得更高，浩林可以清楚看见他胸膛的起伏。

“柳哥哥，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他们是不是就会因为我而再次受伤了。那个家里的小孩，会不会因此而陷入恐惧，甚至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切？但如果我从未离开，他是不是就可以健康地成长，起码比我强……”

浩林难过地摇了摇头，他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无论怎么样，最重要的肯定都是自己啊……你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明明可以把事情都交托给我的……”

“对不起，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离开最好。这样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意，也可以让我心安。”

“好吧，我明白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就这样吧，我也不问你这些了，现在我来帮你做完事情。”

浩林站起了身，拍了拍裤子，说道：“我去借个网，你等住。”

他转身离开了榆鑫，一点点走进了小街。他向一个老板租了张网，然后又回到了小溪附近。他在小溪的上游支开了网，等待了许久后，捕捉到了许多小鱼。

他带着网来到榆鑫面前，把小鱼装了进去。如此反复几次后，铁桶终于装满了鱼。他带着榆鑫一点点走到了曹先生的家门口，然后停了下来。

他对榆鑫说道：“就算你是这样选择的，但以后你需要帮助我仍然会来帮你。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答应我，可以吗？”

榆鑫略微点头，转身准备敲门。就在这时，浩林继续说道：“等你们长大了，我一定会帮助你们出去，让你们看看外面的世界，让你们能在外面生活！”

榆鑫停下了动作，身体忍不住颤抖着。他十分感激浩林，但也对此感到难过。他明明希望自己能就如此生活下去，却偏偏有人愿意给予他希望，令他时常动摇。他强忍着情绪，装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就像是失忆时那样，“谢谢你，快点走吧。”

等到浩林走远，榆鑫动手敲了门，曹先生开门后，他准备把铁桶带进去。但是眼前的曹先生反而喝止住了他，随后推开了他并且抓起铁桶，把桶里的鱼全部倒进了门口的水流里。

榆鑫似乎猜到了他会这么做。他冷静地看着曹先生，右手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他看见曹先生带着桶走了回来，然后一把将他推进了家里，顺势用力地关上门，一边冷冷说道：“给我拖地。全部拖一遍，到我满意为止！”

榆鑫看向了不远处正悄悄看着这一切的曹阿姨，坚信自己的选择绝对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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