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情绪漩涡

吴起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三分克制隐忍，七分则是本性就如此。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往往也倔强地不麻烦别人。表面上阳光开朗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里住着一个敏感脆弱需要别人关心的小孩。

只不过在他这十几年的人生里，被人关心的时刻太少了，所以总是假装坚强，面无表情地掩盖着波涛汹涌的情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也没有遇到过太过棘手的事情。

这次，是第一次。

第一次让他对自己的情绪无从下手，以至于推翻了之前他所有不以为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怀疑自己，唾弃和厌恶自己，随之而来的情绪反扑就像洪水一般，淹没了他所有伪装出来的乐天派形象。

事情太过复杂，接二连三，如同蝴蝶效应，明明产生的伤口在显微镜下都看不出来，却被宣告是一种绝症。他那种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状态，第一次开始颓败不堪，仿佛陷入漩涡一般，避无可避。

这样的情绪内耗，太可怕了。

张君悦有问过他怎么了，但是他不想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说了也解决不了，倒不如自己慢慢消化。

别人怎么可能懂他的苦衷呢。

回到班级时，天色已经暗淡下去了，只有远方山间上残留着一抹未褪去的红。初秋的白天明显短了不少，天气也愈发凉快，吴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将校服拉链拉上，指尖翻开英语课本，准备复习一下今天新学的单词。

在书页翻动之时，一张小纸条猝不及防地掉落出来。他定睛一看，是从某张草稿纸上撕下来的边角料，反面还残留着不完整的数学公式。

吴起皱了眉。

这个字很熟悉，像是……夏念的。

不像一般女孩子的字那样端正整齐，许是练过草书的缘故，她的字，俊秀飘逸，洋洋洒洒，仿佛自成一派。

都说字如其人，自己那天明明那样伤害了她。白日里她红肿的眼睛根本骗不了人，可她又为何，那样大度，还反过来安慰他呢？

吴起的心闷闷的，像夏日傍晚即将落雨时湿润的空气，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好看的眉狠狠皱起。心脏坠坠地疼，看着随意撕下来的小纸条，一时间五味杂陈。

谢谢你，夏念。吴起在心里默念。

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抓住了我，给了我重生的力量。

可是，对不起，夏念。

吴起没有勇气当面对她说。好像遇见了她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伪装的勇气有多可笑。稍稍碰到一些波折，那些所谓的勇气就溃烂不堪了。而她，文文静静的外表下是一颗蓬勃生机的心。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都是随心而活。

吴起觉得自己仿佛窥探着别人幸福生活的小丑，羡慕之余，只剩顾影自怜。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师让正副班长负责协调指挥班上同学搬空教室，给即将到来的高三选考腾地方。

夏念虽然觉得尴尬，可纸条都写了，情绪也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她也一贯不是个记仇的人。于是就还是同往常一样，公事公办，倒也没有显得扭捏。吴起却一改往日的治愈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保持着沉默。虽极力克制，那一张臭脸还是格外惹眼。

班上同学面面相觑，只当是班长心情不好，都不敢惹他。教室里静悄悄的，搬书的效率居然高了很多。不一会儿，教室便空了下来。

同学们都各自回家了，只留吴起夏念和当天的值日生在做着最后的扫尾工作。

已经接近十点了，工作才全部结束。夏念抱着一叠书，吃力地准备关教室的门。

“我来吧。”，吴起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夏念还没缓过神来，他就已经十分熟稔地接过了她手上的书，叠在了自己的书上。

“喂，有点重！”，夏念想要阻止，可是为时已晚，于是只好作罢。

“走吧。”，吴起又吐出了一句话。夏念接了一句，然后两个人一起慢慢向校门口走去。

这个时间点的校园已经没有多少人，教学楼的灯光也昏暗一片。路灯明明灭灭，洒下一地光影，两个人的影子斑斑驳驳，被拉的好长。

快到校门口时，夏文军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夏念喊了一句老爸，然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夏爸从吴起手里接过了书，带着些打量地看了吴起许久，微微皱了眉，没说话。夏念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走向逐渐不对劲的气氛，适时打破了僵局。

“老爸，我们走吧！”

“拜拜，吴起！”夏念瞥见吴起的深邃的眼眸，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波澜，微笑着朝他挥手再见。

“嗯”，吴起应声，又随即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

“谢谢你，夏念。”

他的声音温润，如阳春三月和煦的春风，似乎能融化所有的阴暗。夏念心头微颤，最终还是克制着没有回头。

夏文军朝吴起挥了挥手，就当做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与夏念一起上了车。

这个吴起，就是让念念那般伤心的人，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两个人不是闹掰了吗，今天还帮念念搬书，家教倒是不错，但也不知道闹得是哪一出。夏文军在心里暗自嘀咕。

老咯老咯，实在是搞不懂现在的孩子在想什么。

念念不说，他也不好多问，于是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回到家中，夏念颓然地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不仅身体累，心也是乱如麻。

答应了爸妈，要一心专注学习的，可今日和他一同整理教室，与他一同行走在灯光昏暗的校园里，分别前听见他对她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谢谢”，一切的一切，关于他的，都还是能够不动声色就轻而易举地激起她的心跳。像是雨滴从瓦当上滑落，在心间泛起一地的涟漪。

夏念默默摇了摇头，拿枕头盖住脑袋，思绪繁杂。

许怡然说最近发现了一家好吃的火锅店，明天想喊她一起去探店，她也拒绝了。虽然说以前的假期，她也倾向于自己安排时间，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那般抗拒外出。此刻，她就想什么都不干，就想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思绪放空。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在床上躺着属实无聊，夏念顺手打开了知乎，还是和往常一样，浏览一下热榜，随便看看有没有邀请她回答的问题。

热榜上都是一些关于时事新闻的话题，语文课时都已经将它们消化了当做作文素材了，夏念看了一圈，属实没有什么新鲜事。于是又点到个人主页，发现自己之前无心写的一个小说续写，点赞已经破了五百，算是小有热度了。夏念觉得有些惊讶，消息显示99➕，让她一个互联网小白有些受宠若惊。

故事很简单，短短一千多个字，就将这个吃人的社会讽刺得体无完肤。夏念一度沾沾自喜，自己真是有鲁迅先生当年的风范呐。

浏览着最近的回复，有许多是想要借鉴创意并且询问故事立意的，夏念刚准备回复，就看见一条高赞评论，她猛的坐起:

作者很会写，寥寥数语就将这个社会的残酷描述得淋漓尽致。标题“杀死一个人”要怎么理解呢？总结下来就是三点:“杀死一个人”可能是一个恶作剧，但却能引发蝴蝶效应，导致最后的悲剧。同时这个吃人的社会才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吃人不吐骨头，体现了底层人物的悲哀。再者，结尾同事的冷漠也是“杀人”的一个推动因素，人具有社会属性，社会性死亡，其实也很可怕。

夏念慢慢看着评论，嘴角不自觉勾起。

不错，又是这个人，好像很多次，他都活跃在她的回答评论区，而且往往都说的很在理。

就像，夏念心中的蛔虫一样，总能完美与她共鸣。

夏念也好奇过他是谁，点进主页，却是空空如也。这个账号居然没有发表过任何回答，给她的评论好像是他留下的唯一痕迹。

夏念一下子泄了气。

这个头像是一个奔跑的动漫男孩，昵称叫“风起时”的人，到底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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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来了！今天稍微空闲一些，就又更了一章。凑合看吧！以后可能会不定期更新，等我放暑假了就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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