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临近开学，最后的一天补课，姨妈在查看卜碧的最后一张卷子后，“不错啊，听力基本都是满分了，进步很大，阅读D篇差点，其他还好。”卜碧吃着一个金黄的橙子。旁边一只狸花猫懒洋洋地趴下陪读。

接下来又给了她许多打印出来的英语资料，边嘱咐拿分事项边送卜碧出门。

她送卜碧出门，黄昏时分，教师小区中一片和谐安宁。

“好好读书，以后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姨妈拍拍她的肩膀。“果果以后想干嘛呀？”

卜碧愣住一下：“……阿……我的话，大概在赤鹤做教师，有稳定收入了可以给家里分担一点。”

她说这话时嘴角上扬，脱口而出，开玩笑一般地。

姨妈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什么叫给家里分担呢？”

“就是……以后我可以自给自足了，以后我妹妹弟弟有什么需要的，我妈妈老了我也能照顾。”

认真地盯着卜碧的眼睛：“大人的事情，他们有责任要自己处理，妹妹弟弟怎么样也是他们要生， 并不是你的孩子。趁着年轻，要去外面多走走看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接着，又恢复了平和的神态，和卜碧聊起来她之前教过的学生们。有一个630多分的文科学姐在外省学法律专业，她朋友圈中一张张冒出来北方宏伟而陌生的大学建筑。

还有文学，历史专业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洋溢着幸福。

卜碧沉默一会点点头，骑车离开了。

何雨生早年和卜天华离婚后，带着3岁的卜碧二婚，4年后生下一女，对方嫌弃是女孩，又冒着风险生下一个儿子。继父脾气懒散，好喝酒，婆家又算计，何雨生蹉跎下疲惫不堪。

工作繁忙中，两只幼崽时常由大幼崽卜碧照料。

直到2年前抚养权转移，卜碧才脱离临时妈妈的身份。

这天的日光很好，路过公园时，一个小亭子中，几个大爷大妈正在拉琴歌唱。旁边的草坪有几个小孩在打闹，绿化带一层层叠加的无尽夏色彩斑斓。

柔和的暮色包裹着万物生长，在夏季分享别样的愉悦。

卜碧破天荒在另一个小亭子下车推行，远处的人工湖波光粼粼。

“像大海。”

大海是什么样子呢？电影里面深邃的，愤怒的，平静的，各种各样迷人蓝色交织的。

卜碧好像把自己带入思维的波涛之中。

大海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起枯燥的地理书上色彩不一的插图。

那些手指摸上去，冰冰凉没有生机的景色们是什么样子呢？

有一处地势高，可以看到大半个湖面。于是卜碧停车，坐到温暖柔软的草坪上。

有一个身影模糊，带着童真的声音轻轻地

“大海是什么样子啊？”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见过。”

卜碧把自己融入到了平静的波涛中，恍惚中脑海中响起了很多声音。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下来，为什么在本来应该用来背书的时间发呆，为什么执念于一个没有意义的特大号地球咸水湖……

16岁的年纪，来不及想明白很多事情，但是随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沉浮中，她真切地感受到，

那平和空洞的孤独。

1年前，她好像犯了个小错，从此成为了一生的罪人。

无论白天与黑夜，她都在回忆的大海中沉浮着，感受那孤独。

太阳要沉下去了。有风刮过，带动那片无尽夏轻轻摇摆。

卜碧心中冒出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长得很高，脾气很臭很凶，对于她来说体重非常非常沉，但是那天也被强行拽了上来。

如果他那样挣扎都能被拽起来，那换算后拉一个160的女生也应该不成问题。

一年前， 1月1日下午两点23分。

“脾气这么臭的人都能被发现拯救的话，而那么温柔的你呢。”

卜碧转头看向那丛丛摇摆的无尽夏，它们没有言语，没有表达。

因为上帝的花园总是摘下最美丽的那一朵吗？

卜碧张嘴对空气出声，自顾自笑：“我恨死你了。”

“恨死你了。”

“没出息的家伙，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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