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血刃

"东家，沈娘子派人递了帖子。"账房先生捧着鎏金拜匣。匣中玉蝉在雨气里渗出猩红纹路。

李禾安用银簪挑起玉蝉右翅，果然在翅脉间找到极细的字：戌时三刻，昭阳酒楼。

“知道了，这几日，劳烦你替我盯好了沈娘子”。

“小的明白”。说着，那账房先生退出了房门。

戌时三刻，李禾安按时来到了昭阳酒楼。

昭阳酒楼的天井积着三指深的雨水，李禾安踏入东厢时，沈娘子正在煮一壶碧螺春。鎏金博山炉腾起的青烟里，那妇人鬓边赤金点翠簪闪过幽蓝光泽。

"几日前，崔三娘过来找过我，有人要拿千金买我妹妹的身份。"沈娘子推过缠枝莲纹茶盏，眼睛直直看着李禾安。“我只是有些疑惑，司乐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上赶着来呢”。

“我自有我的打算，您只需按我的做即可。无论如何，这件事对您来说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你妹妹不再是娼妓之，可以觅一门好亲事，那千金也足够你们安稳度过后世。”李禾安接过茶盏，举杯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抹笑。

沈娘子也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多问，只是同样举了茶盏轻抿一口。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沈娘子将鎏金腰牌推过案几："三日后遴选，姑娘需记准——你是我嫡亲妹妹沈沅，丙申年腊月生，左肩有块枫叶胎记。"

"阿沅上月坠马伤了腿骨，这是天赐的机缘。"沈娘子将热帕子敷在她左肩，药草味裹着刺痛渗入肌理，"只是姑娘要当心，今日巳时......"

破窗声打断未尽之言。三道黑影撞碎菱格窗，刀光直取沈娘子咽喉。李禾安掀茶案，滚烫的碧螺春泼向刺客面门。

混乱中她瞥见领头人靴筒的蟒镶边——这是北齐的刺客。

她本能要退，却见刺客袖箭直冲自己面门。旋身躲避时发簪脱落，青丝瞬间散开，千钧一发之际，玄色身影破门而入，剑锋挑飞弯刀，那男子找准时机，剑锋贴着李禾安耳畔刺穿刺客咽喉。

李禾安也在此时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那是……齐眐？

李禾安瞳孔骤缩。三年前北齐使团入南萧提亲，正是这位七皇子带着百车聘礼，却在当夜接到急报连夜返程——三日后，北齐铁骑就踏破了南萧国门。

剑穗扫过李禾安手背，熟悉的双鱼结让她浑身一震。这是南萧宫廷独有的编法，那年来提亲的使团中，唯有副使腰间佩过此物。刺客突然变换阵型，袖箭齐发间，萧景珩揽住她腰身旋至梁柱后。

"屏息！"他低喝时，李禾安已嗅到迷烟中的苦杏仁味——北齐影卫惯用的鸩羽散。她佯装昏软，指尖银簪却抵住齐眐命门。

缠斗声渐远时，齐眐忽然扣住她手腕，轻声道："公主的簪头该磨利些。"他颈间刀疤随吞咽起伏，一如三年前她初见齐眐那般。

一旁的沈娘子踉跄着起身，"殿下好一招请君入瓮。"沈娘子踢开刺客的臂缚，露出内衬的龙纹锦，"只是用我司乐坊做局，未免太不厚道。"

“沈娘子说笑了，我怎么敢以司乐坊做局，沈娘子不妨问问你的亲信，是何时开始替贤妃传递消息的吧”。齐景低笑一声，笑意却如薄雾笼霜。

贤妃，是四皇子生母，母家是淮北谢家，为了替儿子夺下江山，拉拢了不少官员，而这位四皇子，一直将齐眐视为宿敌。

沈娘子面上镇静，声音却弱了下去："贤妃？，碧梧那丫头怎会替贤妃做事，定是殿下误会了。"

齐眐用剑尖挑起案上茶盏，盏底赫然黏着半片带血的信笺："沈掌事可认得贤妃小厨房特供的梅花笺？上月廿三，碧梧姑娘用这种纸包着司乐坊的钥匙，递进了四皇子府的角门。"他忽然翻转茶盏，茶水在桌面汇成蜿蜒的"贤"字。

沈娘子面上镇定，发间金步摇却随着后退的脚步缠上纱帐，"碧梧昨日告假回乡探亲，此刻怕是已归了......"

"归的是贤妃在桐关的别院罢？"玉佩银链缠着三枚铜钥掷在案上，裂开的玉珏里贤妃私印赫然在目，"今晨守将截住个戴司乐坊腰牌的丫头——您猜她襦裙里缝着什么？"

沈青梧膝头锦缎擦过满地碎玉，金线牡丹浸在茶渍里洇成暗红："碧梧跟了我十二年......"

"十二年够养熟三条白眼狼了。"齐眐靴尖碾碎蜡丸，露出半截"调令"字样的密信，"沈掌事若舍不得，本王不介意让慎刑司帮着教教规矩。"

“沈青梧，你也算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做事从不留后患，人你自己解决”。齐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是……”沈青梧颤抖着回了话，垂着眼，起身退出了房间。

李禾安指节抵住腰间短刃，纱灯将她的影子钉在绘着百鸟朝凤的屏风上："沈娘子是你的人？"

齐眐摩挲着茶盏边沿的胭脂痕——那是半个时辰前沈青梧唇上蹭落的。"是棋子。"他纠正时剑鞘轻叩案几，震得烛泪坠进铜盘，"三年前她挪用官银填补司乐坊亏空，我留的可不是普通把柄。"

"今夜这出戏码..."

烛火在齐眐眉骨处投下阴影，他指尖摩挲着青玉酒盏边缘："四哥总以为拿捏住碧梧便能窥探司乐坊，殊不知，那丫头枕下藏的是鹤顶红啊"。 琥珀酒液突然泼在案几上，蜿蜒成蛇形水痕，"沈青梧的事说完了，该说说你南萧公主的欺君之罪了。"

李禾安广袖下的匕首泛起寒光，"六殿下既知我身份，也该明白——"她一步步碾过满地破碎的月光，"今夜不是鸿门宴，便是断头台。"

烛火在齐眐黑色大氅上折射出冷光，他斟了杯酒："公主不妨先放下刀，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李禾安接过了酒杯，“知道了我的身份，却不拿我邀功，这倒是很有意思。”李禾安举起酒杯“不如这样，你我合作，我们共谋江山”。

齐眐的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冷冽的寒光洒在几绾青丝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听说，你要杀我父皇？”。

李禾安有些后悔了，她太轻率了，她怎么敢和狗皇帝的亲儿子商量谋反。

下一秒，齐眐端起酒杯轻轻的碰了李禾安的酒杯“巧了，我也是”。

齐眐端着酒樽的手擦过她指尖，两盏相碰激起细小涟漪：“巧了，我也是”酒液晃出半轮残月倒影，"三年前，我为我的好父皇寻来一味孔雀胆，这次换作曼陀罗，公主可还满意？。”

孔雀胆和曼陀罗都是南疆的奇毒，杀人于无形，不过这两物都是慢性毒，药效极慢。

齐眐忽然倾身，发丝垂落的缠上李禾安的匕首。他袖中滑出半卷诏书，赫然露出"弑君者立诛"的朱批，"陛下今日金丹里的曼陀罗，恰好够见三更的残月”

“六殿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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