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难消

继后倒没这么生气，她其实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毕竟当初册立皇后的时候，她也是无比欢欣的，期待接下来与那个人并肩同行的生活。为其延绵子嗣，管理他的后宫，为他扫去政务上的疲惫。

她都是乐意的，她也努力去做了，便是史书都不能从这一点上抹黑她。

可是，可是。她的噩梦也从这一刻开始了。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如懿:“是。在孝贤皇后崩逝后，乾隆十五年，我被册立为皇后，入住中宫。十五年后被收回所有权利，不废而废。”

“为什么？！”如懿尖叫起来，嘶哑的声调，好似锉刀在木材上锯动，“你犯了什么错误？”

她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不是因为被废心灰意冷断发，而是你主动断发才导致被废？你疯了，你不知道断发和休夫没有区别吗！你为什么要这般诅咒皇上！”

“他都把你丢进冷宫自生自灭了，你还关心他有没有被诅咒啊？”青樱说，“但凡割发能把他咒到，我早把你头发全剪了，省得看你在这里犯蠢。”

继后的表情还是那样古井无波，手却无声无息攥紧:“是，我是故意的，这是我对他的报复，也是对整个世界的呐喊。”

“你觉得我断发是对他的大不敬，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全心全意地照顾他，辅佐他，他不仅没尽到半点丈夫的职责，反而用无穷的枷锁将我勒到近乎窒息。”

“自孝贤皇后离去，他整个人完全都变了，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为了避免惹他动气，我不得不谨言慎行，说话前要再三思量，举止要看他脸色，甚至连喜好都要被反复指点。费尽心思准备的膳食、礼物只能得到他冷淡的一瞥，偶尔的评价也只是，不如孝贤皇后。不仅是这些小事，我哪哪都不如。”

“是，我是不如，可是我有在努力，我请教了嬷嬷，努力精进自己的女工和手艺，就连太后都觉得我已经足够端庄娴雅，堪称模范了。可是皇上依旧不待见我，改宠那些年轻的嫔妃，我的孩子也没能得到他多少好脸色。我除了一个后位，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十五年来，我从最开始的真心实意，勤勤恳恳，到后来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人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后来……”

她忽然捂住了头，活像回忆起了什么巨大的噩梦:“后来他愈发过分，万事万物都力求要完美，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如意的就要冷脸相待，活像我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

“可我没有啊，我真没有，我也不是只会听从命令的泥胎木偶，我是活生生的人啊。连朝臣们都被他日渐的残暴给折磨得苦不堪言，凭什么要求我听之任之？因为我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女人，就不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他成为眼里只有政治的怪物就可以，我就不可以越过一点女则女戒？”

“我心中的绝望已经要溢出来了，我真的对世间没有留念。可是我的宫女和我说，不行啊，你要想想孩子，想想家族，他们费心思培养你把你送进宫，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熬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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