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最后的白色杜鹃花

从前我只想见他一面，像白色的杜鹃花，凋零就没有了。——2003年4月28日江荫.记

　　“小安然还是这么可爱哈哈，不用客气。”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姓樊，叫樊玉，左腿正吊着石膏，今年刚满二十一岁，读的是大四，面相白净清秀，声音轻快动听。

　　安若萍看她脸上起色好些了，可总算是没事了，愧疚道：“你啊没事就好，当真有什么大事，阿姨我这心里，是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没事的，只是腿伤看着严重了些，歇息几个月就好了，刚好暑假，也不碍事，多亏了阿姨你及时救我呢，真没事。”樊玉再三重复说没事，笑意盈盈的。

　　“没事就好啊，我这心里也能放下来了，这宁宁啊她还没回来呢，说是要在那儿实习。”安若萍胳膊上也挂了伤，本想着这伢子年纪小，没想到反被关心，长大了懂事得很，不免想主动问起来学习和工作的事情，“我啊那是劝也劝不回来，争气哦，提前就被好单位要走了，你嘞？咋样啊这实习是要在家这边咯？还是家里好啊，各样都方便。”

　　安若萍和樊玉正说着话，忽然间，是瞧见了病房外准备进来的江荫，招呼道：“江荫也来了啊，我还记得你们是同一个班上的同学呢。”

　　江荫朝樊玉看了过去，对方还是高中时期那副模样，脸蛋有些显小，看上去便是个文静懂事、学习很好的样子，但两个人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毕竟高中时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樊玉不选择于江荫深交，是觉得对方身上的负能量太多，但现在又多了一种死气沉沉的隔膜，隔绝着她自己与这个世界，让人很难产生想要亲近的感觉，一时场面微僵，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久不见。”

　　是江荫先搭得腔，樊玉见她没有什么恶意，倒是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客气笑了笑后，主动寒暄道：“好久不见，你在省内读书吗？”

　　“外省。”

　　她放下手头上的塑料袋子，举止之间刚好没人能看见那双深黑色眸子，起身时撩了下长长的黑色头发。

　　“那远不远啊？别哦和宁宁一样，考得那真的逢年过节回来都麻烦，太远咯，家里人也照应不到。”樊玉才点点头，安若萍就插话进来，开口说了几句，江荫摇头后，抿了下嘴唇道：“不远的。”

　　“不远就好，难怪这暑假还能回来看看，方便得就好。”安若萍称赞道，而后问了问学的什么，学得怎么样，江荫简单说了几句，临走时，将水果放在病床床头柜上，是一袋红通通的大苹果还有半截整株的香蕉。

　　“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这些水果你留着吃，都是新鲜刚买的。”

　　“不用不用。”樊玉本来还想着要拒绝，哪成想安若萍在旁边打闹，“还是江荫啊有心，瞧我这来看人都忘记买水果了，这刚一打完石膏，人脑子也不好使，你就收着吧。”

　　“谢谢，那路上注意安全。”樊玉和江荫道过再见，江荫就离开，并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安若萍还在里面陪着，直到晚上，要回去照顾李安然洗漱睡觉了，才起身说要离开，只是想着樊玉家里人还没来，有些犹豫。

　　“没事，阿姨你先回去吧，我看会书，马上就睡了，您路上小心点。”

　　樊玉铺在白色被子上的书正摊开着，安若萍不太识字，估摸着是本学校里的书，应该是和她念的专业啊——和法律有关的，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不敢耽误人家读书用功了。

　　“好啊那行，阿姨我就先走了，你也别学得太晚，早点睡。”

　　“嗯嗯好，阿姨再见。”

　　樊玉应了几声，低头继续看着手头上的书，不时还用笔圈画一些重点，以及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列一下提纲。

　　只是病房里到底还是吵闹的，临边几个陪护的人正在谈着八卦，是关于那个怀里捧着娃的妇人的。

　　“你是说那开瓜子店的，姓梁的那个吗？她家那大伢子不是才出事嘛，转眼又养个小的，还是男娃，真快啊。”

　　“养个男的好啊，之前他们家不就是一直想要个男的嘛？那女娃都没见过婆娘怎么带哦。”

　　樊玉住院得早，不知道那些在外面吵架的人是谁，此刻喝了口热水后，又继续在看案宗，只在中途接了个电话，说是有诚意，结果人都不亲自来一趟。

　　“哦呦小樊呐，我这一晓得你住院就打电话来了，怎么样啊没事吧？”是她实习的一个小律师事务所打来的，寒暄了一下后，立马就切入了正题。

　　江荫才到了楼梯转口就能看见下面的人影，站在靠空地的那边楼梯栏杆旁，单手拿着手机，看她过来时也不急着要关手机，屏幕上的光还亮在，是一局快要垒满的俄罗斯方块，问道：“是直接回去吗？”

　　“嗯。”穿着白色碎花裙的女人点点头，看他收起手机，“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放心吧。”霍迟笑了一下，和她一块往外走去，送她回去。

　　江荫回去之后烧了壶热水，兑着了点早上冷下来的水，将感冒药给吃了，那旋开的药瓶盖被缓缓合上。

　　她将放在衣柜最里面的行李箱拿了出来，打开了锁，扒拉出最底层的东西，是一个装着钱的收纳袋，抽屉里还有半张画展的宣传单子。

　　江荫翻了翻手头上的字典，刚翻到单词所在的首字母，还没来得及往下仔细找，就只听见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从入户门进来的男人浑身都湿透了，低垂着头将雨伞靠在一边，脱下外套丢进洗衣盆里，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江荫还在订正英语试卷。

　　“没睡吗？”

　　“英语挂科了要补考。”江荫刚查了分数，现在略微有点想要洋人死的冲动，她趴在桌子上，闭目。

　　“好吧。”

　　沈之蕲换一件略长的白色衬衫，微蹲下身，将床底的纸箱子抽了出来，那里面随意堆放着几本黑色封面的书，还有一束纸扎的白色杜鹃花。

　　挪动箱子的声音让她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那束白色的花朵，看起来只是随便问了问：“你还留着吗？”

　　“为什么不留着。”

　　沈之蕲找了个素描册子出来，就坐在她的旁边起笔，似乎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型都已经起好了，但还是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抬头向她望去，往下是空白的答题卷，往上题目旁是画得那个小人。

　　“我以为你不会留下来的。”

　　江荫无法将这种情绪整理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她重新趴回桌子面上，转移话题道：“明明以前……已经花费很多时间去学英语了，结果几年不学，又回到最开始的水平了。”

　　“会留的，我也会一直都在。”

　　除了铅笔扫过纸面的沙沙声，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江荫感觉手脚有些没什么力气，关节处微痛，她枕着手换了下，偏头，垂着眼眸看着他。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沈之蕲原本在画速写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眼眸微抬，瞥向她的那一瞬，她却转过头去，声音闷闷地，“哥……”

　　沈之蕲微微张开口，像是要说什么，却在抬眸间停住，老式的白炽灯灯光亮着，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眼眸第一片昏暗，他轻轻应声道：“怎么了？”

　　江荫摇头，也不说话，换了个胳膊肘枕着另一边侧脸，闭上眼睛，一片红色的黑里面声音小小的，“没什么，我有点困了。”

　　“你睡吧。”沈之蕲将笔和画册收拾好，放回床底的纸箱子里，起身，在她身后轻轻地抱住她，但很快又松开来，道：“我走了，晚安。”

　　江荫原本是应了一声的，但却还是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角，他停下脚步，微微扭头看过去，只看见她轻轻松开手，不再看向自己。

　　那一刻，沈之蕲面无表情地愣在原地，心底似乎什么也抓不到，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些什么，只觉得心脏很沉重，呼吸缓慢。

　　“我不走，你别担心。”

　　可是，他走了，走之前最后说的话。

　　江荫看着那道身影离开，自己却没有办法跟下楼，只在窗户边上看到——那只青白色的手腕微抬，捏住连衣帽帽檐，只是一瞬间就遮住眉眼，压得极低。

　　“……”有眼泪滴落在窗纱上。

　　像是要走远了，但撑起伞时，伞面又轻移，看向了自己，楼底下的路灯微晃人眼，在雨幕中什么看不清楚。

　　她在想，他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呢，真该死，所以眼泪彻底流下来，仿佛又和以前一样，带不走她，也无法休止她的悲痛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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