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一声压过一声,血月被漫天的黑气分割成了无数残片。
意识支离破碎…
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只想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小影…”
“小影…”
隐约听到有人唤,但那唤声随即便被桀桀的怪笑淹没。
是谁?
谁在笑?
怪笑声萦绕在耳旁,张狂又得意。
心头仿佛盘了条毒蛇,那种感觉令人厌恶,又莫名亢奋。
血…
漫天漫地…
我已不再是我…
一道炸雷遽然劈在身侧,耳中巨大的嗡鸣让我有一瞬的失神。
“…小影…回来…”
我恍惚听到有人嘶声喊。
无边的恐慌倏忽而至,硬生生将我从混沌中撕扯了出来,我狠狠一颤,脑中被惊悚充斥,每一个毛孔都禁不住在战栗。
我…
都做了什么…
【…你做的很好…好极了…】
【…桀桀桀…】
低低的声音犹如叹息般,却清晰无比,就好像缝隙里钻进来的风,阴冷诡异,躲不开也躲不及。
原来…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早该想到的,自始至终,他们想要的都只是…那个东西…
流桑先祖以己为皿,以身为牢,封印了千余年,传袭了千余年,背负了千余年,守护了千余年的…那个东西…
绝不能…
毁在我的手里…
【…放弃吧…】
【…我早说过…我必重返九幽…与尔等一起…桀桀桀…】
四下里全是刺耳的怪笑声,吵得我头都要炸了,我紧紧捂住耳朵,压抑着心中乱窜的戾气,在满目的血红中仓皇找寻。
小影:“流桑既能囚你千年,便能囚你万年…你…休想…从我的手里逃脱…”
【…囚我?】
【…你看看自己…如今…与我又有何区别?】
【…桀桀桀…你总在担心别人入魔…可到头来…入魔的却是你自己…】
小影:“不…”
小影:“我没有,我没有…”
太婆说过,人生于世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坚守本心便是我的使命和责任,身为灵女当先净己身,只有心思纯净才能不畏不惧不怖。
而我…
我没有做到…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永远无法达到太婆要求的那样…
我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可是…
太婆也说过,既然知道躲不了,那还躲什么。
是啊…
躲什么…
太婆,阿妈,长老,流桑的兄弟姐妹,净门的两千多弟子…
我究竟在躲什么…
够了…
这一次…
我不会再躲…
盯着黑暗深处,我字字分明。
小影:“滚回去。”
灵力爆涌,盘在手腕上的蛇骨化为一条参天巨蟒,嘶吼声中,响彻云霄的奔雷伴随着闪电一道接一道地从头顶劈落,霎那间天崩地裂,眼前被映得雪亮。
入目是遍地的怪石,直冲天际,闪着幽光的玄铁链蛛网一般锁在怪石上,每一根都有我的腰那般粗,玄铁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流转,形成了一个镇守的法阵,镇守着下方的洞窟。
【…终于见面了…】
黑气翻滚着从洞窟里涌出来,于半空中汇聚成形,似人又似兽,庞大的身躯遮蔽在黑气之下,虚虚实实,看不分明。
【…你曾来过多次…尽管每次都分外警觉…但是…你每来一次…便会离我更近一分…桀桀桀…天命如此…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
小影:“天命?”
我冷声道。
小影:“我流桑若是信天命,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小影:“你,不会得逞。”
说话间,我已祭出无相,冲着那团黑气便冲了过去。
阿妈说得对,她即是我,我即是她,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是我自己过于执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硬要分个清楚明白,才会…
一直以来,真正在惧怕的人,都是我自己而已…
太婆和大巫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她们嘴上说得严厉,其实一直在纵容着我,他们极尽所能地为我免除后顾之忧,让我能够心安理得,能够平安顺遂。
我不能辜负他们,更不能辜负为我舍弃生命的每一个人。
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必须速战速决。
无相是足可弑神的灵宝,我未必能完全驾驭,但于我的修罗血脉却大有裨益,想来应该可以。
然而…
这一战…
却并不顺利…
我急于将他禁锢,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不等我近身便避了开去,即便交上手也不与我缠斗。
翻涌的黑气钻入我的口鼻,我一时清醒,一时混沌,时间越久,越是焦躁,心中的戾气愈发难以压制。
最后…
我似乎又陷入了狂癫…
不能自已…
直到…
他避无可避,终于被无相击穿了身体,漫天黑气在业火中一点点溃散,转而化为灰烬…
【…桀桀桀…】
【…桀桀桀…】
怪笑声又响了起来。
小影:“闭嘴。”
我怒吼。
他为何还在笑?
为何笑得反而更开心了?
【…你仔细看看…你杀得是谁…桀桀桀…桀桀桀…】
什么意思?
他究竟在说什么?
林立的怪石轰然坍塌,头顶现出一轮血月,漠然窥视着荒芜的四野,光影诡谲,黏稠的腐臭味道充斥在鼻腔内。
不对…
这里不是…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么…那只是我的梦魇…
喉咙顿时被扼住了一般。
我浑身发抖,甚至不敢看向远处那抹身影。
不可以…
他怎么可以…
【…桀桀桀…】
我猛地惊醒,疯了似地扑过去。
小影:“暮白…”
楚暮白单膝跪倒在地,衣服破损的不成样子,身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压都压不住。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歪倒在我怀里,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我慌地一塌糊涂,摸出身上所有的丹药,顾不得想全喂给了他。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没…事…的…”
楚暮白抬起手,给我擦去眼泪,唇角还挂着笑。
我摇头。
怎么可能没事?
我都止不住他的血。
他周身的灵力在极速溃散,魂灵也开始不稳。
我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小影:“…别说话…我带你出去…这就带你出去…我们去找大司命…对,去找大司命…他一定有办法…”
小影:“…暮白…”
小影:“…暮…白…”
可是…
他再也回应不了我了…
小影:“…不…”
小影:“…不要…不要…”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我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心口处一阵剧痛,血从喉咙里喷出来,有什么东西跟着漫出,一点一点吞噬我的灵脉,侵占我的四肢百骸。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我的七窍中钻出来,将我紧紧缠绕。
他…
在夺取我的身体…
【…桀桀桀…】
【…桀桀桀…】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带着极尽的嘲讽和不可一世。
弥留之际,仿佛看到有东西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呼啸着穿透我的身体,充斥在耳边的怪笑陡然变得凄厉…
随后…
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风,然后是飘扬在风中的吟唱声,似乎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奇异地能让人神思安宁。
单翼:“醒了?”
头很痛,心口也很痛,浑身上下都很痛,连眼睛都火烧火燎的痛。
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是谁救了我吗?
暮白…
楚暮白呢?
单翼:“先别动,也别着急,南山君在你身旁,他伤得有些重,尚未醒来,但是你放心,他暂时无性命之忧。”
我乱摸的手被牵着放到一只冰凉的手上。
我立刻紧紧握住。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随即反应过来。
小影:“…单翼?”
单翼:“嗯,能看清我吗?”
我抓住他在我面前晃动的手,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单翼叹了口气,轻柔地为我擦去眼泪。
单翼:“是我的错。”
我摇头。
小影:“你没事,我很开心。”
单翼似是笑了声。
单翼:“能再次见到灵女大人和南山君,属下也很开心。”
小影:“我们是出去了么?”
单翼:“没有。”
小影:“姜若翎呢?”
单翼:“也在。”
小影:“这里还有别的人吗?我是说,救了我们的人…”
单翼沉吟道。
单翼:“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单翼往我的眼睛里滴了些东西,清清凉凉的,眼睛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我也终于能看清楚。
单翼的气色不算好,至少不像他语气表现得那般轻松,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身上应该也是带了伤的。
楚暮白静静地躺在我旁边,裸漏在外的肌肤上覆着一层冰霜,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终于体会到楚暮白每每看着我沉睡时的感受,我之前怎么能那么残忍地对他?
姜若翎站在不远处,断了两根肋骨他一定也很痛,鬓角处全是细密的冷汗,但他的身形却始终挺得笔直。
单翼:“能起来么?”
单翼柔声问。
我点头,被他扶着慢慢坐起来,虽然身上疼得像是碎了一样,但是体内躁动的那个东西被压制住了。
究竟是谁?
将东皇系在楚暮白腰间,我借助单翼的手挣扎着站起身,缓了几次才终于站稳。
小影:“带我去。”
我疼得直吸气。
单翼无奈。
单翼:“也不急于这一时。”
小影:“不能不急。”
我们被困得已经够久了,楚暮白如今还伤得那么重,我都不敢想此刻外面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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