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血月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东西,风中的味道也淡了许多。
天际透出灰白色的光,隐约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暗影,像是纵横的山脊,又像是一尊巨大的骸骨。
单翼扶着我。
单翼:“你即便去了,也未必能见到。”
我看向他,努力稳下呼吸,说话太耗力,我此时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遂用眼神表露我的疑惑。
单翼眺望着远处的暗影。
单翼:“我也是无意中窥见了一些画面,方才得知,仙尊已在此沉睡了几千年,灵体早与法阵融合,我们的闯入惊扰到了她,她应是不悦的。”
沉睡了几千年…
所以…
远处的暗影的确是骸骨…
那般庞大…
我都想不出她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我不敢想。
心中霎时充满了敬畏,我慌忙收敛了目光。
耳中倏然听到振翅的声音,有东西从暗影中飞出来,密密麻麻,有成千上万之众,转瞬已将我们团团围住。
它们身形纤细,拖曳着长而华丽的尾翼,背上还生着两对比身形大了两三倍的背翼,下半身像锦鲤,上半身像蜻蜓,触角下面顶着的一张张脸,与人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
心中惊颤,我不由后退了半步。
是…
浮游…
远古的异兽…
外界早就灭绝了,不想这里竟会有这么多…
据记载,浮游以吞噬邪魔为食,之前穿透我身体的就是它们,怪不得那东西会发出那般凄厉的惨叫。
我站直身体,抬手行了一个礼。
它们…
也算是我的恩人…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它们突然冲着我发出尖锐的嘶鸣,那声音直冲进耳朵里,一时间,我心神震荡,魂灵都几乎溃散。
幸好那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它们转身又飞了回去,再次隐没在了暗影中。
我跌坐在地,紧紧捂着心口。
惊魂未定,慌地去看楚暮白,他身上的冰霜更厚了,无相伤了他的灵根,若不及时修复,待他被彻底冰冻,单翼护住他的那一缕心脉也会随之断裂,到时便是大司命亦无力回天,我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单翼:“如何?”
听到单翼问,我回过头。
单翼离我最近,不免受到波及,他跪倒在我身旁,所幸并无大碍,跟着他的目光,我看向一旁正挣扎着爬起来的姜若翎。
姜若翎:“无事。”
姜若翎抬手,抹去唇角逸出的血。
心脏像是猛地被攥了一下,很不舒服,我不由捏紧了手指。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仙尊:“你可知错。”
淡淡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连忙翻身跪好,大礼参拜。
小影:“仙尊…”
能操控远古异兽,能力可想而知,我虽猜不出她是谁,但是我知道,她绝对可以在弹指间取我们的性命。
再者,她肯救我,大抵也是好的。
小影:“弟子惶恐,私心太重,顾虑太多,险些酿成大祸,幸得仙尊出手,弟子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仙尊之大恩,弟子铭感五内。”
姜若翎曾说,我是楚暮白的软肋,而楚暮白又何尝不是我的软肋,诚如刚才,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楚暮白,根本忘了还有单翼和姜若翎的存在。
那东西虽然被禁锢着,却洞悉我的所思所想,我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在意和顾忌,他再清楚不过,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藉由梦魇一步一步扰乱我的心神,在我最崩溃无助的时候,给予我致命一击。
而我…
终究是个凡人…
仙尊:“你知,便好。”
声音落在耳畔,如水般的淡然,盘踞在心头的懊恼和自责奇异地被化开了似的,也不再那般惶恐,我遂大着胆子问。
小影:“仙尊…怎会在此…”
她能自如地操控上万只浮游,此法阵应当是困不住她的,可为何她会在此沉睡了几千年?
她既与法阵融合,那么法阵就不再单单只是一个法阵,他们大费周章地把她寻了出来,究竟是为了对付我?还是别有企图?那个封印结界阻挡的究竟是什么?
仙尊:“打赌,输了。”
她说。
语气随意。
我一怔,这个回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仙尊:“你不该在此,离去吧。”
我扯了扯唇角。
我倒是想走,可有结界挡着,怎么走?即便走得出去,出去之后呢?
连我和楚暮白都陷在了这里,更遑论其他人,只要法阵仍在凤舞山庄,我们就绝无取胜的可能。
但那些尸傀,断不能放任不管。
仙尊:“妖邪横行,倒行逆施,我既已醒来,自会助你。”
我大喜。
小影:“谢仙尊。”
展手交叠于地,俯首额头紧抵掌心,我虔诚叩拜,单翼跟着行了大礼,姜若翎也难得恭敬地磕了头。
四周瞬时卷起了风,风势越来越大。
小影:“离近些。”
我喊了声,转身扑向楚暮白,将他紧紧抱住,单翼一手抓住了姜若翎,一手抓住了我。
只片刻间,我们已被风卷了起来。
成千上万的浮游追在我们左右,此起彼伏的振翅声甚至压过了风声,和进来时完全不同,我只是在乍然而至的失重中恍惚了一下,便被送出了阵眼。
乌骓(魑魅):“主人…”
未等我们站稳,乌骓已经窜了过来,它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看到身上覆满了冰霜的楚暮白,它幽紫色的瞳仁明显缩了下。
我冷冷地盯着它,没有压抑眼底的戾气和警告。
它若再敢生异心,我必不饶它。
单翼松开了紧抓着我们的手,然后将楚暮白从我怀里揽了过去。
叶舞:“…姜哥哥…”
随着一道虚弱的轻唤,叶舞蹒跚着往这边走来,眸中带着急切和欢喜。
姜若翎一动未动,漠然看着她走近,在她要跌倒时,总算伸手拉住了她,口中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姜若翎:“蠢货。”
叶舞低头,声音极轻。
叶舞:“…对不起…”
我欲言又止,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我没理由置喙。
单翼:“先离开。”
单翼沉声道。
我点头。
我们都受了伤,楚暮白的伤情更是耽误不得,不宜再生枝节。
“影小姐…”
是商阙。
他居然还在,如此也好,有他带路能省却不少麻烦。
小影:“劳烦带我们出去。”
商阙看着我,脸色很差,眼底似乎还强抑着什么。
“可能…暂时…出不去了…”
我的灵力几乎耗尽,是以才没有察觉,园子里风平浪静,可园子外面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满地的尸傀残骸堆叠在一起,腥臭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我忍着胃里的翻涌瞪向乌骓,乌骓缩了缩脖子,委下身蹲在楚暮白脚旁,一脸的无辜。
乌骓(魑魅):“我…我没让…人进到园子…”
是。
确实没有人进去。
但是…
叶九天,孟钧,万倧,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远处的阁楼上,我也是佩服他们,在如此污浊的地方竟还能坐得住。
我倒不担心他们。
我担心的是隐在暗处的那些人。
单翼必然也察觉到了,呼吸声压得很低,面上亦是少有的冷肃。
嘶吼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伴随着模糊的呻吟和凄惨的哀嚎,我能感觉出灵力的震荡,离得很远。
不是我们的人…
难道…
我看向商阙,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难抑的焦灼。
小影:“不是说好了等等的么?”
“凡少也是担心影小姐的安危,见影小姐久久未出,这才下令攻进来…”
商阙急得脚下直打转。
怎么会?
伊凡不是那般心急的人,也不会不计得失任由手下白白送死。
仙尊说了助我,但到目前为止,我尚未觉出法阵有任何变化,天地间的灵力仍旧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阵眼,我们也依旧被压制着。
小影:“快让他们撤出去。”
“我已经传了消息,可是…”
进入到法阵,很多事便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天色阴沉。
浓郁的味道呛得人脑袋发晕。
见到我们出来,叶九天站起了身,其他两人跟着起身。
叶九天:“林楼主?”
叶九天:“未知林楼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林楼主勿怪。”
叶九天凭栏而立,抬手虚抱拳,慈眉善目,通身一派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儒雅谦和,他望着我捻须而笑,衣袍扬扬洒洒地飘摇在风中,宛若一位和蔼的长者。
若非在此时此地,若非深知他做下的恶事,我定会被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
小影:“你要拦我?”
不想与他废话,我冷声问。
叶九天:“老夫岂敢阻拦林楼主的去路。”
哼…
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们三个纵使加在一起,也扛不住乌骓一爪子,也亏得他们躲得远,否则只怕早成了乌骓口中之食,乌骓对玄骨钉可是垂涎的很。
叶九天:“只是…”
叶九天话音一转。
叶九天:“今日鄙庄不安稳,恐殃及诸位,楚庄主似乎伤得颇重,若因此延误了救治,岂非老夫的罪过,不若请林楼主暂至客房歇息,老夫已让人寻了最好的医师来…”
我嗤之以鼻。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还敢暗戳戳地威胁我?
血色在眼底蔓延,压都压不住。
小影:“多行不义必自毙,叶九天,我奉劝你,别逼我出手。”
我话音未落,叶舞突然跪下来哭喊道。
叶舞:“…爹…求你…莫再执迷不悟了…”
叶九天目光移过去,笑容随即从脸上消失,声音里多了抹痛心疾首。
叶九天:“爹养了你十八年,你便是这么报答爹的,一次又一次,领着外人与爹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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