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八、初见公子

　　十多个黑衣人歪歪斜斜地散布在四周，让这个本来就狭小的山洞显得十分拥挤。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我闭着眼将头靠在墙壁上，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几斤棉花，又闷又沉，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恍惚间，我半睡半醒。

　　耳边声音噪杂，好像有许多人影在晃动，我想睁开眼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急出了一身的汗，然后突然醒了。

　　远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扭头，看到三个人坐在火堆旁。

　　火光很微弱，隐约能看清面对着我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男的俊秀，气质温润，是云飞，女的冷艳，似腊月寒梅，是那个女人。

　　还有一个人，我竟看不清楚。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的眼前，我却感觉他离我很远很远。我明明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却又仿佛看到的只是缭绕在那里的一团雾。

　　是他。

　　他们的公子。

　　那个一剑刺伤了狼王的男人。

　　他们似乎说完了话，云飞和那个女人站起了身，我看到那个女人朝这边瞥了一眼，神情很不满。

　　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当我再抬眼看的时候，她和云飞已经走出了山洞。

　　我忽然发现，那些受伤的黑衣人也不见了。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很安静，静的让我有些紧张。

　　我将目光小心地投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努力想看的清楚一些。

林影：“是你救了我？”

　　我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回头，没有开口，甚至连动一下都没有。

林影：“你是谁？”

　　依然没有回头，没有开口，也没有动。

林影：“你…是来捉原平的…”

　　这次他总算动了，但也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然后又回归原状。

　　心里多少有些挫败，我实在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四周又陷入了沉寂，沉寂的就像是一座坟墓，我在这坟墓中拼命忍耐着，在我几乎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云飞他们终于又走了进来。

　　两人进来后也不多说话，只是在稍远的地方又燃起了一个火堆，在火堆上支了个架子，架子上烤着肉，架子下面悬着一口锅。

　　没过多久，空气中便飘满了浓郁的肉香，肉香中还隐隐掺杂着一丝清粥的香气。

　　燕儿在我怀中动了动，猛地睁开眼，小鼻头一耸一耸的四下找，看到火堆上的烤架，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个女人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一副碗筷盘子，用一块雪白的丝帕将每一件都擦拭干净，然后将烤好的肉取下来，剔了骨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又盛了一碗粥，用一个托盘端着，小心地放在那个人面前。

紫玉：“公子，请用饭。”

　　耳中听到燕儿吞口水的声音。

　　不知道距离我晕过去又过了多长时间，燕儿是否一直都未曾吃过东西，此刻连我亦有饥肠辘辘的感觉，燕儿只怕早就饿了。

　　我饿着没有关系，但我不能让燕儿也饿着。

　　挣扎着站起身，眼前霎时天旋地转，闭着眼僵直地站在那里，等着这阵眩晕过去，然后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那人走去。

　　既然他肯出手救我们的命，应该也不至于要我们饿着肚子。然而我还未走近，那个女人已闪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紫玉：“你想做什么？”

林影：“我，我只是想问一下，可不可以…”

紫玉：“不可以。”

　　我一下子怔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我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她就急着厉声打断，我想不出是何原因，竟让她拒绝的这么干脆，这么不假思索。

　　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她的冷漠太伤人。

林影：“我问的是你家公子。”

　　一时，寂静无声。

紫玉：“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感觉到一股大力压在胸口，直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痛苦地弯下腰，余光瞥见她高扬的芊芊玉手，想躲避却丝毫也动弹不得。

楚暮白：“紫玉。”

　　一直静静坐着的那个人突然开口。

　　很平淡的声音，平淡的就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女人却立刻变得诚惶诚恐，将扬起的手飞快收回，垂下头默默退到一旁。

　　呼吸一下子又顺畅了，我连忙急喘了几口气。

　　抬头望过去，却见那人依旧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努力抚平了呼吸，慢慢走到距他两步远的地方，盯着他凝如泼墨的长发，和他轻而柔软的衣衫。

　　站在这里，总算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林影：“我，我只是想要一点吃的，燕儿很小吃不了多少，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说完，很小心地望着他。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淡淡的声音再次出口。

楚暮白：“云飞。”

　　云飞立刻起身，从烤架上抽了根棍子送过来，那棍子上穿着一整只山鸡。

　　我感激地对他连声说谢谢，抬脚想迎上去接过那只山鸡，但可能是我瞬间的动作幅度过大，眼前竟突然一阵晕眩，我拼命强迫自己忍住，却终是没忍过去。

　　身体倾倒，完全不受控制。

　　但我并没有摔倒在地上，一个人接住了我。

　　鼻间似乎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很清幽很淡雅，让我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我在公园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少年用蜡笔画的一幅画。

　　睁开眼，眼前全是那飞舞的画。

　　我伸出手想抓住那些画，可抓了几次也没能抓住，我的手反倒被抓住了。

　　很温暖的感觉，就像他的臂弯一样温暖，这温暖的感觉环绕着我，都让我禁不住有些贪恋。

　　眩晕终于过去了，我急切地转动目光，看向那人的脸，然后我立刻又怔住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感觉，诚如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这么样一个人，可以令我的心瞬间狂跳，又瞬间静止。

　　他很年轻，也很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邃沉寂，深不见底。

　　冷漠…

　　无边无际的冷漠…

　　我仿佛正在这一片荒芜的冷漠中慢慢枯萎…

　　我盯着他冷漠的脸，一时间竟忘了开口说话。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将我轻轻放开，转身复又坐下，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终于回过神，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再次对他道谢，然而他又恢复了原状。

　　接过云飞递过来的山鸡，我慢慢走回燕儿身边坐下，燕儿早已等不及，捧过来张口就啃，我无奈地摇头，轻轻抬起她的小脸，将她含到嘴里的头发拉出来拢到耳后。

　　燕儿看着我咧嘴一笑，把手中的山鸡递到我的嘴边，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腹中空空，可那油腻腻的味道，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若是能换一碗清粥……

　　然而，我不确定我还能再次开口。

　　我无力一笑，目光不由又朝那人看去，却看到那人竟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他缓缓伸手，将盛给他的那碗粥递到我的面前。

　　我盯着他冰潭般深幽沉静的眼，半晌后才记得伸手接过来。

看到他转身又要离去，我慌忙说。

林影：“等一下。”

　　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将那碗粥小心地放到地上，我扶着墙壁站起身，似有似无的馨香漂浮在四周，他俊挺的身影仿佛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

林影：“我叫林影，双木林，花影婆娑的影，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有回答。

　　他默然站了片刻，然后径自离开了。

　　身体沿着墙壁滑落，我禁不住叹了口气。

　　喝了粥，胃里舒服多了，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紫玉似乎在整理行装， 云飞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而那个人只是坐在一旁。

　　我疑惑地望着他们，难道他们准备离开这里？

　　暗夜逝去，眼前由灰转白。

　　紫玉已经收拾完毕，云飞帮着她把东西拿出去，山洞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惴惴地望着那人静寂的身影，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就在我正犹豫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了身，走到我的面前缓缓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盯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我的目光也如冬夜的寒池般清冷而淡漠，我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他握着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的腿有些软，他便一直等我站稳了才将手放开。他转身往山洞外走去，我拉着燕儿跟在他的身后。

在将要到洞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再次问。

林影：“你究竟是谁？”

　　脚下顿了顿，他终于回答。

楚暮白：“楚暮白。”

　　低沉的嗓音随风飘过来，语气淡如云水。

林影：“楚暮白。”

我低喃。

　　他脚下未再停留，俊挺的身影已转出洞外，我慌忙跟上。

　　洞外阳光明媚，见到久违的阳光，我扬起脸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他的温暖，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大吃一惊。

　　绿林中站着三四十个人，全都是黑衣劲装，手中提着长剑，看到楚暮白走出来，他们立刻垂首，齐声低呼：“公子。”

　　神色间毕恭毕敬。

　　没有看到原平，也没有看到兰姐，还有那些受了伤的人。

　　虽然我满腹的疑问，此刻却只能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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