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七、一人一狼

　　他在他们身前站定，却没有开口说话，跪了一地的人便也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

　　我望着他。

　　他距离我并不太远，我却看不清楚。

　　他在那里，却又似不在那里。

　　我明明看到了他的身影，却又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团雾。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我们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我虽然能看到他却无法触摸到他，又或者他完全将自己隔绝了，我看到的只是他留下的影子。

　　不知不觉，狼群已经全部退到一边，站在了狼王的身后。

　　那边云飞也终于起身，其他的那些个黑衣人随后也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我突然发现，他们的人数似乎增多了。

　　竟然还有一个女人。

　　虽然她同样穿着一身黑衣，但那曼妙婀娜的身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同。

　　十一人。

　　连同那个女人，一共多出了十一人。

　　掩不住目中的惊讶。

　　自从那个人出现，我的目光便全数落在了他的身上，竟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身后还跟着别的人。

　　风从林间穿过，落叶纷飞。

　　心跳地很快。

　　眼前赫然已变成了双方对峙的局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

　　那样惨绝的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林影：“放他们走好不好…”

　　我低头望着狼王，轻声哀求。

　　它立刻亮出锋利的牙齿，幽亮的墨绿眼眸凶光毕露，布满了嗜血的狠戾。

　　我瑟缩了下，却不肯死心。

林影：“求你…”

　　一阵凶狠的咆哮声，口鼻中急促地喷吐着白雾，像是被我气急了。

　　眼泪沿着脸颊滑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着急，亦或是，都有。

　　它盯着我，突然安静了下来，眸光里的凶狠也慢慢隐去。然后一扭身，越过我慢慢朝着对面走去。

　　对面立时寒光一片。

　　杀气四溢。

　　狼群这边立刻也嗥吠声不止。

　　它一顿身，猛回头，冲狼群发出一声狂嚎，嗥吠声嘎然而止，一个个对它屈膝伏首。它复转身，在阳光下仰首阔步，是那般的骄傲。

　　一抹身影迎着它走过来，衣袂翻飞，如墨长发随风舞在身后。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抹幽紫，如烟似雾，流转在他的身周，飘缈，淡漠，神秘，魅惑人心。

　　一人，一狼。

　　一银，一紫。

　　默然而立。

　　迫人的气势竟是谁也不输谁。

　　周围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他们两个，倨傲华贵，耀眼的灼目。

　　良久，谁也没有动。

　　我也没动。

　　我是被他们的那股气势压得不能动。

不知道如此站了多久，我的手心里早已泌满了汗，每吸一口气胸腔内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我没有看清，也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但我至少看清了那道光。

　　足可划破天地的光，那是剑光。

　　能使出那样辉煌剑光的，也必定是个无与伦比的人。

　　剑光一闪。

　　只一闪。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一人，一狼。

　　一银，一紫。

　　默然而立。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就像是根本不曾动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

　　阳光倾洒下来，投下一地斑驳。

　　眼前银白光芒虚晃，狼王缓缓转身，朝着这边走过来，随着它的走动，在它左前腿上方，一抹猩红越洇越大，就仿佛一朵红梅绽开在皑皑白雪之上，凄美绝艳。

　　它受伤了…

　　转眼看向另一抹幽紫身影，依然静静地站在明艳的阳光之下，却是那般清冷淡漠，那般遥远不可触及，恍若隔了千年万年。

　　看来，胜负已分。

　　狼王从我身边走过，银白色身影越行越远，没有回头。

就这样走了…

林影：“你…”

　　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心底那一份淡淡的不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何。

　　它却像是听到了，竟又扭头走了回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它伸过来的头，轻轻抚摸着它，顺势查看它的伤势，幸好那一剑刺的并不是很深。

林影：“谢谢…”

　　想了又想，出口的却只是这两个字，但是我知道，它一定明白。

　　就像之前，它肯答应我的请求，所以它才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无谓的拼杀。

林影：“你，保重…”

　　轻声说。

　　它舔舐着我的手，鼻腔内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在道别。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它竟然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臂上。鲜血泉水一样涌出来，顷刻间已染红了我半条胳膊。

　　我吃惊地看着它，完全怔住了。

　　四周景物飞快地旋转起来，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已昏了过去。

　　……

　　我是被痛醒的。

　　头很痛，喉咙很痛，手臂也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我痛苦地睁开眼，光线昏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似乎是躺在地上，身下铺着树叶，树叶很厚很干燥，但是躺在上面我依然可以感觉到，那股从地底透出的潮湿和冰冷。

　　我记得我好像被咬了，被那只一直对我表现的很亲昵的狼王给咬了。虽然不愿相信，但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却残忍地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远处燃着一堆火，我挣扎着想要往火堆旁移动，然而肌肉拉扯时产生的酸痛，让我勉强坐起来的身体瞬间又倒了回去。

　　我蜷缩成一团，口中禁不住逸出一声呻吟。

紫玉：“你最好不要乱动。”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冷冷的，就好像刀锋从冰面上划过。

　　我一惊，呻吟声顿时哽在了喉间。

　　使劲扭转头，想看清那人的脸，一把刀却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刀身薄如柳叶，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烁烁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

紫玉：“你的命是公子给的，我现在代公子收回来，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刀锋在我的脖子上轻轻移动，森冷的寒气刺激的我颈间起了一层疙瘩。

林影：“为什么？”

　　我涩声问。

紫玉：“明知故问。”

　　我想笑，却笑不出，嘴巴动的时候脸颊也会很痛，真的很痛。

　　我不再说什么，实在没有力气。

　　头昏沉沉的，脑子就像是一坨生了锈的齿轮，已经无法再转动。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往我嘴里灌东西，大股的液体涌进喉咙里，苦涩的味道直接从口中窜进了胃里，我吞咽不及立刻被呛醒。

　　一阵猛咳，咳得我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

我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抬眼去看。

　　一个女人，很年轻很漂亮，只是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盯着我的目光也冷冰冰的。

　　费力撑起身体，环视四周，这里好像是个山洞，山洞不大，但被整理的很干净很整洁。

　　衣服被人轻轻扯了扯，我慢慢转过身子，随即看到一张小小的脸，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正怯生生地望着我，眼睛里雾蒙蒙的。

林影：“燕儿？”

　　她的脸完全被泥涂花了，若不是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我几乎没能认出她。

　　轻轻将燕儿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温顺地蜷缩在我怀中，身子往后挪了挪，我搂着她靠在墙上。

　　安静，安静的近乎沉寂。

　　我们在沉寂中坐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又要睡着时，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群人，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他们的脚步很急很慌张，其中三个人是被同伴搀扶着进来的。

　　三个人被扶到墙边坐下，其他人退开来，我这才看清他们三人的肩上都插着一支箭，箭从前胸射入后背穿出，他们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

　　那个女人快步走过去，在角落里取出来一个包裹，将各种精致的小瓶子摆了一地，然后她抽出了那把柳叶似的弯刀。

她要给他们拔箭…

　　心突然狂跳起来，如脱缰的马儿一样。

　　接连传来的惨叫声，那声音钻入耳中，让我感觉此刻正忍受痛苦的好似是我自己一样。

　　良久，直到惨叫声不再响起，我才敢再次看过去。

　　女人已经为他们处理好了伤口，将药瓶重新包裹好，女人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我们，目光说不出地愤恨。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原平背着弓箭的身影。

这箭总不会是原平射的吧？

我是该担忧？

还是庆幸？

　　若这箭真是原平射的，说明原平还没有被他们捉住，可是他又能抵挡多久？他知不知道燕儿已经落在了他们手中？还有岚姐，岚姐现在又在哪里？是和原平在一起，还是被关在了别的地方？

　　我紧紧搂着燕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接着又有两拨人被送进来，所有的人都是伤在同一个地方，都是被一箭穿胸。伤势虽然看着很严重，但得到及时救助之后，也都没有生命之忧。

　　由此可见，原平并不愿伤害他们，他对他们出手也许只是迫于无奈。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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