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想法

雾霭缭绕，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古战场上飞行。

他们在一座石崖前停了下来，断崖上有几口石洞，那就是猿魔的老巢。

断崖下生长的有数十株血色药草，如赤红宝石般晶莹透亮，还没靠近，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馥郁香气。

这是血魂草，是血色平原的稀有特产。

“这种药草怎么用？”荒蹲下身，摘了株血魂草仔细观察。

他人高，手也长，手指干净漂亮，正轻轻摩挲药草叶片，指节分明。

涂山玖瑜道：“我对这些不大了解，只清楚血魂草需要跟很多种灵药一起熬炼，取其精华，吃下去能滋补神魂。”

荒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腾空而起。

他在崖壁上的石洞内仔细搜索，见里面虽有些器物，但并不是他所需的，便又跳了下来，心生疑虑，“那些法力免疫，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好像记得与它们常年服食血魂草、金菩果有关。”

“就是这种草？”

荒听她一言，眼神当下就变了，目光一亮，走到石崖下数十株药草前仔细打量。

见他貌似对血魂草有想法，涂山玖瑜直勾勾盯着他手上动作，努力回想平日书中所学，“书上说，猿魔体质特殊，可以直接服食血魂草，但是其他族就不同了，无法汲取药性，只能通过药草熬炼吸收部分有益精华。”

上界广袤，三千州族类过多，总有些种族是特别的。

就拿魔猿这种诞生于死地的生灵来说，除它们外，真正法力免疫的种族也只有三五种。

荒又摘下一株血魂草，“难道人族就不能服用？”

涂山玖瑜慢悠悠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不大爱听，但我说的是事实，你们人族一向身子板弱，他族尝试尚可殒命，何况人族？”

她眯眼，话里带满警告，“你最好别乱来，身体撕裂事小，我出不了血色平原事大。”

“知道了大小姐，我就试一试。”

荒不信邪，说着要把血魂草往嘴里送。

“都说了这东西你不能吃！”

在血魂草将入口的时候，涂山玖瑜抢走了它，并顺手扔了出去。

“你怎么什么都吃？”她回头，看他跟看奇葩一样，“你知不知道，那些跟你一样不服输的人就是因为强行服用而陨落，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难道你就能成功了？”

荒笑了声，又新摘下株血魂草，“你可别骗我。”

“那你就吃吧，”见荒意已决，涂山玖瑜冷笑着道，“我听说有初代在食下数百株后不幸殒落，再过一息，你也将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话落，荒反倒点头，“你自己都说了，是数百株，这里才数十株，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涂山玖瑜气的冷笑，“你死了，你的尸体不归我管。”

血魂草香气浓郁，荒几口就吞了下去，对于涂山玖瑜的数落，他道：“我死了，谁送你去天州？”

“你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本该是贵客，”涂山玖瑜嗤笑，“不过你非要寻死，我也不好拦你。”

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他，荒脸上竟有些动容。

他叹息道：“我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如果能够得到这种能力，对我有很大的好处。”

说完他砸吧砸吧嘴，“在说这药草味道不错，酸酸甜甜，像灵莓味。”

“少说几句吧，都快没命了，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的这般——”

“蠢”字还没说出口，涂山玖瑜突然怔住了。

荒是这么蠢的人吗？

他在元天秘境大放异彩，力压他们这个年轻初代，更是连斩六头神级猿魔。

古战场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到时候震惊的恐怕就不止他们这些初代了，教主来了都得缓一缓。

血魂草这等危险的药草，不该让他犯糊涂。

很快，荒身上发出的红光在体表流转。

接着，他又一口气服下二十株。

见他面色痛苦，涂山玖瑜不由得收紧了手。

血魂草对人族这样弱小的身子板来说非常霸道，即使荒肉身强悍，也架不住力量在体内的冲击。

荒开启唯一洞天以禁锢肉身解体，又连续吃下十几株血魂草。

涂山玖瑜一旁看见唯一洞天，有些动容。

“会雷电法则，拥有唯一洞天，还什么都吃，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她轻声低语，记忆回到下界百断山。

那次，他连不老泉干涸的沙子都吃，跟面前这个人相比，不分伯仲。

荒身后的唯一洞天气息恐怖，神威惊人，涂山玖瑜望着他的脸出神，感到一阵无力。

反正没事，她从乾坤袋里掏出镜子照看起来。

狐族媚术一向被外族人忌惮，这次她虽刻意易容换了模样，但境界不够，瞒不了天神多久。

只要天神一直追下去，她就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

镜子里的少女容颜秀丽，随着叹气，灵动大眼愈加低落

倒也不怕天神算计，战族虽是帝族，但不敌她身后的长生世家涂山氏，丢命不至于，恐吓倒是有可能。

何况这一路还有荒同行。

想着，她目光落到荒身上。

见他那样，涂山玖瑜估摸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一路舍命相护的姑娘就是那个在元天秘境的敌手之一，会不会反过来倒打一耙？

这是个离谱的想法。

涂山玖瑜很快就把它从脑海里抖了出去。

要说骗人，他们两个半斤八两，一个换了容貌，一个换了名字。

要不说这家伙蠢，换名字就换名字，怎么不把脸也一起换了？

换了脸谁都认不出来。

突然，涂山玖瑜表情沉了沉，她反应过来，脑中蹦出个极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血魂草带来的力量在洞天之力的禁锢下归于平静，荒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看到涂山玖瑜沉着脸，对自己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这微笑像是勘破一切虚妄的势在必得。

他有些心虚，“你笑什么？”

“你很不一般，”见他没事，涂山玖瑜起身，“你跟我的一位朋友很像，我在想，你会不会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荒笑了笑，站起来道：“你还挺会开玩笑的，我只身一人，哪里来的兄弟。”

涂山玖瑜没说话，盯着他莫名笑了声，转身大步向前。

荒赶紧跟上，一面跟一面道：“不妨你与我仔细说说你哪位朋友，他来自哪一族，身在何处，若有机会，我倒想见一见。”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片刻，只听涂山玖瑜一声哀叹，“他早已陨落下界，就在一两年前。”

荒愣了愣，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涂山玖瑜，片刻后，他敛眸，正想开口，就听远古战场深处一声嘶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声咆哮让涂山玖瑜警觉，这里可不是什么随意聊天的善地，加上另外三头猿魔还活着，说不准马上就会出现，还是先离开为妙。

荒道：“我们不能久留。”

他说完赶紧折返回去，把剩下的二十几株血魂草全都采摘干净。

接着拉上涂山玖瑜一起横穿古战场，向南而行。

路上，荒还在继续吞食血魂草。

涂山玖瑜蹙眉，“也不怕撑死。”

荒一脸轻松，道：“味道酸酸甜甜的，你不来点？”

他说着就给了涂山玖瑜一株。

涂山玖瑜当然不会吃这种索命的草，她速度很快，伸手就要把荒手上的血魂草抢走丢掉。

荒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他眼疾手快的一收，让她扑了个空。

他骄傲道：“你看我是那么冒失的人吗，以我之天资，上能傲视三千州，下能脚踢初代天骄，怎么可能会蠢到自杀？”

这样自大的言语，涂山玖瑜一向耳朵灵敏，可她还是忍不住重复一遍，“上能傲视三千州，下能脚踢初代天骄？”

荒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透亮，含着自信的笑意，“你不信？”

涂山玖瑜嗤笑，她也是初代天骄之一，她若点头了，不就等于上界初代无人能与他比了吗？

荒固然厉害，心肠也不错，但要她承认，这不可能。

短短一路，那座石崖下总共就五十几株血魂草全进了荒的肚子。

血魂草药性霸道，涂山玖瑜觉得，他现在就是在硬撑。

等他血与魂都烧尽了，身体崩裂是迟早的事。

但是，他压制住了。

咆哮声不断从战场深处传来，一股惨烈的气息铺天盖地，相距不是很远。

在离开罪恶之城前，涂山玖瑜特地了解过血色平原。

震耳欲聋的咆哮钻进耳朵，她脸上瞬间慌乱，“不好，那三头猿魔引来了这里的古战场之主，我们得赶紧逃。”

远方雾霭中正有飞快冲来的身影，看得她心惊肉跳。

荒也是神色一惊，不知他从那雾霭内看到了什么，比她还紧张。

“是真神！”他大吃一惊，“后面还追了三头猿魔。”

超越神火境的生灵，也就是真一境。

神火境，通常被称作伪神。

在神道领域内，神火境不过刚刚入门，而高上一个境界的的真一境只因为带了一个真字，且实力强大，故此被称作真神。

其实，真一境也只是在神道领域多迈出了一大步而已。

真一境的强者根本不可能是尊者境力敌的。

荒带着涂山玖瑜不断施展缩神通，极速奔行而去。

为了加快速度，他动用了雷道宝术。

少年发尾飘扬，背后浮现一对光暗之翼，一路闪电缭绕，加速而行。

涂山玖瑜眸光闪烁，问他：“你的雷电宝术是从哪儿学的？”

荒道：“我精通雷天雀的宝术。”

两人远遁上万里，穿过这片战场后离开了此地。

危险远离后，荒轻叹，“直接前往天州太危险，还得在选一片古战场穿行而过，不然的话在外面随时都会被发现。”

“我听之前身边的一个前辈说，进了血色平原后，拖延时间是最上乘的办法，只有等待老天人复苏，一切才会有改变。”

荒喃喃自语，“由人而天，真的这么可怕？”

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涉及天人族修炼之法，涂山玖瑜一窍不通，她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她说完心里咯噔一下，抬眼一看，荒正含着捉摸不定的笑意。

“你不是天人族。”他道。

“很明显吗？”见他发现这个秘密，涂山玖瑜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恼意，甚至还很遗憾，“我还以为我伪装的挺好的。”

荒道：“几个月前面对天神的威胁，我瞧你丝毫不怕，有过一瞬的想法，想不到竟是真的。”

他感慨，“你胆子倒不小，敢骗那些天神，就不怕他们发现真相了，还是不放过你么？”

“不是还有你吗？”涂山玖瑜斜眼瞧他，“你也听到了不该听的，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荒悟出一番道理，“那你我岂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涂山玖瑜怒喝：“废话！”

不久后，他们进入了另一片古战场。

这片古战场面积更大，方圆足有五万里，进去很远后，他们甚至发现了一根天神骨。

天神骨被尘土掩埋，风沙吹过，仿佛在无声向后来者诉说当年发生在这儿的惨烈战斗。

连天神都曾一样无助，在此殒落。

这里的阴气同样很重，被血色恐怖包裹。

“血魂草！”

六株赤红草药赫然出现眼前，荒一阵惊喜。

根据它的习性，这种灵物一旦出现，就不可能是一株，最少也有三株以上。

涂山玖瑜啧了声。

荒拉着涂山玖瑜往下飞，嘴里劝道：“走吧，这是我的造化，也许我真能得到法力免疫这种神奇的能力。”

两日后，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下方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红光，如同火焰在燃烧。

这是一片血魂草，密密麻麻，色彩鲜艳绚丽。

涂山玖瑜大概数了数，约莫有二百株以上。

她心念一动，脑中闪过无数想法。

两百多株血魂草，这要是带到外界去，得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荒不知道涂山玖瑜的想法，他看着眼前的大片赤红鲜艳，蹲下去，回头问她：“你要吃吗，我们一人一半。”

涂山玖瑜果断回绝：“我怕死，不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荒道，“我若练得法力免疫，你可不许怪我藏私。”

涂山玖瑜啧了声，心道几株破草而已，青丘又不是不缺。

无声无息，有两头猿魔出现，体型格外高大，黑色鳞甲间有淡淡银光缭绕。

涂山玖瑜眼底生出一丝厌恶，“之前我受伤，没出手的机会，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这些猿魔到底有多强。”

“很强。”

荒神色严肃，起身站到涂山玖瑜前面。

见状，涂山玖瑜长腿一迈，超过荒站在他的前面。

两头猿魔嘶吼着，魔音贯耳，它们浑身发光，体魄晶莹如玉石般。

显然，这是场恶战。

两头里中的任何一头猿魔都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猿魔的黑色鳞甲在向银白转化，强大如荒的肉身在每次挥拳时都很难伤到它们。

护体鳞甲太坚硬了。

荒面露惊容，回头道：“趁现在，你赶紧逃！”

涂山玖瑜手持银剑，一拂手，万千道剑光闪动，浩瀚剑气朝两头猿魔涌来，银光中泛着金色的神力。

她喝道：“逃你个头！我不走！”

天摇地动，两头猿魔发光，血气滚滚，冲霄而上。

它们浑身晶莹，一跺足就让附近的大地崩开塌陷，尤其是在挥动手臂时，一个动作就能让虚空扭曲。

一拳而已，便将一座山峰轰成齑粉。

这就是纯肉身之力。

涂山玖瑜竭尽所能，配合荒在此大战。

时间过去不长，两人就已经浑身是血，还差点被击杀。

两头猿魔也没有占到便宜，其中一头被荒以肉身之力的拳头击中，鳞片纷飞，黑血淌落，差点被击穿胸膛。

战况太激烈了，就算有涂山玖瑜在，也大战了上千招。

这是她自遇上荒以来第一次同他肩并肩对战。

他像是总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似得，每一次都配合的完美默契。

这种熟练的配合度，绝对不是一个相处才几个月的人能做出来的。

先前那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再次出现，涂山玖瑜愈加坚定心中所想。

等此事过后，她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试探试探。

终于，荒一拳贯穿了一头猿魔的胸膛，粉碎其心脏，而后右臂一震，将其坚如金刚的的躯体撕裂。

一片血雨爆发，这头可怕的生灵毙命。

另一边，涂山玖瑜周身燃烧，浑身变得坚硬如铁，一脚踢断同样黑血汩汩涌出的猿魔手臂，盘旋其上，整条手臂被撕了下来。

伙伴被杀，到了这一步，这头猿魔也害怕了。

它一声嚎叫，顾不得手臂撕裂的痛苦挣扎而起，头也不回的就想逃。

让你跑！

涂山玖瑜简单捻了个诀，祭出桃桩酒壶砸在这头猿魔的身上，让它大口咳血，踉跄倒退，险些栽倒。

荒冲了过来，拼尽最后力气，一掌削落，将猿魔的头颅斩开。

而后，两人头对头直接倒在了地上。

荒大口喘气，笑着说：“你身手不错。”

“你也不赖！”

说完，涂山玖瑜坐起身，对荒鼓掌道：“瞧见没？天不亡我们，在强大的敌手我们都活下来，天神来了都不怕！”

“你倒是心大。”

荒大笑，挣扎着坐起，竟孩子气般配合着她鼓了几声掌。

服下涂山玖瑜给他的丹药后，荒盘坐成片的血魂草中，开始服下血魂草。

他的肌体晶莹如血钻，流动一种秘力。

血魂草的香气浓郁无比，但药性霸道，荒此时正忍着剧痛压制这种变化。

涂山玖瑜就守在旁边，为其护法。

到目前为止，加上早先的血魂草，荒总共已经服食一百五十株以上了。

据传，猿魔吞食血魂草也会感觉到痛苦，但它们体质特殊，最终能完全吸收药性，让自身蜕变。

这个过程漫长且艰难痛苦，随时都有身体爆裂的可能。

但他依旧在坚持。

两天两夜过去，荒挺了过来，血魂草带来的剧痛开始减弱，他吸收了神秘药性，适应了这种熬炼。

接着，他继续吞食，势必要挑战自己的极限，看一看能炼化多少株。

对此，涂山玖瑜看在眼里，并给出评价——他真是一个为了修炼连命都可以不在乎的人。

耗时一天一夜，血魂草吞食的数目增加到了二百株。

这次的危险更严重。

荒肉身龟裂，神魂发光。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终于等一切都稳固后，荒睁开眼，张口就让涂山玖瑜攻击他。

他这是要验收法力免疫的成果。

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涂山玖瑜一拂手，满足了他。

一道符文攻向了荒，但在触碰到他身子时化作绵绵柔光，消失不见。

“成了！”

见第一波攻击对他无效，荒高兴的大笑。

不过，第二波就不行了，身体恢复到了正常样子。

他不信邪，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再次尝试，结果还是老样子。

涂山玖瑜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法力免疫只能免疫一次啊。”

她以为荒还会继续吃下去。

却没料到他竟面露满意，“该满足了，只要第一波法力无效有用，那我便能做很多事。”

解决完荒心心念念许久的法力免疫，涂山玖瑜带头，他们离开了这里，进入古战场深处潜伏起来。

她一直记得那些保护她的天人族强者们的话，进了血色平原，拖延时间最重要。

不然的话，凭他们想要横渡到天州不太现实，现在整片血色平原都被封锁了，再加上那些天神现在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推延时间是上上之策。

而且涂山玖瑜相信，涂山长怀送了云曦去青丘后，他一定会在折返回来寻她。

就凭这点，她就不能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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