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错觉

涂山玖瑜被震飞时，她正以剑为中心，五彩神光涟漪扩散，散发神性的光辉。

她要用剩下的神力凝聚一把高达数百丈的剑，就算不能一次性解决它们，但能死几个算几个。

那些凶禽反应非常快。

它们处于全盛时期，联手反击，毫无余力的冲破了五彩神光。

光线一下暗了下去，涂山玖瑜只觉自己胸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被震的咳血后，飞了出去。

她落到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是荒。

他没有走，而是一路追了上来。

涂山玖瑜呼吸不自觉的停顿，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背着自己动用神通极速奔跑。

她顾不上疼，心中诧异，“你怎么又回来了？”

荒声音平静，“好歹同行一路，总不能看着你死。”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明显未被那群凶禽视作追杀目标。

涂山玖瑜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与此人的交集早在事态发展下越来越深，已经快达到不可控制的一面了。

这时，荒回头问她：“你对血色平原了解吗？”

涂山玖瑜思索片刻，盯着他的脸，认真开口：“那些血色战场阴气滔天、鬼物横行，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去那儿。”

闻言，荒没说话，他背着她一路甩掉身后追杀的百禽佣兵团，就这样护着她在血色平原一路穿行。

不知道为什么，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有他在，涂山玖瑜感觉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但她方才被那些凶禽合力洞穿胸口，现在疼的直冒汗，已经无暇看顾其他。

接连数日，他们都在生死逃亡中度过。

涂山玖瑜趴在荒的背上一路昏昏沉沉，最后扛不住，晕睡了过去。

而荒背着她，躲过几场围剿，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背着涂山玖瑜进了绝地。

冲进滚滚阴雾中，与外界隔绝了气息。

这片平原十分广阔，方圆数十万里全为赤红色。

里面的路看上去常年有人行走，也算平坦，但还有许多区域终年被血色雾霭笼罩，自远古到现在始终不散。

荒背着涂山玖瑜刚一冲进滚滚阴雾，立马就见到一头狰狞的生灵伫立面前。

它看起来像只人猿，但身上覆盖着乌黑的鳞片，眸子赤红，散发隐隐死气。

涂山玖瑜从昏睡状态醒来时，正见荒以右拳为击，与一只有着大掌，且指甲乌黑又长又弯的生灵相撞。

这头生灵发出嚎叫，加重力度，如金石相撞，散发金光。

“这是一头猿魔。”涂山玖瑜颤抖出声，听起来非常虚弱。

她半边身子被血染红，碧绿的衣裳鲜艳不再。

荒回头，平静数日的黑眸透出一抹欣喜，“你醒了！”

涂山玖瑜艰难点头，她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但经过数日昏睡，眸子已恢复大半光彩。

她道：“上古战场中猿魔数量非常稀少，但异常强大，有时候一块方圆上万里的战场也发现不了几只。”

她说完伸出一只手，指尖散发红光，“我来帮你对付它。”

天上黑云翻滚，蓦地遮住本就终年被血色雾霭笼罩的平原，而那些血色雾霭也仿佛有了生命，在被慢慢燃烧。

周围空气微微震动，涂山玖瑜微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挥动手指，翻滚的黑云内蓦地出现一尊巨大的赤红酒壶。

桃桩酒壶经过强者祭炼，赤红的光芒夹杂炎炎烈火，只是浮在他们头顶，就能感受一股强大的火气从中涌出，烧得虚空都模糊了。

她手一挥，带有烈焰的巨大酒壶落下，轰地一声砸向猿魔。

酒壶上的火不是一般的火，而是涂山玖瑜日复一日从太阳上收集得到的太阳精火，纯度惊人，不比那些神火差。

猿魔皮糙肉厚，突然被太阳精火一烧，顿时疼的哇哇乱叫。

荒一拳轰出，打得它手臂痉挛，尺许长的乌黑指甲折断大半。

它整个身体倒飞了出去，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乌光。

猿魔的手不断淌血，它一脸惊恐地盯着荒，又以双手撼动，硬扛头顶的桃桩酒壶。

它不仅速度快，实力也强，远胜一般的尊者。

猿魔的肉身坚如铁石，不仅能躯体对抗兵器，更能法力免疫，徒手击断宝具，破灭各种大神通。

而这头猿魔的肉身等同于神火境的强者，难以对抗，最起码尊者不是其对手。

可是，背负她的这个少年却一拳将其击伤。

而涂山玖瑜因为胸口被贯穿的伤还未好，她刚才已经是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施法召唤，就累得不断喘气。

见猿魔刚才硬扛桃桩酒壶，甚至能在太阳精火的燃烧下坚持良久，涂山玖瑜露出异色。

桃桩酒壶最大的用处还是没有发挥出来。

疼痛突然在伤口蔓延，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全身紧绷。

荒应该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替她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没有鲜血在涌出，比先前好上不少。

但他原本的白衣还是被她染上血色，非常扎眼。

涂山玖瑜没忍住，疼出声来。

“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荒回头，带着关切，要往她身上输神力。

“你不用管我。”涂山玖瑜忙止住了荒输送神力的动作，“那猿魔还在。”

说着，阴气滔天，硬撼桃桩酒壶的猿魔张口一啸，赤红色的雾气汹涌，它竟徒手穿过火焰，抓着酒壶砸过来。

涂山玖瑜一挥手，砸到半路的酒壶变小收回，而原地咆哮的猿魔也留下一道残影再次杀来。

它太快了，身体瞬息而至，远胜尊者境的高手。

刹那到了荒的背后，向着涂山玖瑜抓去。

荒一凛，没有回头。

他右腿向后倒踢，与猿魔的爪子撞在一起。

猿魔闷哼，其中一条手臂淌出黑血，地上掉落一些折断的指甲。

它快速倒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的肉身……”

涂山玖瑜面色微变，旋即又恢复正常。

她倒是忘了，荒的肉身强悍，在元天秘境的时候都能与帝冲硬碰硬，何况这只猿魔。

“这家伙是神级高手？”荒露出凝重之色。

他虽无惧对方肉身，但却遭遇了强横的法力攻击。

涂山玖瑜道：“上古战场阴气浓郁，所诞生的生灵都很古怪，这猿魔肉身强大，修为在神火境，但却曾不修炼法力。”

“还有这样的生灵？”

荒惊讶，而后彻底放松。

若是如此，他还有什么担心的，在肉身领域他连仙殿的人都不怕，还怕这只猿魔？

“可它走的是一条纯练体的路。”见荒放松，涂山玖瑜又补充，“它可以抗击法力，是近乎免疫的存在。”

闻言，荒薄唇轻抿，“这么厉害！”

在众多修炼法门内，有一种炼体者，不修法力，但却对各种符文攻击近乎免疫，肉身强大到极致。

想不到今日却展现在了这只猿魔上。

荒又迎击而上，打得猿魔一声大叫。

它拳头破烂，横飞了出去。

等荒想追时，只见原地留下一片血迹，猿魔几个闪灭就消失在了古战场。

荒对这样的结果非常不满，他揉了揉右拳，自负道：“肉身这么厉害，吃了我一拳，这都没崩碎。”

一个初代碰上猿魔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他这话倒显得他们这些初代很一般。

涂山玖瑜沉默几许，开口道：“它都已经被你打跑了，你还不满足？”

荒背着她不紧不慢道：“是它先招惹我的，我还回去，这没问题吧？”

“这话倒是没问题，”涂山玖瑜道，斟酌几许，”只是这样的古战场很邪门，还是小心为上。”

“好。”荒应了声，背着她继续穿梭在古战场。

即便过去了万年，这片战场里还有当年留下的腐烂的长矛、盾牌等。

伴着阴雾，一派凄凉与可怕。

忽然，荒转身，向着后方看去。

涂山玖瑜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振翅的声，一下明白了荒为什么要突然停下。

那些凶禽追上来了。

荒背着涂山玖瑜快速前进，蛰伏进古战场深处。

“你们走不了！”

为首者的凶禽是一头三足金乌，浑身金黄。

它种族天赋强大，古战场里的阴气难以临近它的躯体。

同样，在它身边的还有火云雀，赤红如血，烧的虚空都模糊了虚空。

神焰燃烧，逼退了各种阴雾。

跟在火云雀和三足金乌后面的是一头雷鸟。

它鸟喙发光，张口就是一道闪电。

战场中一座矮山被劈的崩塌，烟尘四起，碎石零落。

荒蹙着眉，“难缠的家伙！”

荒施展的神通速度很快，不比涂山玖瑜之前在元天秘境得到的宗地金光法差。

她虽然现在因为受伤一直被他背着，但脑子还算清醒。

几个想法下来，她一下就猜出荒的神通。

“这么聪明？”听到涂山玖瑜突然报出自己正在用的缩地成寸大神通，他眉宇间的焦急似乎缓了几分，回头冲她笑，“你还看出来了什么？”

他还有多余心情的跟涂山玖瑜打趣，“不会在跟你待下去，你连我家住哪儿都能看出来吧？”

涂山玖瑜眼睫垂下，她还真想知道他家住哪儿。

能教出实力这么强横的人，他家里一定还有高人。

这时，远方里突然传出声声猿猴嚎叫，回荡在这阴雾缭绕的萧瑟战场。

涂山玖瑜咳嗽了一声，道：“你听到了没，有魔猿在嚎叫。”

“怎么了？”荒不解。

“猿魔这种生灵都很团结，我猜，刚才被你打跑的那只应该在召集同伴。”

前有敌手，后有追兵，这样糟糕的情况有朝一日竟会被自己遇上。

涂山玖瑜顾不上疼，心中惴惴，“这样下去，生路恐怕都被堵死了。”

“一定还有办法。”

荒说的非常果决，在路上拐了个弯，进入块地势复杂的区域。

后方半空中，一群凶禽盘旋。

谁能想到，它们还未找到目标人物，就跟突然出现的猿魔打了起来。

荒背着涂山玖瑜在刚找到的一块隐蔽处藏了起来。

他们躲在暗处，看着那些凶禽跟猿魔过招。

涂山玖瑜现在感觉非常不好，她心头血气上涌，喉咙处总有一股腥味徘徊。

果然，荒刚把她放下，她就软趴趴的跪了下去，吓得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然后看着涂山玖瑜“哇”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荒被涂山玖瑜这一口血惊倒，赶紧看了一眼周遭，确定没有意外后，扶着她软软坐下，出手替她调息。

涂山玖瑜的呼吸比以往都要浅，她眼睫下垂，像睡着了一样。

半盏茶后，有荒的帮忙，加上云曦之前给的宝药，她苍白薄唇抖了几瞬后，睁开了眼。

荒面容清隽如画，此刻正望向凶禽与猿魔大战的方向，沉着脸。

他道：“大概有八九头猿魔在和它们交手。”

天空中，血花绽放，有七八头凶禽鲜血染红长空，鲜艳羽毛凋零，坠落而下。

现场安静了下来。

涂山玖瑜颤颤巍巍的起身，朝着那个方向一看，见血色雾霭遮盖，连安静都显得诡异可怖。

她的心瞬间悬起。

总不能干等着让猿魔找到他们。

涂山玖瑜有些急了，她回头想找荒商议对策，却见他微微眯眼，眼底带了精明的狡黠之色。

他想事想的入神，涂山玖瑜径直开口：“你难道看上了猿魔的法力免疫？”

荒的心思被涂山玖瑜看穿，他实话道：“法力免疫对我来说是不小的增益，我自然好奇。”

法力免疫的用处就是符文难伤肉身，这与青丘的不朽金身诀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荒也想到了这点，他眉眼含着浅浅笑意，道：“我听说青丘的不朽金身诀能挡世间一切攻击，听起来比法力免疫还厉害几分。”

他说这话时，涂山玖瑜正用五指做发梳梳头，听到这话，她慢下动作，下意识反驳。

“那你没机会了，不朽金身诀从不外传。”

荒道：“你又不是青丘的，你怎么知道？”

他伸手撩起她一缕发丝，笑嘻嘻道：“万一我被青丘的哪位仙子看上，招赘成了上门女婿也不一定。”

“不可能！”

涂山玖瑜一巴掌拍掉荒轻手撩起的一缕发丝。

荒笑而不语。

先前两人忧郁严肃的气氛被他一扫而空，见涂山玖瑜对着自己背过身，荒顿了顿，脸上闪过复杂之色。

突然，一声凄厉的嚎叫打断他的思绪。

一共有九头猿魔化成九道黑色闪电瞬间冲了过来，要包围他们。

“快走！”

见九道黑色闪电包抄过来，涂山玖瑜吓得脸色虚白，她非常清楚遇上九头猿魔的下场是什么。

就是一名全盛时期的初代遇上多半都得陨落，何况她现在这个负伤的状态。

她抓住荒的袖袍，慌道：“趁它们还没有过来，咱们赶紧走！我有办法能让咱们躲过去。”

“别担心，我怎会弱于它们。”

荒回握涂山玖瑜紧抓袖袍的手，语气温柔中透着三分安抚与七分自信。

一刹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在涂山玖瑜心间蔓延，看着他自信灿烂的笑，她心神恍惚，迟迟不肯撒手。

那个少年也曾那般自信，那般爱笑

她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

“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虽然清润年少，但充满了温柔和坚定。

这一刻，涂山玖瑜内心的挣扎烟消云散。

荒取出一口紫莹莹的骨鼎炉，看向涂山玖瑜。

她当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按道理，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没法和他一起迎战。

她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松手道：“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她化作道金光进了骨鼎。

这骨鼎内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见，涂山玖瑜正好趁这个时间疗伤。

他既然都开口保证了，她也就相信他不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盘坐疗伤时身体一震。

下一刻，她从紫莹莹的骨鼎中脱困而出。

眼前的景象让涂山玖瑜大吃一惊

一共九头猿魔，足足有六头横尸地上，黑血流淌，被人生生击杀。

虽然其他三头不知去向，但这足以让她震惊许久。

不远处，一个少年躺在那里，胸口起伏不定，白袍几乎染成红袍。

他面色苍白如纸，衣衫破烂，伤口深可见骨，有鲜血涌出。

蓦然间，涂山玖瑜心脏突地一跳，像是一股麻绳拧住了她的心脏，紧紧缠绕。

“石昊！”

她情不自禁，大喊这个名字，快速冲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哀伤神情，波澜起伏。

“怎么会这样……”

涂山玖瑜扶起他，他身子全是血，随着动作，伤口还有血汩汩而出。

“怎么会这样……”

她又急又怕，用神力不断疗愈伤口，嘴里不断重复那句话。

她眼眶泛红，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顺着面颊，落到荒近乎染红的白袍上。

“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了。”

荒缓缓伸出手，想触碰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却又害怕自己颤抖的手让她更加难过。

“别哭了……”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一切都结束了，我还活着。”

涂山玖瑜呜呜的悲泣，“你要死了，谁送我去天州啊。”

荒原本感动的脸色一怔，肉眼可见的僵住。

涂山玖瑜看着颇为感动，坦然道：“像你这样，愿意施以援手，舍命相护的人不多了。”

荒一脸疑惑，虚弱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想我死的原因？”

涂山玖瑜抹了把泪，陷入沉思。

她不能说自己刚才把他当成另一个人了吧，好歹人家刚才差点没命，万一一个急火攻心怎么办？

“当然不是，同行这里久，我早把你当成伙伴了。”

她说着斟酌道，“你不会半路分道扬镳的，对吧？”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带了无辜请求在里面，荒见状不免一笑，笑声里夹杂了咳嗽，疼得他倒吸口冷气。

涂山玖瑜听后忙在他脊背上轻轻拍了拍，“你还是别说话了，先疗伤。”

“石昊是谁？”荒话里含了戏谑，抬眼问她，“方才我听你喊了一声。”

场面一度凝滞。

显然他刚才把把两个字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我在下界时的一个朋友。”

涂山玖瑜说着心虚移走眼，打岔道：“那些猿魔你都是怎么做到的？”

见她刻意转移话题，荒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追问。

他摇摇头，说：“勉强击杀而已，可惜跑了三头，我那时力气不足了。”

“我也是一个走上炼体路的人，自然有些手段，它们虽强，还奈何不了我。”

他故作轻松说完，开始运功疗伤。

两个时辰后，荒气血充盈而旺盛，虽然伤势不可能立刻痊愈，但战力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睁眼，见涂山玖瑜也在利用这个空档疗伤。

她吃了颗丹药，状态一下好了许多。

少女眉目舒展，不施粉黛，几缕青丝因为被风吹的缘故，荡漾在前面。

荒很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燃起复杂情绪。

他刻意走近，看似漫不经心，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面颊，却在得逞时忽然换了方向，替她撩起那几缕调皮的青丝。

古战场上的血色雾霭依旧弥漫不散。

荒眺望远方，冲正疗完伤的涂山玖瑜期待说：“走，趁着猿魔被惊走的这个空当，去抄它们的老巢，看一看有什么收获。”

涂山玖瑜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边碎发，“你还想着法力免疫呢。”

荒故作痛心，“来都来了，不去弄明白，我恐怕此行有憾啊。”

涂山玖瑜当然明白他这是想摸清猿魔法力免疫的办法。

故此，她也就依着他，和他一路去了猿魔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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