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携家眷,向太后娘娘请安。”带头的是蓝翊。
“平身,哀家与蓝大人也是许久未见了,老王爷的身体可还好?”太后和颜悦色。
蓝轩抢声说道:“承蒙太后娘娘赐药关照,父亲的病情已经见转,如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吴太后颔首:“也是你们兄弟孝心使然,哀家不过是嘱咐了两句。老王爷乃我大启肱股之臣,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再为我大启立下战功。”
蓝贵妃从旁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说笑了,祖父也已经年迈,一心在家中侍弄花草,哪里还能再上战场?”
“战功未必立在战场之上,以王爷之才,撰写兵书以供军用,也可为我大启立功。”太后抬首,悠悠地望着天上飘着的一片白云,唇角漫出一声轻叹,仿佛那云是从几十年前而来。
“记得哀家幼时,父亲和老王爷乃是至交好友,常常在一处,哀家的父亲教王爷棋艺,王爷便教他弯弓射箭。那时王爷总是唤哀家‘仪儿’的,这一晃都少年过去了....如今曾这样唤哀家的,也只剩下老王爷了。”
蓝轩夫人起了兴趣,眉飞色舞道:“这个妾身曾听家中下人说过,公爹从前聘娘娘为蓝家媳妇,只可惜娘娘入了宫,此事便作罢了。”
她这话冷了场,无人敢接一句,蓝翊更是身子一颤,垂首无言。
蓝翊夫人蹙眉,暗自推了弟妹一下:“那都是一些不懂事的下人编排的,弟媳妇怎么能够当真?太后娘娘天生凤命,洪福齐天,自然只有真龙天子可承其福泽。”
蓝轩夫人自知说错了话,乍然掩口,眼珠转的飞快。幸亏太后自行解围:“论起福气,崇山侯夫人才是天下女子中最有福气的,崇山侯英武不凡,当年更是世家贵女的梦中郎君。你们生儿育女多年,听闻崇山侯还是日日为夫人描眉画眼,哀家看,夫妇之间恩爱和顺,这才是求不来的福气。”
蓝轩夫人听了这话也红了脸,低下眉眼,那副少女似的娇羞倒是真的似女儿蓝岚。众嫔妃这才知道,为何蓝充容会是如今的样子。原来是这侯夫人被夫婿宠的不谙世事,因此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娘娘先点戏吧。”蓝贵妃怕这婶母又语出惊人,招惹什么祸事,默默将点戏的本子递上去。
太后信手翻了翻,没看几眼便合上册子,望着台上的花旦说道:“那就唱《代面》吧。”
良妃笑着迎合:“娘娘点的这出《代面》好,臣妾听闻崇山侯效仿古时候的兰陵王,出征之时也戴着面具,这崇山侯就仿如今朝的兰陵王呢。”
蓝轩生得一副好样貌,长眉深目,面白如玉,且音容兼具不似武将。即便在沙场纵横多年,他身上的肌肤也未黑了半寸,看着与文弱书生无异。因此早些年,还在他父亲的座下为副将时,就有人建议他效仿兰陵王,戴面具出征。
先帝得知,御赐金面具一副,供给蓝轩出征所用。据传闻讲述,兰陵王上战场所戴面具是一副可怖的鬼面。而先帝赐给蓝轩的则是一块与其面部贴合的金面,眉心镶嵌有一枚上好的白古玉。因此他“玉面将军”的名号不只是因为貌美,还有这一层意思。
戏子整理一番后登台,先开腔的却是花旦。那花旦开了嗓子,唱的却是小生的调。
兰陵王身为名将,各朝各代都有以他为主角的戏剧。在大启,广为传唱的就是这一本《代面》。
与先朝相比,删去了后主对兰陵王的猜忌。戏唱到兰陵王受封太保后戛然而止了,重头戏也放在了《兰陵王入阵曲》之上,而非兰陵王之死。
“臣妾是第一回听这出戏,小生反串花旦,极其考验功底。也难为戏班子编这样一出来,岂不是为难人?”良妃抿一口茶,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戏子。
太后目不转睛:“哀家以为这样编排极好。传闻兰陵王男生女相,寻常小生的扮相不能与之相称,花旦正合适。”
“是,只是一代名将披红挂绿做女儿姿态,有些滑稽了。”良妃瞥了身后的蓝轩一眼:“对了蓝妹妹,本宫听闻崇山侯儿时多病,为了保平安,也常做女儿装扮,本宫好奇已久,此事是否是虚传呢?”
蓝岚再木讷,也听出了良妃言语中的嘲讽之意,轻轻扣了扣下唇:“父母儿时的事情,嫔妾等做儿女的,怎么好打听?”
李璟却哈哈大笑起来:“朕幼时听闻过,朕刚刚入朝的时候,见了崇山侯总是会想起这个传闻。英武不凡的蓝将军儿时竟然身着罗裙,挽发结成发髻作女儿打扮....只恨朕生的晚,未能亲眼见到此等场景。”
见皇帝笑,蓝轩夫人便顺着话题讲下去,也是掩面笑道:“陛下不必遗憾,臣妇家中还有侯爷当年的画像呢。”
“哦?”李璟兴致盎然:“还有这样的画?蓝卿何时邀请朕一观?”
“婆母在时最喜欢侯爷,故而一直留着这幅画,此画乃是婆母遗物,存放在公爹的书房之内。”
白面将军此刻也红了脸,说道:“陛下想看,臣随时可取来献给陛下取乐。”众人齐乐。
戏接着往下唱,唱到了和士开鼓动后主攻打周王,随后武生蜂拥而上,场面锣鼓激烈,后主被周王所擒。藏在暗处的兰陵王忽然现身,救下后主。
良妃揪着帕子,大松了一口气,随即蹙眉说道:“若非和士开,高纬这个后主也不会被擒,幸而得到兰陵王相救,否则此战岂不是要将皇帝也搭进去了?”
李璟笑着说道:“这些不过是戏说罢了,良妃可读过这段史?”
良妃是入府之后才开始看了几本书,哪里懂得这些,支吾着说道:“臣妾...臣妾不敏,还请陛下赐教。”
不仅是良妃不懂,蓝岚也不懂,她们身为宫妃,纵使读史书也是读的女史,对历史中的人更是只听戏说,哪里会读的这么细?
李璟朝着身后的刘婵玥颔首:“璿婕妤,你可知道和士开其人?”
刘婵玥本想做个安安静静的观戏人,认真地剥着手中的松子,乍然被点了名,还有些意外。目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她聚集,她只好撇下剥了半个掌心的松子回答道:“和士开是北齐大奸臣,当时被封为淮阳王。传闻中他任人唯亲,荒淫无度,又...”刘婵玥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又同当时的太后胡氏有染。最终,和士开被琅琊王高严所杀,北齐也在他的手中被灭国。”
李璟满意颔首,感慨道:“自古奸臣当道乃是灭国之兆,小人教唆帝王戕害忠臣,以权谋私,以导致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索性,我大启建国百年未曾出过和士开一流。”
蓝翊说道:“陛下以仁爱统御臣子,臣子忠心,朝野内外人人心而向国,自然不会有奸佞当道之事。”
台上鼓点大变,只见兰陵王和高纬齐跪天地,口中郎朗念诵着,是永为君臣,永为兄弟的誓言。
蓝贵妃忽然一声轻叹,感慨:“可惜兰陵王一代忠臣,究竟是被君王忌惮,落得毒酒一杯的下场。”
“玥儿,你怎么看待兰陵王之死?”李璟不答贵妃之言,反而去问刘婵玥。
刘婵玥再度起身说道:“兰陵王固然可悲,但嫔妾以为,这也是与他侍奉君王不慎有关。邙山突围后,后主问兰陵王冲入敌阵,若是遇到险境该当如何?他却答,国事乃是家事,试问,何人才能将国事视作家事?”
唯有君王。其实刘婵玥心中清楚,兰陵王当年所言,只不过是为了表忠心,只是君王心中本就有疑,才致使曲解。不过皇帝想要借此敲打蓝轩,要借她的口,她也只能顺意而言。
李璟不置可否,只是将手捻一撂,放在桌上。蓝雪鸢莞尔一笑:“璿婕妤见地独到,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为臣侍奉君王当敬之重之,咱们后宫也是一样的。要时刻记住陛下的口味、喜好,处处体贴,更不能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转瞬,一盘葡萄就剥好了。青葡萄果肉晶莹剔透,拿了琉璃盘子盛放好,似冰做的雕塑一般,摆在皇帝的面前。这便是她的体贴,也是她的体察。
“是,嫔妾承贵妃娘娘之训。”刘婵玥功成,乖顺地福了礼退下,又去剥她的松子了。刘婵玥觉得,戏台上刀光剑影,戏台子下也不差,她不想掺和他们君臣的事情,所以还是少说话为好。
入阵曲三度响起,兰陵王荣封为太保,这出《代面》戛然而止。
歌舞看了,酒水也喝了,君臣妃妾热闹到明月高悬才言散事,刘婵玥也有些昏昏欲睡,宫门已经下钥,蓝家家眷留宿宫中,其中男眷住在前廷,女眷则留在长乐宫偏殿,同蓝岚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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