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小心把玩着桌子上的珊瑚树问道:“礼都送了?”
陈同说道:“送了,但是她没有收,咱们恐怕得从长计议了。”
刘煜说道:“你送去的不过是普通的金银首饰,那女的若是真的和皇甫雄发生关系,又岂会看上这些,要知道接受这礼,是有风险的。”
陈同紧张地说道:“下官不明白....”
“这些东西来历清白,查不出问题,就算咱们打着送礼的主意,目的也是让那女人给皇甫雄吹吹枕边风,能对我们网开一面。若是皇甫雄依旧顽固不化,拿着这些东西去告状,我自可推脱为送礼是因为自己没有察觉到田正文的狼子野心,怕被朝廷怪罪,而怕受到一个御下不严之罪,所以才一时迷了心就登门送礼,为的是让巡抚大人网开一面罢了。只要皇甫雄找不到账册,便没有什么证据,罪责依旧全在死去的田正文头上,行贿的小罪又算什么。”
陈同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那现在...”
“她没有收下你的赠礼,是觉得这等下礼不值得她冒风险接受,如此举动反而让我放心不少。这几日她四处采买,吃喝玩乐,全然不把岳州灾难放在心上,你说在你提到她婢女身份的时候也颇为不满,心有不甘,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贪图享受的虚荣女子,皇甫雄能喜欢这样的女子,倒也是意外之喜,过几日你再多送些贵重的东西过去,若她收下,且能劝说皇甫雄最好,若是皇甫雄依旧软硬不吃,非要撕破脸皮,那他身边那个收受钱财,与之暧昧不清的婢女,也算是一个掣肘,只要账册不被找到,咱们就不必担心。账册一日没有找到,我一日就不安,赵勇那个老匹夫,平日拿得也不少,若不是你前几日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他在任期间,敢在账册上记我的黑账!”
“下官....下官当时没想那么多.....”
“就算咱们找不到,皇甫雄也找不到,皇甫雄那边密不通风,咱们只能收买那个小婢女获得情报,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陈同战战兢兢退下:“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皇甫雄撑着伞立在空旷的林中,他静静地垂头看着地上的土包,前头立着一块木牌,上头粗略刻着五个大字:田正文之墓。当刘婵玥找到他的时候,他便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面上无悲也无喜。“弘文兄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当时未曾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不归路。”
“这里不会是他最终的埋骨地,等事情结束,他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玥儿,你可知道从前的我,也会心有不甘,弘文兄我从前也很羡慕,可如今,他带着疑窦死去,躺在冰冷的土中,看不见天,也看不见雨。在玥儿出现之前,那时的我只知道吃喝玩乐。而弘文兄,他和我不同,他有家人,有朋友,还有憧憬,这样的他,不应该走在我的前头。”
皇甫雄在短短几日就将岳州城近一年的相关卷宗看了个遍,他整夜伏案点灯,每日在无法支撑的时候休息两个时辰,即便如此,刘婵玥也没见他的眼中流露出分毫的脆弱,他内心强大一直是让人安心的镇定剂,只是今日,刘婵玥却心慌起来....“我们回去好不好?”
语气中带着哭意,皇甫雄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终是不忍,他握住她的手,冰冷透骨,柔声说道:“好,我们回去。”
回到屋内,皇甫雄说道:“岳州府的大多正籍都是临时誊写的,连账册也是新的,我想这些都是伪造的。陈同不过是面上的替死鬼,没有充足的证据,他背后之人便可逃之夭夭。”
阿紫说道:“族长,我这几日暗中探听,几乎已经确定了,陈同背后之人就是刘煜。刘煜府衙戒备森严,我潜入进去也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藏在屋瓦上日夜监听,终于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真正的账册,并未被毁。”
话音刚落,刘婵玥和皇甫雄精神都为之一振。
刘婵玥说道:“账册既然没有毁掉,那便是藏起来了?”
“前任知府和刘煜狼狈为奸,挪用朝廷拨款,岳州府衙的账册之前一直在岳州府内被人守着,直到前知府突然离开,账册也跟着失去了下落,在事发之后,刘煜想要毁去却找不到,根据二人谈话所讲,账册似乎被田大人得到,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刘煜和陈同也不知道账册的下落?”
“对,刘煜也在找,提到账册,他像是惊弓之鸟,怕我们会找到,想来账册中果然有让他惧怕的信息。”
皇甫雄思索半晌,说道:“前知府赵勇卸任半年,人也没了音讯,不知去了何处,如今看来他是有意躲避,怕事情暴露会被殃及。既然账册还在,我们便有机会。玥儿,你近日在城内活动,可曾发现了什么?”
“很奇怪,城中一切看似恢复秩序,可无论问谁,他们都会夸赞官府,这些夸赞中,却不似真心实意,再问得深些,就没人理我了。”
“看来城中的人被有意封口了。”
“还有一个妇人,她同我说,岳州水难发生时,她的丈夫伙同一些人打算上京告御状,如今人也不知道是到了京城还是出了意外。”
皇甫雄轻笑道:“如人所料,这城中的安宁,也不过是营造出来的虚伪假象。我查过官府在灾后记录的死伤人数,岳州城本有九千户人,即便除去部分失踪人口,与城中现存人数也有差距。仔细看来,少了足足两百余人。”
“可是那些上京城的人也不足百人,剩下的都去哪了呢?”
皇甫雄摇头说道:“城中人对外来人的询问都讳莫如深,想来被人威逼利诱,刻意封口,百姓那里的信息,对我们极为有用。”
“那些人口风都好紧,见到外来人几乎不说话,这几日的功夫我才套到了这么点信息。好在我遇到一个陶商,曾在京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告诉我,自从渠道开始修建起,建造在岳河山上的皇陵便时常出现异动,不是深夜出现异响,就是看见隐约鬼火,那陶商说,城内百姓都觉得是国运有异才使得先灵不安,最近天子之城也悬案频发,一定是朝廷犯了过错,惹怒了先辈和神灵。为惩治轩辕国,才会在皇家先祖的埋骨地,皇陵所在处,岳州,降下天罚....”
“轩辕国各州各处也在传说文丰太子当年被皇上迫害,带着冤屈而死,以至于他的后人和旧部回来展开对轩辕国的报复的流言。加之今年河渠被毁,岳州遭难,上天降罪与冤党复仇.....”
“天灾加人祸.....还有皇陵异动,恐怕会令更多人深信不疑是因为轩辕国错误的作为,才让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地,届时民怨沸腾,恐怕...”
“无论天灾还是人祸,我们只能尽快查清岳州一案的真相,证明是有人从中作梗,才能尽可能平息民声和流言。”
“对了,我还在酒馆里遇到一个老道,不是岳州人,也不知道来自何处,我替他买了酒,他却神神叨叨对我念了一首诗,好像和案件也没什么关系。”
皇甫雄问道:“玥儿,你可还记得他念的什么诗?”
“依稀还记得一些。”
刘婵玥将记忆里的诗断断续续地念了出来,皇甫雄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再抬眼时,眼中一片清明。“玥儿,阿紫,接下来你们这样做....”
皇甫雄将计划在耳语讲述,搅成一团乱麻的思绪也逐渐清明起来。“玥儿,这些日子陈同可曾怀疑你?”
“应该没有吧....他昨日还给我送了东西,我猜他们想通过买通我来掣肘你。”
皇甫雄点头说道:“没有就好,陈同是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你这几日就等着他来找你,不要引起对方怀疑。”
“知道了。”
或许见第一次送礼的试探,在刘婵玥的好言下,并未引起皇甫雄的反感,陈同这期间不时让人送来一些礼物,东西也开始一日比一日的昂贵。而刘婵玥随着礼物贵重程度的增加,渐渐对陈同和颜悦色起来,且偶尔还会透露一些皇甫雄“今日看了什么”“今日做了什么”之类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直到今日,皇甫雄将陈同叫到了跟前。
皇甫雄将手中的卷册一把摔在陈同跟前,愤怒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账本和籍册来糊弄本官!”
陈同抖了抖,看着摔在自己跟前的崭新书页,自知瞒不过皇甫雄,他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大人息怒!许多卷宗在大水中被毁去,下官只能凭借仅存的少许记忆,誊抄了一部分书文记载,所以这些册子都是新的....”
陈同不安地跪在地上,眼神偷瞄了刘婵玥好几眼。刘婵玥端上热茶说道:“大人,陈大人想来也是有苦衷的,田知府死后,便是他一人操持岳州城大小事务,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况且这天灾也没人可以预料的,之前您去看过的,府衙也被大水毁的不轻,至今还在修缮,您就息息怒,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甫雄面色稍霁:“看在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灾后处理得当,百姓也被安置得井井有条,便不多和你计较。你交上来的府册不全,账册也只有近两个月的记录,你也知道本官此行为何,你一问三不知,缴纳的文册也极其敷衍,你要本官回京如何交代,无论如何,三日内必须交上完整的卷宗和账册,若你再想敷衍了事,到时不仅你这代理知府做不了,本官也会奏明圣上,定会严惩不贷!”
从屋内出来后,陈同对刘婵玥作揖谢道:“方才多谢姑娘求情。”
“陈大人,你将账簿籍册交出来不就行了吗?难道那么多卷册,都被大水冲走了不成?”
“这账册的确毁在涝灾中,下官怎么敢骗皇甫大人。”
“陈大人,你这些日子给我送东送西,可别说什么一见如故,一面如旧。就算我不了解官场,也能察觉问题,你别把我当傻子。”
“姑娘何出此言?”
“你这东西我本不想收,毕竟我家大人也有很大的名声,想给我送礼的人多了去了,怕给大人惹麻烦最初我不想搭理你。”
刘婵玥投过去一个傲娇的表情,“后来我家大人这边的探子得到消息,才知道你和上汝布政司布政使刘大人相熟,常常往来。”
“皇甫大人在查我?!”
“如今只查到你和刘煜在灾后尝尝接触,他已经怀疑你们二人了,正因为有刘大人压着,我才收了这些礼。这几日你送的礼物越发贵重,就你那点家当,哪有这样的能力呀。我想,也只有刘大人有这个财力能做到了。”
陈同暗骂一声,这个女人不简单,能勾搭上皇甫雄,果然是有几分心机和本事的。“呵呵...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我之所以向着你们,会透露这边的信息,也是因为田正文死不死的和我没关系,我家大人查不出,罪责最后还是在死去的田大人,我既得好处也不受影响,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若不是你背后的大佛是刘大人,我怎么能轻易接受。”
“既然姑娘都知道了,也收了刘大人的东西,如今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账簿确实不知去向,姑娘能否再帮忙.....”
“一些小事我可以帮你求求情,这种大事你以为大人的意志会被我左右吗?况且死去的田知府是他的挚友,他巴不得找到背后的真凶定罪,换他清白。不过大人信得过我,这次调查的很多信息我都了解了一二,今早我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恐怕会对你们不利,只是....”
“姑娘想要什么,下官一定尽力帮你办到!”
“其实也不难办到,因为我想要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家中父老向来喜欢收藏各处藏品,来时他老人家和我提过,刘大人收藏的珍品甚多,其中有一方从南海千里迢迢运来的赤色珊瑚树,轩辕国仅此一株,此罕见珍品被刘大人一掷千金最终拍的,可是为真?”
陈同的笑容僵在脸上:“.....是有这么回事,难道您是想....”陈同心想,这东西可是刘煜的命根子,他怎么舍得给!为难地说道:“姑娘还是换一个吧,其他什么都好.....这东西是刘大人费了大量人力和财力才找到的珍品,若让他割爱,实在为难。”
“这个天大的消息,总得用值钱的东西来换,若刘大人肯割爱,我就告诉你们,但是要尽快,只给一日的时间,明夜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就不敢保证了。”刘婵玥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围,观察无人后才小心告知:“大人还在屋内等我伺候,我先走了,陈大人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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