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都,森罗殿上。
鬼火摇曳着森冷,阎君端坐在神案之内,正慢悠悠地饮着茶,见眼前一抹红影,这才放下茶杯,说道:“小孟,嘉兴府的事情,辛苦你了!那道人布下的幻阵,已经被各府城隍悉数破去。而那些被残害的游魂,也已准备入轮回了。”
“如此甚好!”孟婆笑着回到,复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离未道人的魂魄,最后如何了?”
阎君又饮了一口茶,说道:“那道人的魂魄,我已着无救前去寻找,却始终找不到,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噢!”孟婆应着,旋即问道:“不知您老人家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江萤雪那丫头,近来可好?”
“哈哈,从梧桐镇回来来,那丫头突然来了兴致,整天缠着我们要学些术法。这不,刚学了些镇魂之法,就和小白一起出去练手去了。”
阎君听此,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子就对了,本王一直说,勾魂索魄这个行当,要想持久地经营下去,新人不可少!像江丫头这样子的人才,我们就该树立成典型,好让其他鬼卒学习学习嘛!甚好!甚好!”
听得此话,孟婆不由得在心里翻起了白眼,暗自叹到:“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犯老毛病,又开始灌输他的经营思想了。”如此想着,她干咳了一声,提醒似地说道:“阎君,萤雪她不是鬼卒。”
阎君听罢,先是一愣,这才拍了拍脑袋,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脑袋!其实是几日前阴君向我提起,这才唤你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小孟你也知道,作为你们的顶头上司,这上情下达、下情上通是十分重要,如此才有有利于工作的开展……诶诶诶,小孟你别走啊,好歹我也是你们的顶头上司,给点面子可好?”
原来啊,孟婆听得阎君又开始胡诌,知他无事,就转身往森罗殿外走去。听见阎君让自己止步,这才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他,道了声“告辞”。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阴风袭来,谢必安的身影已然来到跟前。
“必安,究竟何事,来的如此匆忙?”阎君见是谢必安到了,遂呷了一口清茶,问道。而孟婆谢必安行色匆忙,想来是有急事发生,也就停下了步伐,看向他。却见那谢必安匆忙地行了个礼,而后深深呼吸了一下,一口气将岩武城所遇到的事情说与阎君和孟婆听。
“小白,没人和你抢,喘口气!”孟婆见谢必安如此,忙说道。谢必安听此,也乖乖地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所以我想问阎老大你,这该如何处理?”
阎君听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小孟,你觉得如何?”却听得孟婆笑着回道:“要助那风天澜入轮回,其实也不难,只要叫崔判官在勾魂簿上加个名字便好。可方才小白有提到黄粱公,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是要唤他来询问一番才好。”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必安,你再去阳间一趟,将那风天澜带来见我,待询问清楚,再做处置!”阎君又饮了一口茶,说道。
“是!”谢必安应了一声,转身便步出森罗殿。
“小孟,你看这事?”阎君见谢必安离去,这才看着孟婆,问道。
“终究还是来了。”孟婆说道:“此事,还是交与阴君大人定夺吧!”阎君听罢,抿了一口茶,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岩武城内,晨曦载曜,山间吐出朝阳,露水还未凝干。风天澜一夜未眠,正想着苍狄军进犯的事情。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有人在屋外说道:“风兄弟,是我!”
风天澜听此,知是谢必安,忙开门请进屋内,问道:“无常大人,快请坐!”谢必安走进屋内,见萤雪正用手靠着桌子打呼,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笑着说道:“都当鬼了,还这么贪睡?”
萤雪吃痛,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忙捂着头看向谢必安,恶狠狠地说道:“谢必安!你找死!!你也跟姐姐学点好的啊。”话音刚落,萤雪惊觉祸从口出,忙捂住嘴,嘟囔着说道:“你们……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哈哈哈,被我逮到你说婆婆坏话了吧!”谢必安说道,丝毫不留情面。萤雪听此,不甘示弱,回道:“你也说了!”
“所以说,这一次就扯平了。”谢必安一脸奸相地说道,萤雪见此,恨不得直接给他来一记镇魂咒。可见得风天澜一脸愁绪,知道不是打闹的时候,遂开口问道:“小白,阎君他老人家怎么说?”
谢必安听此,也收了笑容,回道:“阎君他老人家答应帮忙,不过得带风兄弟去一趟阴间,阎君想亲自问你些事。”风天澜听此,大喜过望,说道:“多谢无常大人!不过……”
谢必安见风天澜犹豫,遂问道:“风兄弟?”正自疑惑间,萤雪凑上来,细声在谢必安耳旁,将苍狄进犯之事说了一遍。谢必安听此,冲着萤雪点了点头,又上前拍了拍风天澜的肩膀,说道:“等此间事了,再同我一起前往阴界吧。”
“多谢无常大人!”见谢必安应允,风天澜连忙答谢。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不在这逗留了。”谢必安说着看向萤雪,问道:“小萤雪,你呢?”
“我……我想留下来,或许还能够帮上一点忙。”萤雪犹豫了一会儿,如此说道。听得此话,谢必安笑着说道:“那你要多加小心!不对,这人怕鬼,鬼怕女鬼,我得提醒他们多加小心才是,哈哈哈!”
“小白!”萤雪咬着牙说道:“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却见谢必安一个闪身,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块玉牌和一段话,说道:“哈哈哈!小萤雪,待此间事了,你就敲响那块玉牌,我自会赶来!”
听得此话,萤雪将那玉牌捡起,但见玉牌上写着“无常”二字,知是谢必安随身携带的玉牌,遂将其小心收起,在心里说道:“以后再找你算账!”此时,风天澜也笑着说道:“这位无常大人,还真是有趣!”
“别看他是白无常,说到底,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萤雪笑了笑,说道:“或许是见过太多的生死,才将生死看做是一来一回那样平常,才能保有这颗长不大的心。”
二人正说话间,城内忽然响起阵阵号角声,风天澜知道,这是在召集城内士兵,看来苍狄军近在眼前。他与萤雪说明了事由,就头戴帷帽,同萤雪一起步出木屋,赶往军营。
“风大哥,你也不能见阳光吗?”见风天澜仍带着那顶帷帽,想起自己必须撑着紫竹伞,才能行走于阳光这下,萤雪好奇地问道。
“自那夜过后,我发现阳光会刺痛我的皮肤,我无法在白日里行走,遂成为了一名守夜人。或许我已经是鬼魂了吧,只是空有着这肉身。其实众人都看不见我,也不知为何你们能看到。”风天澜回道。
“或许是因为,我和小白都来自阴界。”萤雪若有所思地回道。
说话间,二人已然来到了军营前,寻得一高处,俯瞰着整个军营。但见校场之上,齐齐整整地站立着千余士兵,目光坚毅地望向高台,等待着将军训话。
却说萤雪同风天澜一道,站在那高处,俯瞰着校场中的士兵。只见那黑面虬髯的晁将军,站立在高台之上,整了整嗓子,说道:
“诸位将士,自你们当兵之日起,每日皆有饷银,即使年岁日苦,亦不曾短你分毫。但是,你们可知,这银两皆是从这城中百姓身上纳来的,百姓养你,不为其他,只望你能杀敌一二,你不肯杀敌,养你何用?
现如今,苍狄军进犯在即,正是诸位立功之时。想这这岩武城中,亦有诸位的妻子和儿女,敢问诸位,可愿看着他们,看着这岩武城,被敌军的铁蹄肆意践踏?”
晁将军说罢,扫了一眼校场上的将士,声虽不大,却句句铿锵、字字入耳。倏忽间喊声震天,诸将士尽皆高举手中兵器,大喊道:“退苍狄,守岩武!”
“他们会怎么办?”见底下士兵斗志昂扬,萤雪不由得问向风天澜。只听得风天澜说道:“敌人来得甚急,城中兵力不足,又不得援。想来也只有两条路,死守或奇攻。可八十年前那场仗,因着敌军视月如为天将,才胆破遁逃。如今敌人也知月如离世,恐无人能摄住敌军。我想,那位晁将军应该会选择死守吧!”
“可敌军有万人之众,就凭这千余士兵,如何能守住?”萤雪无不担忧地说道。风天澜听此,亦知凶多吉少,也颇为无奈地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是唐将军在此,那就好了!”萤雪看向校场,颇为感叹地说道。可这话音刚落,萤雪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忙转头看去,却见风天澜正看着自己,眼神中说不出的滋味。她眼神躲闪地,嚅嗫着:“风……风大哥?”
风天澜这才回过神来,深知自己失礼,遂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方才突然想到一个计策,这才出了神。冒犯之处,还望江姑娘见谅。”
萤雪听得风天澜有计解岩武城之危,不觉眼放光芒,忙问道:“风大哥有何妙计?”只见风天澜嘴角一挑,颇为神秘的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随我去一个地方。”说着,风天澜将身一跃,下了高处,径往城西赶去。
此时,校场之事已毕,众将士尽皆归去,厉兵秣马。萤雪见此,也就跃下高处,随着风天澜一道,赶往城西。却说二人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座祠堂前止住了脚步。萤雪抬头望去,但见祠堂匾额上镌刻着“明月祠”三个字。正自疑惑间,听得风天澜说道:“此处唤‘明月祠’,月如用一生护佑岩武城,城中百姓莫不感恩戴德,遂自发为她修了这座祠堂。”
“噢……”萤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既然此处建有唐将军的祠堂,说明她的尸身在此,那木屋旁的那座坟冢是?”风天澜听此,边往明月祠内走去,边回道:“木屋旁,是衣冠冢。”
“那我们来这干嘛?”萤雪一边跟着风天澜的步伐,走进明月祠内,一边问道。听得萤雪的话,风天澜回了句“进来便知”,说着便往那正殿走去。因着城中百姓看不见风天澜,而萤雪又有意不让众人看到,遂祠堂虽是香火鼎盛,众人也只觉得身旁有风,并不知道萤雪他们来此。
萤雪跟随着风天澜的步入明月祠正殿,入眼处既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塑像,身穿银甲、手持红缨枪,眉眼间英气逼人,正是唐月如的塑像。萤雪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出了神,却听见风天澜说道:“江姑娘,这边。”
萤雪回过神来,看向风天澜,见他直往一旁的小屋走去,也就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萤雪随他走入一间斗室,只见一副银甲陈列在前,侧旁则是一柄红缨长枪。只见风天澜走上前去,用手轻抚着那柄长枪,满是怜惜地说道:“这银甲和红缨枪,都是月如她生前用过的。江姑娘,我想请求一件事。”
“嗯?”萤雪满是不解地看向他,只听得风天澜说道:“想请你穿上这副银甲……”
…………
是夜,月挂疏桐,碎阴满地,一片凄凉意。城楼上的士兵,呆呆地望着城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见城楼下,万余苍狄军,在摇曳的灯火中整备军事,响亮的军号声,塞满了这无边夜色。沉闷的鼓声,敲碎这一派静谧。
城楼上,晁将军见来军浩浩荡荡,遂登临高台,为众将士鼓劲,说道:“诸位将士,敌军就在眼前,脚下是生你养你的故土,身后是盼你归家的亲人,这一切,今夜就由你们守护!众将士听命,严守岩武城,莫让敌军进得分毫!”
“是!”众将士听罢,高呼一声“退苍狄,守岩武!”而后盯着城下的苍狄军,静静等待着攻城的号角响起。随着一声嘹亮劲疾的号角,喊杀声顿时冲破云霄。苍狄军携山崩地摧之势而来,犹如黑云翻卷而来,想要摧毁城墙。前阵为盾兵,保护着云梯靠近城墙;阵后则是数排蛮弓兵,拈弓搭箭,直射向城上岩武守军。
城楼将士见此,亦不甘示弱,将弓挽成满月,如落雨般射向苍狄军。双方如此僵持了约有半个时辰,云梯亦不曾靠近城墙。就在岩武守军觉得胜利有望之时,苍狄军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但见十数个怪人从阵后走上来,皆是丈高有余、膀大腰圆,又身无盔甲、手持钢叉,生得是奇丑无比,乃是北部国夜叉族人。
城上士兵见此,无不愣神,却听得有人高喊了一声“放箭!”,众士兵知是晁将军的声音,遂连忙回过神来,引弓搭箭,直朝那数十夜叉射去。奈何夜叉族人的皮肤硬如坚铁,弓箭尽皆折断,不曾伤他们分毫。
晁将军见此,脸上虽是平静无波,心里却叫苦不迭,不期一把钢叉飞至眼前,他持剑忙挡,奈何夜叉一族皆是天生神力,他苦挡了一阵,虽是止住了攻势,可也震得虎口溢血,生疼不已。再望城下,那掷出钢叉之人,更是对他嘲讽了一阵,惹得晁将军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剑砍下那人的脑袋,可守城之事要紧,遂止住怒火,继续指挥战斗。
然而,随着夜叉族人的加入,两军相持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不一会儿,云梯已靠近城墙,苍狄军接连跃上城墙,与城中士兵厮杀,一时间,喊杀声响天彻底,鲜血染红了明月。正当众人厮杀之际,忽听得有人高声喊着:“大家快看!那是唐……唐月如将军?”众人止戈,顺着那位士兵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但见城楼顶上站有一人,身穿银盔银甲,手持红缨枪,厉声喝道:“何方宵小,敢犯我岩武城?”声调清越,可裂金石。月华洒下,勾勒出她的眉目,正是唐月如。城楼上下见此,无不惊骇。
“唐将军显灵,护我岩武城!”
“唐将军显灵,护我岩武城!”
“唐将军显灵,护我岩武城!”
不仅是守城士兵,就连城中百姓亦见得唐月如的身影,他们大喜过望,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呼喊着唐月如的名字,直至苍狄军肝胆俱裂。
可苍狄军如何肯轻易相信?只见一夜叉族人,高举起钢叉,直朝着唐月如掷去。那钢叉,携雷霆之势飞向唐月如的眉心,眼看着就要击中她,却直直地穿过她的身体,向后方飞去。而唐月如的身影,仍让站立在城楼之上,丝毫未损。
正当众人惊异之际,那掷出钢叉的夜叉族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接着身体向后飞去,坠地时已然没了呼吸。苍狄军见此,只道是天将显英灵,肝胆俱裂,个个抖如筛糠,如潮水般退去。
见苍狄军退去,城楼上下,无不欢呼,高喊着:“唐将军显灵,护我岩武城!”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唐月如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这月光之中。众人见此,无不跪倒在地,高呼唐月如之名。
那一夜过后,城中复有歌谣传唱,歌曰:“天将临凡尘,护我岩武城。清辉耀英灵,佑民百世安!”城中百姓翻修“明月祠”,祭拜者众,香火终年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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