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高高挂在天空,清辉洒下,似露水沾身。寒鸦不知该在哪里栖息,往远方飞去。而萤火虫也不敢与月光争辉,随着卷起的门帘,飞入房间。
“月如?”一脸茫然的萤雪,不自觉地看了看身后,确认没人。复又看了看谢必安,心想不可能。这才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月如?”
只见那守夜人,上前一把将萤雪搂进怀里,颤抖着说道:“那日于碑上为你刻下名姓,知是永世诀别,没想到能够再见到你。”
忽然被人搂进怀里,萤雪不知所措,就连一旁的谢必安也愣了一会儿,才向前将他们俩分开。萤雪惊魂未定,瑟瑟地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江萤雪,不是你口中的月如。”
守夜人听罢,先是一愣,而后提起油灯来,开始仔细端详起萤雪来,见她面容与唐月如一致,可眉眼间却多了些许陌生,心想道:“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月如早在二十年前已经离世,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唐月如了。”想到此,他抹了抹眼睛,说道:“方才是我太鲁莽了,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殊不知,就在守夜人看向萤雪的同时,萤雪也在看着他。自昨夜相遇之后,萤雪便觉得熟悉,如今见他,更觉眼熟,只不知何时何地见过,故此愣了一会儿,没有及时回答守夜人。谢必安见此,忙戳了戳萤雪的胳膊,说道:“小萤雪,要有礼貌,人家在问你话呢!”
萤雪听此冲着谢必安的脚趾头就是一脚,而后笑着回道:“没事没事,不要放在心上,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风天澜!”守夜人如此回着,又看了一眼谢必安,打趣着说道:“我看这位朋友,身穿白衣又脸色煞白,浑不似生人,不会是鬼吧?”
萤雪听此,“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对对对,他就是鬼,而且是话痨鬼和懒鬼!”话音刚落,谢必安不答应了,刚要反驳,却发现萤雪似乎说得没错,反倒是这风天澜,着实奇怪,遂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却听见风天澜笑着说道:“哈哈哈!我在此守夜已经有八十年了,什么鬼没见过?况且今夜二位的到来,早已有人告诉我了,自然有所准备!”
“啊?”萤雪和谢必安皆是一脸惊异,只听见萤雪说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
“哈哈哈,大名鼎鼎的白无常大人,谁人不知?”风天澜笑着说道,复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呢喃到:“八十年了,也该做个了结了!”
谢必安听此,就更是不解了,这无常到来,必是勾魂索命,眼前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遂上前问道:“我看你这样子,不会是特地在此等我的吧?”
“正是!”风天澜点着头回道,“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听得此话,萤雪就更加不解了,问道:“活着不好吗?为何要赶赴阴间?”
风天澜看着手中摇曳的灯火,说道:“当这世上再无你牵挂之人,活着只是孤独,只是煎熬……”
此时,谢必安却从怀里抽出一本小册子来,上头写着“勾魂簿”。只见谢必安仔细的翻阅着,而后说道:“可我这簿子上没有你的名字啊!”谢必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风天澜听此,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我是八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人,自然簿子上不会有我的名字。”说着,他看了眼萤雪和谢必安,继续说道:“既然我有求于二位,自然要将前事告知,可这手头还有事,不如我们边走边说?”见二人点头,风天澜转身,提着油灯,在前头引路。
碧空如水,一轮明月漾清辉。风天澜引灯,顺着青石长阶,“咚!——咚!咚!”的敲起更声来。萤雪和谢必安一起,跟在风天澜的身后,无言地走过那巷陌街角,一切都显得如此的静谧。
过了好一会儿,谢必安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看你分明是活人,为何独独少了活人气息,看上去却如游魂一般?”
“你们听说过黄粱公吗?”风天澜笑着问道。听得此话,萤雪忙向前接过话茬,说道:“听过听过!可那不是传说吗?”
谢必安听此,瞥了一眼萤雪,调侃着说道:“厉害啊,才跟了我几日,这抢话的功夫可长了不少,前途不可限量啊!”萤雪哪里肯依他,闪身又是一脚,直踹在谢必安的屁股上,颇为得意地说道:“何止呀,这踹人的功夫也学了不少!”
风天澜笑着看二人打闹,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自己与唐月如初见的时候,也是如此打闹,满是笑意地说道:“那并非传说,而是真实的存在。”萤雪听此,也停止了打闹,跟随者他的步伐,静静地听着他将前事诉说。
八十年前,苍狄军进犯岩武城的那一夜……
钢叉穿过唐月如的胸膛,绽放出血红色的花朵。风天澜于城楼之上,低声呢喃着黄粱公的名字,只为能够守护她,守护她所爱的一切。
那一刻白光万丈,将这夜色照亮,恰如白昼。他看着她从白光中站起,犹如天将临凡尘,护佑着这岩武城。
风天澜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黄粱公前来,取走他想要的东西。却听见黄粱公说道:“小娃!可想一生都守护着她?”
听得此话,风天澜忽地睁开眼前,见那银须白发的黄粱公,正站立在眼前,用手中木杖指了指唐月如,满是笑意的问道。见风天澜点头,黄粱公又继续说道:“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不后悔?”
“不后悔!”风天澜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黄粱公便大笑着说道:“好好好!那我就跟阎王爷开个小玩笑吧!”说着,黄粱公将袖口一挥,风天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待得清醒时,黄粱公早已飘然而去,而唐月如也已得胜回城。
风天澜左右查看着自己的身体,呼吸尚在、心还跳着,与此前无异,只道是黄粱公发了善心。况且唐月如得胜回城,他想要见她,遂不及细想,跟随者众将士一起下楼。
只见众士兵分列两侧,将唐月如并众死士迎入城内,而后单膝下跪,齐呼着唐月如的名号。唐月如见此,滚鞍下马,忙向前将诸位将军扶起,又命众士兵起身。可是,独独忘了风天澜。
风天澜看着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却听得唐月如问道:“晁老将军,为何不见风将军?”此话一出,风天澜更是不解,暗忖道:“我不是在这里吗?难道他们都看不见我?”
正自疑惑间,众将士已然收兵回营,独留他一人在后。众人一一从他的身旁走过,却无法看见他,也无法触摸到他。这一刻,风天澜仿佛明白了黄粱公口中所说的代价,虽能守护着她,守护着她所爱的一切,可这一生,他注定是个旁观者。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两相望,而不见。
“那夜过后,我就当起了守夜人,行走在日潜月升之中。”风天澜说着,眼中说不出的滋味。
“八十年?”萤雪听此,不由得惊叹道。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俊朗的少年,竟在这黑夜之中,行走了八十年。
风天澜明白萤雪的困惑,继续说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初时并不在意,可当我发现月如她一天一天的老去,直至两鬓斑白,方才惊觉时间的可怕。可我,似乎被抛离在轮回之外,时间于我,倒失了意义。”
听得此话,就连谢必安也连连称怪,说道:“你果然很奇怪,行走于阴阳两界这么多年,未曾见过如你一般的人,怪哉!怪哉!”
说着,三人已然来到了风天澜的住所,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而木屋旁,则是一个坟墓。风天澜下意识地走向那墓,在墓碑前蹲下,用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字,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写着“唐月如之墓”。
见风天澜如此,谢必安开口问道:“既如此不舍,又为何要入轮回?”风天澜看着眼前的墓碑,笑了笑,回道:
“轮回的路上,她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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