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入席

宴席似乎被设在了某某“屋”或者“庙”外，至于那前缀词汇代表着什么意思，轩明还暂时无法分辨。

沿途他看到了许多身形矮小，皮肤黝黑的渔民，有些躲在远处的高树上，而大部分则都跪伏在道路两旁，他们都用怯生生的目光偷瞧着这四个海外的异乡客。在这个时代，下民若肆无忌惮的直视武士阶层，也会被认为是无礼的举动，武士拔刀斩之毫无过错。

不过给轩明等人引路的几名武士，或许是为了向他们表达敬意，此时腰间并未挂着武士刀，这让下民的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他们望向轩明的眼神中无不流露着羡慕，尤其是那些女人，惊异中带着某种古怪的笑意，直勾勾的盯着他臂膀上的肌肉与胯下部位。

轩明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如果瞧来的都是大美女也就算了，他顶多会不好意思，可这些女人又干又瘦、又矮又黑，衣着邋遢，头发散乱，跟疯婆娘几无差别，怎能不让他心里发憷。

女人们互相间的私语声，顺着晚间的海风飘入了轩明的耳中。

“那个是男人吧，怎么会长得那么精壮？”

“他那里应该也和牛一样大吧，真是羡慕啊。”

“他今天晚上会住在哪里呢，我们想办法去找他，让他给我们留个孩子吧。”

平民的谈吐无需任何优雅的语句进行修饰，反而令轩明听了个明明白白。瞬间，他觉得脸有些发烫，想起不知哪本书中看到过，古代各国都有将血统优秀的外乡男人，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这种说法，无名怒火不由得噌噌往上冒。

“住口，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轩明大喝道，用的却是日语。

随着这一声怒喝，所有平民如浪潮般整齐的扑倒在地瑟瑟发抖，甚至有人从树上掉了下来，而那些走在前头的武士竟也惊的差点单膝跪倒，扭过头愕然的望向轩明。

汪直奇道：“你竟会倭语。”

轩明假装手中有把鹅毛扇，轻轻摇动，得意道：“略懂。”

“我对你真是越发的看不透了。”汪直感叹着，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适才你那一吼，乃是领主的语气，难怪会将一班倭人吓成这等模样。气势倒是挺足，不过我等毕竟为客，还是要顾及主人颜面，切莫再乱来了。”

此时，为首的武士走了过来，向轩明深深一鞠躬，快速的说了一句话，跟着继续带路。轩明反复思索推敲了一会儿，才理解他大概说的意思是“明国人杰地灵，果然人才辈出”。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的样子，天色已经快黑透了，沿途多了守卫的足轻（步兵），一幢极小的屋宇也映入众人的眼帘。

“便是这里了。”领头的武士说道，“请稍后，我去通报。”

武士迅速跑了进去中气十足的禀报一通，不多时又跑了出来将轩明等人引入，却没有进那幢建筑，绕了个弯来到了屋宇后一个平坦而空旷的场地。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宴会的格局，四周架好了火盆，两边则摆着食案和坐垫，却没有日本大河剧中常见的遮挡在四方的帷幕。此时，还有许多人跪坐在场地外围的树林中，从他们的服饰和衣着上来判断，身份应该比普通平民来的高。

轩明的视线沿着整个场地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左前方插着的一面竖旗上，只见旗上的纹饰乃是“三鳞纹”。

在日本每个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家徽纹饰，就像现代社会的公司logo，其背后代表着的是一个家族的光辉荣耀与历史渊源。

据轩明所知，“三鳞纹”应该来源于镰仓幕府时期的北条家，只是外形上与眼前这个略有不同。

“大概种子岛家与镰仓北条有些渊源，所以才会在正式场合使用这种家纹吧。”轩明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旗下站着几个衣着虽不华丽，但极为庄重整洁的人，其中为首的乃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大概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肤色较黑，脸型方正，剃着标准的月代头。

见轩明等人到来，少年主动迎了上去，而随着他的移步，身后之人也规规矩矩的亦步亦趋。

“欢迎各位来客，我就是种子岛时尧。”少年并没有过多的客套，礼貌性的微欠身子，既给了宾客颜面又顾及到了自己的领主身份。

汪直浅笑着，不卑不亢的回了礼，向时尧介绍起轩明和两个洋人。

那两个洋人倒没有令时尧如何吃惊，但轩明的古怪打扮加上“过人”的身高却使他略微诧异，跟在时尧身后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轩明感到有些无奈，自己平时只喜欢打球并没有过多的运动，身体素质绝对算不上强壮，而一米七八在未来也只是中等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却被当成了“宝”。

时尧盯着轩明，问道：“轩明先生也来自明国吗？”

汪直怕轩明胡乱回答，咳嗽了一声，替他说道：“是的，他也是我大明国的学子。”

时尧点点头，赞道：“真是少有的伟男子啊！”

轩明暗暗好笑，强忍着才终于憋住。

在主人的安排下，轩明等人站在了右边的席位上，而以时尧为首的诸人则站到了对面，双方相隔了整整五米有余，互相交流还得提起嗓门。

时尧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坐下。

汪直微微一欠身，跟着入席。这下可难坏了轩明和两个洋人，三人都不习惯盘腿坐下。轩明还好只是略为有些难受，那两个洋人是怎么都不能把腿掰到一块儿，使了几次劲，差点把桌案给踢飞了出去，引得其他日本人暗暗发笑。

两个洋人倒也大度，并不因此为耻，自嘲式的向夜空举起双臂嘀咕着，像是在祈求上帝给他们一双软点的膝盖。最终，他们也只能选择了跪坐。

对于他俩的行为，有些人依然暗笑不止，时尧侧目瞪视，才使他们噤声。

“这领主年纪不大，气派倒是蛮大的。”轩明心想着，陡然发现对面的时尧坐的并非首席，第一个位置此时依然空着。

“如何，未来人。”汪直问道，“书中可记载了，那首席是留给谁的？”

轩明微一皱眉，思索起来，“翻阅”着记忆在脑海中的书籍，一个并不明显的名字仿佛被投射了一道高光，瞬间变得清晰而明亮。

“这有什么难的。”轩明笑道，“书中写的很清楚，这次交易之所以能成形，除了时尧外，他老子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样一看就很明白了，那位置肯定是留给他老子的。”

汪直想了想，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点着头笑了起来。

此时，时尧也提气喊道：“有请老太爷。”

没多久，一个穿着大明服饰的中年人，从广场正面的屋门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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