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玠余长老不无担心地问道:“此法效用几何?”
忠尧成竹在胸,从容地说道:“现下并无其他更好的方法,况且病情只是反复,此前用药业已证明有效,可持续服之,惟其对症用药 故能投无不效。”
忠尧处理完师门四名弟子的问题,即刻又赶往山下若木村,他得将病愈前的进食禁忌尽快告知璇滢教谕。村中感染疫病者众多,虽然璇滢教谕带了三十多名弟子守护其间,但一旦有病复发,情况也必是危急万分。因为患此疫病者若医治不当,短短数日内便会暴毙。是故,在村民乡亲完全康复以前,决不可掉以轻心,也不能出现胡乱进补或进食的情况。
想到这里,忠尧加快了速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回到了若木村。见过璇滢教谕后,忠尧便将子翃一道唤来,重点将病患的饮食禁忌强调了一遍,再去屋内一一察看病者服药后的恢复情况。所幸的是,村中染病的数十位村民均是恢复得很好,绝大部分神志已清醒无碍,可以正常说话交流了,只是还有些体虚。忠尧嘱咐继续按方服药以便彻底清除体内余毒。
一位老妇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不堪,忠尧过去为其察看了明堂阙庭,再诊了人迎脉、神门脉、趺阳脉。
“婆婆,现下感觉如何?”
“老身自幼体虚,现下感觉有些头昏眼花,四肢乏力。”老妪如实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其他还有什么反应吗,就是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忠尧切完脉,正欲把手收回,不料被这老妇人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腹部,一圈又一圈的抚摸。忠尧心中一惊,急得赶紧抽手,却被死死拽住,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只听得那老妪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这里不舒服。”说着,竟然不好意思地瞄了忠尧一眼。
这轻描淡写的一瞄可不打紧,直把忠尧吓得魂飞魄散,心里暗想:“这老婆婆莫不是看上我了?这……这老牛还想吃本公子的嫩草?门儿都没有!再说,本公子虽是巴蜀人氏,自幼喜欢吃辣味、麻味,但也没有那么重的口味好吗!”
“婆婆,经过诊断,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无甚大碍。自患病以来,你多日滴米未进,只是饥饿引致头晕目眩而已。自今日起,你可以逐步进补,先吃一些粥汤和蔬菜,三日后可再食米饭,但暂忌荤腥。”忠尧连忙岔开话题,顺势抽回了手。
“哦,这样啊,”老妪一听自己已经痊愈了,激动地眼泛泪花,又一把抓住忠尧的手,哆哆嗦嗦地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啊,噗!”忠尧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且慢!你刚刚说……”
“老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老妪又重复了一遍。
忠尧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急忙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呵呵,大恩就不必谢了,还是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吧!小生还有事,就此别过……”
璇滢教谕和子翃在一旁窃笑不已,忠尧沉着脸,二话不说拱手告辞,赶紧起身往木屋外走去。身后传来老婆婆絮絮叨叨的声音:“咦?难道是……老婆子说错什么话了吗?我膝下无女无孙,我是想说若能以身相许,则赠以家产及良田数顷……”
想到此处,老妪好像忽然反应了过来,伸手高声招呼道:“小公子留步!老身年事已高,殆不久于人世矣,愿以家产及良田数顷赠与小公子!你再考虑一下!我还有个神奇的宝贝……”
“呃?这样啊?”忠尧心里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摇着头一声叹息,径直走出了木屋。璇滢教谕和子翃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木屋内几个年龄稍大的老翁开始争了起来。
“老婆子,他不要,你考虑考虑我们呀……”一面容枯槁的老翁谄笑道。
“老太婆,我已经全好了,身板硬朗,宝刀未老,可以照顾你下半生,还可大战三百回合,直教你欲仙欲死!考虑考虑我!”另一相貌清癯,银须飘飘,身材瘦长的老者抢着说道,唾沫横飞。
“美人儿!他们两个已经风烛残年,不如我正值壮年,”一豹眼环睁的虬髯大汉说着,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用手掌将胸膛拍地“啪啪”作响,“看看我这古铜色的身板,再听听那啪啪啪的声音,你的倾世容颜怎可随意糟践!我替老天选择一下,——就是我了!”
话音未落,虬髯大汉一个欺身上前,悄悄地媚声问道:“话说,你那个是什么宝贝?”
老妪本来还沉浸在众星捧月的幸福之中,口中喃喃自语道:“长这么大,还没人如此夸我,嘻嘻嘻……我真的有那么美吗……喔,呵呵呵。”可一听虬髯大汉来意不善,抓起忠尧先前没喝完的水就泼了过去,叱曰,“老腊肉还想骗老娘,去死吧!”
虬髯大汉哪里会料到迎接自己的是一碗冷水,当下便愣在原地,两眼空洞,呆若木鸡,只有一滴滴水珠顺着面颊、虬髯不断往下淌去。
……
璇滢教谕、忠尧和子翃正在木屋门外院中说着话,忽见村口守卫弟子急匆匆来报,一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跑了进来,身后另一名弟子扶着一年轻妇人步履蹒跚。
“老师,老师!她们也感染疫病了!”一名弟子边跑边喊道。
“王田子、文傕?”璇滢眉头微蹙。
王田子抱着一名孩童就要往木屋里闯,被忠尧伸手拦住道:“木屋内的村民已经基本痊愈了,如果贸然将新的疫病带进去,交叉传染的话不堪设想。眼下此母子二人情况未明,还是隔离为妥,去左侧的木屋吧!”
王田子于是随忠尧至左侧木屋,环顾左右,还好有两张简易的木床,便将孩子放在其中一张床上。文傕也搀着年轻妇人步入屋内,扶至另外一张床躺下。
忠尧见二人症状相似,孩子昏迷不醒,而妇人尚且能言语,便先给二人诊脉,随后催动灵力用隔空点穴的手法分别点了二人身上的膻中等几处大穴封住命门,再给二人各服用了一颗护脉丹先护住心脉,接下来便向年轻妇人询问情况。
“敢问大嫂何方人氏?因何会至本地?”忠尧问道。
年轻妇人年方大约三十,倒也生得皮肤白皙,白白净净,只是面容憔悴,发髻有点凌乱。她勉强伸出左手擦了一下额头,挣扎着爬起来说道:“多谢救命之恩,请受小女子一拜。”
忠尧连忙扶住她,说道:“大嫂不必多礼,快快躺下歇息。”
年轻妇人躺下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吾姓徐名娘,乃本村人氏,数年前嫁与金乌镇上夫君,育有一子,年方五岁。前些日子我夫君随船出海捕捞,迄今未归,孰料有一日,街上出现了两具弃尸,整条街都臭不可闻,蚊虫肆虐。后来听说是染疾而亡,还会传染,初始无人敢去收敛。最后,门口的几家街坊邻居实在受不了了,几经商议,各家出一个男丁,才将两具弃尸清理运走,但其后三日之内,清理过尸体的男丁也陆续暴病而亡。”
一听到“徐娘”这两个字,子翃不禁浮想联翩,想入非非,口中竟然低声自言自语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嘿嘿嘿……”
正在暗自窃喜,不料“咚”的一声,头上忽然被敲了一下,回头一看,璇滢教谕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马上吓得转过头去,肩膀一耸,哭丧着脸寻思道:“这么小声,她竟然也能听见啊……”
“既然染疾,可有去镇上医馆求治呢?”忠尧继续问道。
徐娘恢复了力气,缓缓说道:“去了,镇上西边泰和医馆有一名大夫,在本地久负盛名,人称季神医,早上还能出门看诊,正午时分神志不清,翌日就阖然辞世了。他的弟弟赶来为他办丧事,没多久也暴病而亡。他家人害怕传染,居然直接将他的尸体扔到了后山,曝尸荒野。
在外染疫之人,回家后往往祸及妻女,一条小小的西巷,本来住家不多,一下子死了几十个人,几乎家家都在办丧事,人人披麻戴孝,个个哭声震天,其他地方的惨状与西巷也相差无几。金乌镇虽不大,但人口稠密,全镇上下也有二千五百余户。
有门路的人大多避走乡下或躲到天国大陆,条条街市空空荡荡,只有棺材铺生意最好,店伙计们日夜赶工,订单仍然做不完。因为疫情势态极其严重,人们往往还来不及求医问诊便殒命归西,是以医馆、药店反而少人光顾,与忙碌的棺材铺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也是回乡躲避疫病的?”璇滢教谕忽然问道。
“是的,我本就是若木村人氏,夫君出海未知归期,我一个弱女子,也没有其他去处,便打算领了小儿回村暂住。”
璇滢教谕望向徐娘长吁短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徐娘哪里知道,若木村也感染了疫病,如果不是昆羽宗及时出手相救,估计现在村里早已户丁尽绝、十室九空了。
“大嫂,你可知镇上是何病症泛滥成灾?”忠尧急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晓,只是听说好像是跟什么老鼠有关,凡是被老鼠抓伤咬伤的,都未能逃过一劫,甚至被跳蚤蜇过、叮咬过的,也是小命不保。”
忠尧追问:“老鼠?什么样的老鼠?”
“是一种体型肥硕的巨鼠,毛发黄褐,四肢粗短,此前是被商贩从天国大陆引进岛上来做宠物贩售的,却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这些巨鼠都开始发狂,冲破了笼子不说,还到处乱叫乱咬乱抓……但凡被咬伤的人几乎无人活命,那场景真是……可怕极了。”徐娘双手环抱,浑身哆嗦,似乎惶惶不安,惊魂未定,看来那个场景给她留下了难以抚平的伤痛。
“这种黄褐色的巨鼠是不是土拨鼠?或许,叫它另外一个名字更合适:旱獭。”经过简单分析,忠尧做出了初步结论。
“对、对!就是土拨鼠!”徐娘答道,语气非常肯定。
忠尧回头望了璇滢教谕一眼,摘下蒙面的方巾,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此说来,金乌镇上与若木村别无二致,一样感染了疫病,许是更为凶险,波及也更为广泛。”
璇滢教谕微微颔首,反问道:“你怎么把面巾摘了?”
“放心吧,我方才已经帮她们母子二人诊过脉了,从面色、脉象、病症来看,二人未发热、咳血,肤色亦未发绀,是故并未感染疫疾,否则神志不会如此清醒。”忠尧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向徐娘问道:“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你母子二人并未感染疫疾,可为何体内会有中毒迹象?而且还是……剧毒?又是谁救了你们?”
“是……”徐娘有些欲言又止,将头侧了过去,声音很轻,但却透出一丝哀伤,“是隔壁的老王,救了我们母子二人。”
此言一出,伫立在旁的子翃突然惊叫起来:“隔壁的老王?隔壁的老王也能救人?!”
这时,只听那徐娘缓缓说道:“我夫君与隔壁铁匠铺老王因志趣相投,早年结拜为异性兄弟,此次出海未知归期,恐有不测,便将我等托付于隔壁老王照顾,老王平日对我等照顾也是尽心尽力,可谓无微不至。”
忠尧心里暗自猜想:“无微不至?大姨父来了,大姨娘来了也帮忙照顾一下?这老王也真会照顾,把人都照顾到躺床上了,估计尤其擅长深夜照顾失眠多梦的独居妇人吧……唉。”
“疫病扩散之际,因镇西泰和医馆的季神医也遭厄运,整个镇上是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四散躲避,或闭门不出。其后疫情愈演愈烈,老王便决定离乡暂避,却又不忍心抛下我母子二人、独自离去,遂欲将吾等护送至若木村后再行离开,岂料、岂料……”说着说着,徐娘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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