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点茶咬盏

璇滢正色说道：“正式研习点茶、斗茶之前，每人先发一套茶艺六用。”说完打了一个响指，每名弟子面前从天而降一个金色透明的大泡泡，众弟子一阵惊喜，忠尧轻轻点了一下这个透明的大泡泡，泡泡中包裹之物便呈现于眼前。

大泡泡中间悬浮着一套茶艺六用，茶匙、茶漏、茶筒为木制，其余茶拨、茶䇲（jiā）、茶针、茶筅（xiǎn）均为竹制。除此之外，还有茶筅、蒻叶包裹的茶饼、一把青瓷执壶、一个黑釉兔毫茶盏。

忠尧取出青瓷执壶把玩着，细细打量了一番。此壶乃翠玉般青釉瓷执壶，细长颈，壶流曲长，壶嘴圆而小，浅盘口，八棱形鼓腹，八角形圈足，颈腹间装对称的弯曲细长流和扁把，另一面装着对称的双耳，腹部刻重瓣蕉叶纹，花式繁缛，华贵富丽，亦是汝窑上品。

忠尧又取出黑釉兔毫茶盏端握手中，细细欣赏。此盏为建窑制作，盏色青黑，盏身内外皆有闪银光色的细长条纹，状如兔毛，莹亮滋润，整盏造型宽口小足，深腹，形如漏斗状，口沿外撇，器壁由底至口逐渐侈张，盏口与盏高的比例为二比一。

“绀黑如兔毫……原来，这便是建阳窑的黑釉兔毫盏啊，果然做工精致，胎釉厚重，暖盏或熁（xié，义为烤）盏后不易冷却，据说建盏采用含铁质较多的砂质瓷矿土，胎质粗而坚实，可以增强隔热的效果，既能防止烫指，又能保持茶盏和茶汤的温度，可谓是两全其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忠尧寻思道，又将盏托端详了一番，这承嵌茶盏的盏托为托心下凹式，啜饮品茗时手捧盏托，如花叶举举，举止优雅而富有情趣。

放下茶盏与盏托后，忠尧将茶艺六用和茶筅细细把玩，好生摆弄了一番。

这茶筅（xiǎn）是用于点茶击拂之用自不必说。

茶艺六用中，茶筒为盛放茶艺用品的器皿；

茶则又称“茶勺”，用以将茶从茶叶罐中舀出，继而倒入茶壶、或茶盏中，衡量茶叶用量，凡煮水一升，用末方寸匕，若好薄者减之，故云“则”也。则者，量也，准也，度也；

茶漏则于置茶时放在壶口上，以导茶入壶，防止茶叶掉落壶外；

茶拨是一种细长的小把子，其主要用途是挖取泡过的茶，壶内茶叶，也可将茶叶由茶则拨入壶中；

茶䇲（jiā）功用与茶则相同，可将茶渣从壶中挟出；

茶针之功用是用于疏浚（jùn）壶嘴，以免壶嘴被茶叶堵住，或放入茶叶后把茶叶拨匀，碎茶在底，整茶在上。

璇滢看众人对茶具已有一定的熟悉，便不疾不徐地说道：“所谓点茶法，最早见于典籍《十六汤品》，便是不再将茶末放到茶釜中煮，而是先从茶罐中舀出茶末，置入茶盏，加水调匀成调膏，待水煮沸后，再持茶瓶注入茶盏中冲调。

点茶程序为炙茶、碾罗、烘盏、候汤、击拂、烹试，其关键在于候汤和击拂。

《十六汤品》将茶的煮法分解为十六种，将煮水的沸滚程度分为三种，注水的缓急又分为三种，茶器种类的不同再分为五种，连煮水用的薪炭燃料也可分为五种，由是共计十六汤品，且都是点茶之法。”

黑肱震一听点茶如此复杂，惊出一身冷汗，嚷嚷道：“什么？！煮个水还分十六种啊，注水还要分三种，还分五种不同的茶器……这、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啊？一个点茶都如此繁复啊……”黎诗也嘟囔着，旁边的上官凌莞尔一笑，默然不语。

“点茶品饮居然如此繁琐，那索性还是不吃了。不就是吃盏茶嘛，犯得着这么麻烦么？”子翃有些泄气。

“真的不品？你可知此茶为何物？”忠尧调皮地冲子翃挤了挤眼睛，取出蒻叶中的茶饼抚摸着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凑近鼻下闻了闻，“天下之茶，建为最，建之北苑，又为最，点茶所用之茶乃产于建安北苑凤凰山的凤团飞雪，这可是极品贡茶，极品贡茶你懂吗？”

子翃茫然不解，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忠尧叹了一口气，幽幽然说道：“此茶须于五更卯时上山、日未升起之时采摘，因夜露未干时茶芽肥润，制成之茶色泽鲜明。

采茶时，对茶工的要求颇高。前一日必须沐浴更衣，头上要佩戴头巾或帽子，指甲要留长洗净。采摘茶芽时不准用指肉采摘，只能用指甲掐取断芽。摘取的茶叶，在指尖不做停留，迅速放进随身携带的水罐中。所谓择之必精，濯之必洁，蒸之必香，火之必良。一失其度，俱为茶病。”

“北苑凤凰山上有打鼓亭，采茶时节，每日卯初初刻击大鼓，令群伕在凤凰山集合，监采官发给每人一牌，入山采茶，并规定一律用指尖采摘，以防茶芽受损，至辰正初刻时鸣锣召回采茶群伕（fū），防止多采。据传，上凤凰山采茶者日雇二百五十人。”

“啊，这……贡茶采摘，你是如何知晓？”子翃不由瞪大了眼睛，甚为惊诧。

忠尧莞尔一笑，若有所思，答道：“我来自西蜀邛州，家后面便有茶山。”

“喔——，怪不得你对茶也这般了解……”子翃喃喃自语道。

“那这多少王公大臣都求而不得的凤团飞雪，你可是要品，还是不品？”

“品、品！不品就是暴殄天物啊！”子翃连忙答道。

璇滢听见二人对话，只是莞尔一笑，末了才缓缓说道：“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从来佳茗似佳人，想酌饮此佳茗者，须先自行将执壶中的新鲜泉水烧沸，沸水分为初沸、二沸、三沸，以鱼目、蟹眼连绎迸跃之二沸水为度，即看到水面呈现鱼目、蟹眼大小之沸泡时便停止加热。水至三沸，腾波鼓浪，水则偏老矣。点茶注水，取之二沸，置边上之水无沸腾之声，即可使用。候汤最难，水在瓶中煮之不可辨，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

“点茶之前要先暖盏，用沸水过一遍茶盏，否则茶将不浮。而后，取出茶则，从茶罐中舀出一钱七分茶末，先注少许沸汤，调令极匀作膏状。再者，不时以汤瓶冲点，七汤七注，并以茶筅（xiǎn）击拂，回环搅动。”璇滢教谕循循善诱地说道，博人以文，约人以礼。

“击拂之动作讲究渐进式发力，须自行体会，以手腕之力旋转茶筅（xiǎn），来回打击拂动，所谓势不砍猛，先须搅动茶膏，渐加周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蘖之起面。”

“而击拂之法不同，盏面泛起乳花亦不同，自第一汤至第七汤而各有不同名目。

一汤：水须环绕茶末注入，不可直接冲于茶末之上，环回去拂。

二汤：二回注水来回成一条直线，快注快停。

三汤：三回注水，用茶筅（xiǎn）要轻盈均匀，此时茶面沫饽大半已成定局。

四汤：注水要少，茶筅（xiǎn）击拂舒缓。

五汤：此时注水须视茶汤沫饽的状态决定击拂轻重。

六汤：若沫饽（bō）勃然而生，只需缓慢搅拌就行。

七汤：注水要看沫饽（bō）厚薄、凝固程度，汤上盏可四分则止，视其面色鲜白，着盏无水痕为绝佳。”

上官凌心悦诚服地说道：“夫子道贯古今，学识渊博，吾辈望尘莫及也。”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汝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循序渐进，自可登堂入室。”璇滢教谕即应声曰。

“诸生炙茶，为师暖盏！”璇滢说罢轻轻一拍几案，一把翠玉般青釉瓷执壶便腾空而起，壶盖弹开后，壶水被吸至空中，如同水龙一般围绕一点不断旋绕，形成漩涡，凝聚成一个晶莹剔透浑圆的水球，忽而爆裂开来，霎时水珠飞溅，大珠小珠落玉盘，璇滢挥手一抚，便似抚平绒毛一般，本来分散的无数水珠，神奇般乖乖听话整齐排列，漂浮悬停在空中组合成了两个大大的字“点茶”。

“哇——”在场弟子一边掌心生火炙茶，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惊叹之声此起披伏，忠尧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竟然能控制每一颗水珠，这修为得多高啊！”子翃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

“哎，忠尧师弟，你的火好旺啊！要不要降降火啊……”黑肱震嘿嘿笑道，言语间不免一番嘲弄。

忠尧闻言看了看掌心所生之火，似比别人之火大一些，当下已对黑肱震的心思心知肚明，便呵呵一笑，瞟了黑肱震一眼，故意反问道：“哦？有劳黑肱师兄挂念关切，不知师兄可否指点一二？”

黑肱震嘴角一扬，奸邪地笑道，声音中透着鼓惑与嘲讽：“月上柳梢头，相约在床头。不过，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依愚兄之见，伶仃小白莲，唯有服药在眼前。”

“格老子，你个忘八羔子、不要碧莲，竟含沙射影诅咒本公子房事不举……”

“你……”子翃在一旁气得拊膺顿足，本想骂黑肱震无耻竖子，但一把被忠尧拉住。

“他骂你小白脸！”子翃气呼呼地说道，忠尧冲子翃使了个眼色，示意切勿轻举妄动。

黑肱震见此情形就更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总算出了一口气。

“我世面见得少，这究竟是灵力操控的，还是幻术？”慕容休之有些疑惑。

“幻术？不可能！”黑肱震得意洋洋，像刚凯旋而归的将军，抢过话头反驳道，“这可是真实的幻境！是靠强大的灵力创造的幻境！”

“幻境？能把这么多人同时带入幻境，修为自是十分了得，如果能把这幻境之术学过来，那就……嘿嘿嘿……”忠尧暗自寻思道，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璇滢继续双掌翻飞，轻轻一挥袖，空中组合的无数水珠便如长了眼睛一般轻盈地飞洒而出，水珠飞至每名弟子眼前时忽地速度变得极慢，可以真切地看见每滴水珠竟然冒出生生寒气，形态向两端拉长，最终凝结成了一支中间圆鼓、两端尖锐的冰刺。众弟子看得瞠目结舌，只见璇滢左掌翻转，如海底捞月般由下往上一捞，每名弟子面前的黑釉兔毫茶盏便生生飞起，悬浮于冰刺下方。璇滢教谕右手食指轻点空中，“落！”

冰刺竟从两端开始融化，冰水汇流至冰刺中点，化为一条细流注入黑釉兔毫盏中，宛若垂天一线的瀑布，飞流而下，却一点也未溅洒出来。

紧接着璇滢教谕低声一喝：“炙！”右手化指为掌，向前一推，黑釉兔毫盏中刚融化的冰水竟然如同水烧开一般沸腾起来，不断冒着热气，“暖盏！盏唯热，则茶发立耐久！”

“哇，冰火……两重天……”忠尧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黑釉兔毫茶盏，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接下来，该你们了，请洒潘江，各倾陆海。”璇滢口吐莲花，长袖舞动，恢复正襟危坐。

众弟子闻言纷纷取出茶具，按照所教之法烧水、调膏、注汤击拂。

黑肱震本来坐在忠尧左边，忠尧在注水之际瞅准时机故意不小心将茶盏打翻，茶汤溅了出来，忠尧忙不迭叫了声：“哎呀——”顺势作出躲避的动作，手一挥正巧碰上黑肱震的胳膊，端握的茶盏啪塔一声砸在几案上，茶汤洒了一桌。

黑肱震怒火中烧，双目圆睁，冲着忠尧吼道：“你做什么？！”

忠尧故意显得很惊诧，一脸歉意：“抱歉，黑肱师兄，前面火太旺，水太烫，不小心溅了一下。”

“你赔我水！”黑肱震继续怒气冲冲地吼道，额头青筋暴露，双眼充满血丝，紧握拳头，毛发直立。

“啊？陪你睡？！”忠尧故意怯生生地说道，“黑肱师兄，原来你还有此等特殊癖好啊！

然予非桩粪，从不逾矩，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黑肱震一听，气得双睛暴赤，吹胡子瞪眼，鼻子都快歪了，胸中气血翻涌：“你……你、你……你赔我一碗！”

“陪你一晚？！”忠尧故意面露难色，秋波含羞，低首弄姿道，“师兄，就算我愿意，嫂夫人同意吗？师尊同意吗？况且在下并无龙阳之好！”

“我……我……”黑肱震气得语无伦次，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比干挖心，六月飞雪……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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