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宅：她的气息

男子长睫闭眸，肤颜胜雪．气如冷月。如此人物，真是不难想像生前定然是呵气可华、眸胜秋月般空灵圣洁。他已经死去。被晶链锁葬在此，随同漆黑时间洋流飘浮悠荡不知几许年月。

他状若沉睡，发丝如瀑飘散身后。身上月抹白衣被珠光映照时，仿若起了萤光细雪，浅润诱人。那般绝颜美色，那般空灵虚幻近乎透明存在的人物，生前何等风彩，死后这般寂寞？

一时红尘烦恼尽去，满目空余此人。

时灵心口一疼，口中讷讷，“师父？！”

可师父兽分明是活的，她前几天还亲眼见过。眼前这人，却是不知死活状态。这人身上的气息，竟与水缸里的那只黑泥鳅有所关联！

为什么这人从身形到气质都与那只下落不明的师父兽如此相似？！

时灵一头懵逼。

不过她痴痴看了又看，这只浑身沾满龙泽气息的冰雪睡美男，可真是不愧当初她在山洞中一照面就想剥下他的面具。也难怪，那样绝世优美身段与冰雪泠泠气质，若非这等相貌，又如何能与之匹配？！

在梦境里幻想了不知多少次的真颜骤然出现在面前，她有些激动，有些忐忑，又有些羞窘，情不自禁柔柔喊出，“师父？”

边上肩负魂刀一直呈僵硬状态的老鱼婆骤然转头过来，看时灵一脸沉迷陷落，想到之前这女子没有一点介怀脏污恶臭与她共同分食槐花画面，叹息一声，冒着得罪那位大人物风险，悄声暗语道：“姑娘，你可不要看这位相貌出色，就随意认错人！你的师父是那位玉面狐狸，虽然不知他们为何长了同一张面皮，但这两位的的确确不是同一人的！”

时灵哦了声，眼睛恢复清明，“也许，我是有两位师父的。”

老鱼婆一脸认栽神色，“罢了，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与二、三十年前完全不同了。老婆子我闲语多事罢了。”

时灵却转头过来，“谢谢。”

老鱼婆喉间一咽。这女子目光如此坦诚直烈，就如眼前就是一道深渊，也会毫不介怀跳下去模样。

时灵一步步走近，抬头望向上方咫尺可见的男子身影。

世间万物都有法缘。若他不是她的缘修，那今日此地，她也就只能看到他而已。当手指尖触碰上去如同实质，时灵唇角泛起微笑。是她的缘修没错。

这样的人物背后，又会有怎样的完整故事与情结等着她去探索？！

她依从灵识指引，从发间取下那枝龙蛋壳雕刻成的白牡丹。本要插还男子如瀑发间，却中途转换方向，去了他的额心。

老鱼婆瞪大浊目！这女子打算如何对待这位？！

时灵静静看了男子睡颜好一会。真是可惜，这样的美色，仅有此刻能够品味。等到他双眸开启，真正醒来那刻，恐怕一切都会幻作镜花泡影。

她不再犹豫，手中直直刺落。目标所取，是男子额心。雪貌肌肤被划破，数百年没有涌动的冰冷血液如同冻结没一点涌出。

时灵默了默，舌头尖不自禁舔舔唇。她身形浮起，唇瓣微微闭合，往男子额心落触下去。

白色灵光入体，催动男子体内气息重新涌动。冰封许久的心脏重新跳动，雪色肌肤下青色筋脉与血管恢复韧度与活性，血液一丝丝流动，男子原本飘渺脱俗的脸上罕见出现一丝血色。

时灵有点吃力微笑。他的这具身体被封结得太久，要让他再度醒来面世，几乎将她体内原本就存储不多的灵气消耗一空。

灵师素来缘浅情薄，时灵打算趁对方没察觉时候，收取一点利息。

他身形比她高出许多，她浮在半空完全依靠灵气支持。眼下灵气消耗殆尽，她抬头看了眼他容颜，不客气就势半靠入他怀内。一只手搭在他肩头，另一手直取他额心。

由于血液恢复涌动，他额心之前被她刺破的伤口有一粒雪色半透明晶体出现。时灵贪婪咽了咽，龙族特有的神泽气息，只有她这种灵师才能嗅闻到里面那种类似优昙花般的香气，而这种独属于上古神兽才能流传下来的神息，可比平时像白开水般的灵气美味可口多了。

她尖细手指掐中那粒雪晶，取来往自己额心慢慢摁嵌入。整个过程像享受至高美味食物般沉溺且不可言道。她如同飘在云端，慢慢体味这滴神息化作无数道灵气挤涌入四肢百骸的滋味。

时灵没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手指死死扯纠住他的袖端，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则不断收紧，指甲深深抠印入他脖间细薄皮层下面。

嗯哼，男子唇间吟哦，慢慢开启双眼。发现被人莫名其妙抱住，也未及看清怀中女子，雪色霜华眼中依从本能在片刻间聚集滋生无边冰冷刺骨寒气！

因为容貌自小出色至极，又鲜少与人打交道不识人间险恶。他从修得人体进入尘世后，这副相貌、这个身体就为他惹出无数麻烦。而他又是最讨厌纠缠不清的。对于最讨厌的人与事，直接就用最暴烈最直率方式解决。

最糟糕的一次，他被人卖入小倌馆。那一晚，他让整座阁宇一夜冰封。上百人在第二天晨曦露出天宇第一刻，化作无数颗水滴蒸发离世。

最直率的一次，是一位公认人间第一美的女子追逐他跋山涉水千万里。对方穷尽一切手段与一生时间追求，他冰封雪结的心却只在对方穷皓苍颜、气息断绝在他怀内那刻，才微微有了一点点融化迹像。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刻，之后就毫不犹豫亲手斩断对那女子在生命最后一刻许下来世的红绳羁绊。

美人化白骨，黑泥滋润桃花绽放年年如旧。他却从此就没一点眷顾。

他不知情为何物，却知道这是世间最纠缠不清、最难计算分明的情感。

他不明白母亲当年为何痴迷这种复杂如迷城一般的情感世界。从本心而言，他更愿意尊从渣龙爹的认知一些。

从此视后者为洪水猛兽，一律退避三尺之外。

再说眼前。龙月坛醒来后环顾四周，发现是在荒荒斋内。神情一松，是在自己的窝里，倒没有必要滋生那么多防备。不过那女子依旧紧紧攀附在他身上。他眼底冰花骤现骤裂，修长手指陷住女子脆弱脖颈。只要轻轻一下，这个被美色所惑冒犯他无上神格的女子就会轻易气息断绝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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