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宅：夺刀老鱼婆

露滴屋檐响。

时灵乍然从梦中惊醒，长睫毛抖了几抖，脸孔下方和脖子部位结结实实坐压一团毛耸耸的软肉。

她蹙了蹙眉。一梦不见，龙还在水缸里没有上天，画皮猫倒是要先上脸了？！

她抬手才要将猫屁股挪开，一道锐利刀锋骤然砍过来。

时灵瞳孔一缩，抬手将冲对方龇牙咧嘴的猫儿团作一坨毛球，往身后已经杂乱不堪的院子里一丢。

口中轻唤“苍何”，金色对剑出脉。

时灵还有时间皱眉看了看那互相抱合的剑柄。

这玩意儿还是太尴尬。不过眼前局势也只有凑合着用。

她双手各持一剑，交叉将对方迎头砍下的大黑斩刀迎住。

对方亦不是凡人，奇力素来惊天。意外被一个外表看来娇娇弱弱的女子接住，她咦了声，收刀回势，再一次重力砍下。

这次力道比之前强了一倍不止。

时灵不敢正面迎之。刚才那一下已经震得她双臂发麻。她极为轻巧一跃，对方折刀还没有落到一半，她的金色单剑已经比在对方脖子上，“什么人，来荒荒斋胡乱放肆？”

移目看了眼整个屋子连带院中，虽然大局没动，但仍如台风过境，被滋扰得七七八八零落。

特别是墙、地砖上，一道道深入两三寸的砍痕，不用多说，也是眼前浑身衣衫零落、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的杰作。

那人一动，浑身破作碎布条的衣衫与胡子一起晃动，一股久未清洁的人身上才有的恶臭气息骤然传来，时灵干呕一声蹲在地上。

又脏又臭，这至少得是半年没有洗过澡了吧？

虽然前二日她自己也才从下水道爬出来，但时灵肯定自己身上除了脏却没有恶臭，眼前这人不止脏到极点，这臭味简直可以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时灵又是干呕又是难受。她得间接感谢这人，治好了她饿到极点的肠胃。

那人脚杆粗壮犹如水浒好汉重步生风。

两步踏到时灵面前，抬起一只单足放到时灵对面一张没了腿的椅子上，沾满汗水与黑泥混合物的脚丫子接连抖动。

时灵才刚抬脸起来，颊上有湿点，她下意识一摸，是水浒好汉脚丫子抖动出来的黑泥践到她脸上。

顿时脸色不好起来。

这个不知来历、不道是非对错就砸她小窝的非人类，她要把它当作恶灵收拾了！

那人得意抖巴两下脚丫子。发现时灵周身气氛不对，这才慢慢收足回来。不过仍然能从破布条缝隙里露出满是汗毛几乎看不清原本肤色的粗壮脚杆子。

时灵退避三尺，想了想才道：“你是哪方来的凶灵？”

那人就算收回来也一直抖动的脚丫子意外停了停，十分诧异言道：“你能看清我的真身？”狂笑两下，又道：“不过这也不奇怪，你既然是那骗子的徒弟，想必是一个才出茅庐的半道子灵师？”

围绕时灵大圈子转了两圈，啧啧道：“咦，除了这张脸，这身段，好似也没有别的长处了罢？”

时灵莫名其妙，“你究竟是谁？”

那人呼地将手中超过一人高的大黑砍刀竖到时灵面前，声如洪钟嗡嗡，“我叫鱼婆，原本是生活在南城污水道里的一只鲶鱼。我修灵两百载加意外奇遇才修得人体。平时除了吃上一口污泥，喝上一口浊水，平生最乐意事，就是收集世间利器。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一柄最为适手的武器，却被人连哄带骗拐了去。”

时灵道：“我可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

鱼婆嗡嗡一笑，语间满是恶意，“你女娃子脸皮薄当然不会，可换作你那个风流不要脸的师父，呵呵，那可就不一定了！”

时灵动了动耳翼，她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风流？！

对着这只自称鱼婆的鲶鱼灵？！

她那堪比雾中清竹、霁中散花的师父？

五官顿时碎落一地，她的师父总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吧？！

等等，脑袋有点疼，她似乎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眼前极速闪过一片荒原，还有那人身影。她不明原因趴在地上，最后是那人长衫身影出现。他将她扶起，手贴在额头。她再醒来时，就已经重新回到被人破坏得一片狼藉的的荒荒斋？

她试图强行恢复明显是被那人刻意封印了的那段记忆。却不料极限努力之下，一股疼意从脑中直贯穿到心脏，时灵如被从头顶骤然钉入一根钢针，整个人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委顿下来。

前刻还凶巴巴的鱼婆意外扶了上去，口中还焦急唤道：“唉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还没有怎么你呢，怎么就被吓晕了啊？”又急又躁，粗脚杆子顺势又踩裂脚下几块青砖。

时灵无力加绝望伸出手指。不要乱施蛮力了啊啊，她穷得一清二白。算尽全部家底，除了被别人好心施舍得来的几枚硬币，她根本身无毫物！再任鱼婆这样下去，也恐怕得暂时放下灵师身份去到工地搬砖了！

鱼婆意外没将时灵扶入室内，反任由她坐靠在院中一棵槐花树下。

槐花清芬气息入鼻，时灵闭眼睛深深吸了两口。

那个荒原之梦后，她明显与才重生过来的前二日有些不一样。

以前她只一心想着成为灵师，为此可以忽略身边所有。

重新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比以前更为澄静，某些感官变得更加税利、更为细微。

就如此时，身体分明还在剧疼。但澄心之下，却能听见隔了数条街道的行人脚步声传来，空气里有香甜花密气息散开。

头顶正有一朵槐花不懂世事人情轮转，自得一小幅天地宁静，就可绽放出散布整个庭院的芬芳。

时灵放松眉头，心下随同正淡然散发的花香涌动一阵前所未有的暖流。那暖流让她如同身处温泉，带来四肢百骇彻底放松的舒适与怡然。

脑中忽然出现数行文字。

万物皆有灵，随处可修行，一切只看你自身。

真正的灵者，虽然缘浅情薄，大多注定独行，但只要肯放开胸襟，用心灵感受身边万千物事。便能做到随时随地皆修行，万事万物皆有灵。

修灵，就是修心，修心就是结缘。独行并非了结世事独善其身，而是为寻缘而修。结识更多的灵，修行更多的心。天广地阔，时积月累，半灵可成全灵，寿命自可恒远。更为灵性者，甚至可以修到入神阶段。

光影里，那人身影淡淡映现。

时灵恍恍惚惚询问：“师父，那您是修灵到了何种阶段？”

身边有个大嗓门骤然响起，“可怜的小姑娘，都想你那个骗子师父想出幻影来了？你师父并不在这里，我老鱼婆倒是可以告诉你答案，但前提是你得要把我的魂刀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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