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宅：灵之心

龙崽子抬爪子拍她头，“龙夫君！”

时灵切了声。啥时代了，还夫君不夫君。她一直在以游戏态度对待它。

鬼知道才一重生过来，就被人当作筹码卖掉的不爽感受！

那晚裹紧单衣独自躺在青山深处山石子上，她想了很多。这一生，她要活得潇洒利索。而且灵师身份特殊，她特别的还是一个半灵！若不抓紧时间提升技能修成全灵，她将会在二年时间内再度死亡。

那时才是真正合了那人一句话，默默覆于黄土之下。

她不想再度死去，不想再度归于无形，便只有全心全力奔向自己的目标——成为一个合格灵师，再次拥有一个完整生命！

前进的道路上，一切阻隔都将被她革除！包括这些似是而非的情情爱爱。

她沉默之时，龙崽子看她一眼，爪子伸伸缩缩，慢慢蔓延到她手掌心内。

正要十指抠拢，被时灵一下甩开。

时灵冷冷开口，“我要回荒荒斋！”

眼前光景骤然一变，两个立在一片荒原之上。

周围没有一点生机，身周全然死寂。

偶而只有凉凉幽风扫拂。

整个天地一片广阔，只留一个独影瑟瑟。

龙崽子完全不见，面前多了一个长身修立的青年身影。

时灵心头大震，胸口怦怦直跳，想要前进靠拢，却又下意识后退诺诺，“师父。”

那人任长衣随风，并不转身，却只淡淡道：“时灵，你真的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灵师之道么？”

时灵愣了愣，正言答道：“善灵，护之；恶灵，除之。”

那人又道：“除，当然是最简单的，占上风时不过手起剑落，落下风时也不过片刻气息断绝。但是，最麻烦，最深奥的，却是护。这个护，却是包含了重重独到含义。”

他广袖一挥，时灵手中多了一颗种子，“这是一株花灵的种子，你试着让它发芽成活。”

时灵接过，想了想将种子捂在掌心，贯以丝丝灵力。没两刻，芽皮破裂，一个嬾白卷曲新绿萌发出来。时灵仍旧就灵力伺它，新芽很快萌发成独立植株。

它绿叶吐盈，含苞芬芳，还未全然绽放，就已经灵气充盈，成为整个荒原最为美丽所在。

时灵淡淡倾吐，“它快要开花了。”暗暗希望那人能回头过来看一眼。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这都是她用护的方式结缘的第一只善灵。

那人却仍旧背手而立。

身姿修长，清如雅竹，明胜霁花。明明胸有山河，却遗世独立般清寒寂寞。

不知是不是错觉，才短短两天时间不见，时灵就觉得那人虽然身姿如旧，但那浑身气质却似乎换了一种。

那人更为戏世爱冷眼旁观。眼前的却是真正遗世独立，广漠寒凉于九天之外。

前者还有些许红尘气息，后者却是真正万缘断绝。但其人其姿态，偏偏又给人虽然心在红尘外却身处大道中的强烈存在感。

时灵点了点花苞，轻柔唤出声，“师父，您不要看一看徒儿的第一次作品吗？”

那人被她前所未有语气震憾了下。不过入时灵眼中，只是那长衣被风撩起的幅度略为大了点而已。

那人道：“你再认真仔细看看它。”

时灵低头，立刻无语。

前刻还好端端在她手中含苞待放的灵花，在她说出它是她的作品之时，便悄然委屈谢败。

那人抬手一挥，枯萎花株入了他的掌心。他仍旧声音浅淡，“这种灵花叫楚楚，是花灵中最为敏感脆弱的一种。也因此在数百年前一直被选作是测试灵徒可否正式出道的试灵。”

时灵有点委屈。明明师徒相称了，他也肯转身过来，却一直施了术法，让她看不见他的真颜。

不止如此，他虽然没有明示，但从口气听来就是在教训她了。而且已经给她的第一次试灵作出评定：她已经彻底失败。

时灵有点不甘，咕咙道：“明明它都已经快要开放了的。”

那人回腕一动，将楚楚花收纳回袖，“想一想从头开始，你缺少了什么？”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时灵更为委屈，“我明明已经全力去施为了。是它自己．．．．．．”

那人由严肃转为严厉。时灵脊背一疼，竟是无声被抽个趔趄。

她从地上爬起。那人两步逼近过来，时灵未及反应，那人忽然探手入了她胸腔。时灵一下剧疼，右胸口一样东西被扯脱出来。

那人语气森寒，“知道你刚才已经因为自己的无知与狂傲害死了一只善灵么？！呵呵，真是白救了你。也是，无心之人，强行填入一颗石心。虽然再度复活，却丧失全部记忆，沦为一个行走人偶，还信誓旦旦要成为一名灵师！这是何其可笑！无心之人，无情无感，如何能够成为合格灵师？这样的无情之人，至多只能成为一名不入流的刽子手除灵师罢了！”

说完一抛，竟是将时灵重生后充作心脏功能维持生机的石心远远丢了开去。

时灵心口剧疼，眼前阵阵黑暗。下意识用手抓紧一物，似乎是那人长袍某个部份，死死握紧。

意识将要重归混沌，她极不甘心。

不是的！她并不是石心无情！注定成为灵师的人向来缘浅情薄，她只是将自己重生后剩余不多的情感全部放在了一个人身上而已。

好恨啊！

好遗憾啊！！

为什么要那样一眼定缘，全部倾情？！

明明她可以有更光明的前景，更好的道路可以奔弛。

那人手一放，时灵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黑暗，她本能立刻往石心气息透来的方向爬去。

不行，她不能再度死去。

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机，付出那样昂贵而又沉重代价。尽管现在记忆全部空白的她已经记不清前世将死之时，她对那人付出过什么又承诺过什么。但是她本能知道这次生命机会来得极其不易。

别人也许还有轮回，而她如果这回被放弃，那才将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下一世！

好恨！好怨！！

为什么别人活得那样轻松，而她却要背负这么多！！

前世今生，她都活得不容易，活得那么累！

恨极而生逆。

不行，她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像一粒微尘。

生前没有得到的，这一世都要重新体验！

时灵双手在荒原上摸摸索索，口中不断喊道：“师父，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时灵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所托，不会让您失望．．．．．．”

她摸索到那颗石心。虽然像冰雪一样寒凉，如石头一样坚硬，但它仍旧坚持那一线浅薄生机。在泥土尘埃里坚强而又细弱，一下又一下，怦怦跳动。

时灵像摸索到自己最为心爱的孩子，眼睛虽盲，五官不识，但她仍然牢牢握紧这一线生机。

这一次不要那人出手帮助，时灵自己将满是尘埃的石心往胸膛里放回。

石心入膛，心脉重新逆向生长。时灵瘫在地上剧烈喘气，好一阵子后，才换过气来。

眼前仍旧黑暗，那人淡漠丢了颗种子在她身上，“最后一次机会，不过关，就强行收回石心。要知道这世间指望得它重生的人可多了去。”

时灵咬牙，“不会失败。”

摸索将种子捂入手心。时灵没有像前次那样只顾专注灌入灵力，她更多将注意力放在心思之上。

她在一一回想自己重生过后见到的画面，从中择取一些。

那人立在山洞口，一袭广衣飘拂，如同白羽轻鹤。

她从山洞被打得落花流水滚出去时，独自蹲在清亮溪水边看眼前绿树红花，听耳畔鸟鸣啾啾，连身上细微伤口与疼意都变得可爱十足起来。因为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再度真实活了过来。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这些眼中流景，耳侧微声，心中微感。

大量流景片段从眼前飞速闪过。

有十字路口人行匆忙，蔷薇花瀑如海绽香；也有黑猫画皮装虎，愣头愣脑样子十足可爱；还有那尾黑泥鳅．．．．．．最后画面，停滞在细龙——月坛将亲手雕刻出来的蛋壳花佩戴在她发间。

石心怦怦跳动之外，有温润暖意涌过。时灵如同阳光之下轻风微拂，真好，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人生的温暖。

人心向暖，灵由心生。体验到了人心，才能真正懂灵。人心的温暖、向光、柔和与感动，都可以化作生机之力滋润灌溉给灵体本身。

原来，这就是那人所说的用心用情。

而她之前功利心太重只顾贯以灵力流于形式，却丝毫没有以真心相待灵花，故而导致最终失败。

时灵颤抖着手指摸去。根、茎、叶、苞，哪怕是被尖刺弄破手指，她仍旧疼惜十足怜之。这是一株善灵，和她一样需要借助于外力才能活于人世。哪怕卑微，但只要内心有暖、有真、有灵，就可以活出昂然恣意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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