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堕入黑暗的妖猴

唐悔将金字压帖揭下，忽听有人高叫：“唐僧破戒，青莲染污，层层劫难，五指不复！”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那金字帖轻飘而起，无风自去，那金字压帖一走，整个五指山也“轰隆”一声飞了起来，唐悔还在山上，一时站立不稳，随着飞石飞出老高，可怜的唐悔如同陷入地狱一般，跟随着飞沙走石，跟随着滚滚碎石轰然而下。

“咚！咚！咚……”大量碎石纷纷落地，唐悔眼看也要跟着摔到地下，“悟空！救我！”唐悔大急，高声大喊。

然而妖猴轻轻飞在空中，瞧了他一眼，根本不为所动，任他“嘭”地一声拍在地上，又有大量碎石轰然而落，“啊！”唐悔被压在了地下，只觉整个身体全都扁了，全身似乎发出了“咔啦啦！”的声音，不知多少骨头断裂，不知多少筋肉成泥。

“噗！”唐悔一口老血逆冲而上，顺着唐悔口鼻眼耳流出，又顺着一颗光头滑下，唐悔痛不欲生，意识却分外清醒，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却只有满嘴的鲜血。

此时，妖猴孙悟空仍被石匣锁着，他缓缓落到压着唐悔的大石上，奋力一震，石匣已经被震碎，那脱困的妖猴盯着唐悔咧嘴一笑，真是又丑又狞：“和尚，你道你还能骗得了我？五百年前将我压于此处的，定然有你一份，对也不对？”

唐悔哪里还说得出话？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辩解一句，嘴里却全是“菏嗬”之声。

“不承认吗？”孙悟空一抖身体，散去满身泥灰，仍锁在身上的石匣也应声而开，“轰”地一声，碎石散落一地，硬是让这齐天大圣生生脱困：“谅你也不敢承认，可是你第一次来到此处，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声就知道上山揭下金字压帖？为什么那个监押大圣对着你那么多废话？为何你知道我名姓？为何你……故意破戒？”

故意破戒？唐悔张开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落到悟空眼里时，却全是被自己点破的惊骇欲绝，孙悟空凑近唐悔说道：“俺老孙一生，最是敬重英雄好汉，也最是受不得无理欺骗和鬼蜮伎俩，你明明气息绵长，宝光内蕴，灵性充足，分明是佛门高僧的景象，但你却专门在三天内破戒，想来想去，肯定是为了我，也肯定只能是为了我。”

“你——要在自己宝性不足的时候揭去金字压帖，虽然解了五指山之困，却让我在石匣中难以拔出，反而越陷越深，这样，才能更好受制于你，对不对？”

唐悔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一个“不”字。

那妖猴却已经微微上浮，“哗啦！”一股冲天的要求破空而起，孙悟空长笑了一声：“哈哈哈！可惜了，你们还是太小看我了，我可是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孙悟空，今日，我回来了！”

这妖猴长笑一声，一个跟斗已经起势，他准备跨空而去了。

“孙悟空！等等！”忽有一人从空中拦在他的面前，此人头戴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着一领羊绒织锦叵罗衣，腰束一条狮蛮带，脚踩一对鹿皮靴，环眼圆睁更如凶神，那不是镇山太保刘伯钦又是谁？！

唐悔彻底吓死了，打死他也想不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居然见到镇山太保刘伯钦腾空而起，手执钢叉脚踏祥云拦住妖猴去路的样子，原来，他也是神仙？

原来……他也是神仙啊……

唐悔没有听到这刘伯钦之后说了什么，他死了。

沙沙沙……

这一次有些不太一样了，复活的过程变得更加痛苦，唐悔低头一看，自己已然恢复了大学生的装束，光头僧人唐僧含着微笑，盘坐在他面前，见他睁开眼，僧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唐悔，你终于醒了。”

“你……你叫我唐悔？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唐悔不是唐僧？你是谁？你应该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里是哪儿？”

那光头僧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你是唐悔，也是唐僧，还是金蝉子，我也是唐僧，我也是金蝉子，但我不是唐悔。”

“什么我是唐僧？什么我是金蝉子什么的？什么你是唐僧，你不是唐悔？你在说什么啊？我本来就不是唐僧啊！”唐悔十分郁闷，这和尚到底说的什么？好像很重要的样子，但他压根就没听懂。

光头僧人微微一笑，化为片片雪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句：“你的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记住：人曾为僧佛端坐，谁可走首不名中。北冲天际紫薇至，下落黄泉碧游宫。”

沙沙沙……

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唐悔又一睁眼，前面是两只猛虎咆哮，一回头，后面是长蛇拦路，左边是毒虫，右边是怪兽，“啊哈哈……”那马又吓得腰软蹄子弯，便尿俱下，已经伏地不起了。

依稀间，唐悔记起此刻的情景，不必他做什么，就见到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唐悔当时就知道，是刘伯钦来了，此时此刻，他更知道这刘伯钦是个神仙，别看他一副憨厚猎户的样子，此人隐藏得深着呢。

等刘伯钦走出来，唐悔回头打量了两眼，稍稍一思考，立刻当场拜倒：“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经过之前几次横死，唐悔明白了，自己想要活命，就得演好这个唐僧才行啊，上一次自己见到刘伯钦，第一反应就是喊“大王饶命”，这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按照正常逻辑，自己刚出虎狼之窝，得神仙老丈相救指路，再遇到刘伯钦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可不就是下跪求饶吗？

经过了从者反水、金星嫌弃、孙悟空见死不救的各种事件，唐悔更是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了，想想上次，刘伯钦的母亲都能看出自己的问题，孙悟空都会算计自己，现在遇到刘伯钦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可不就是下跪求饶吗？

如果自己真的上去来一句“伯钦，贫僧可算遇见你了！”的话，不知这个刘伯钦会不会当场捅自己一叉。

刘伯钦见自己喊饶命，果然放下钢叉，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他：“长老别怕，我不是什么大王，我是这山中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刚才是寻那两只山虫来吃，不想遇到了你，适才吓到了吧？”

唐悔这才顺着占了起来：“原来是山中太保，我……贫僧是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和尚，刚才被猛虎给围住了，正以为这条命就该交代于此了，想不到太保一来，立刻惊走了野兽，救了贫僧性命，救命之恩，难以言谢啊。”

刘伯钦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是生于此，住于此的人，专靠打一些虎狼为生，靠捉一些蛇虫过活，本就是份内之事，所以野兽见我就走，能救下长老都是缘分啊。”

唐悔想起刘伯钦腾云驾雾，空中拦截妖猴孙悟空的场景，心里想：我信你个鬼，你明明就是个神仙，百兽见了你这个神仙，哪里还敢留下来？

心中这么想，表面上却只能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这刘伯钦十分豪爽，笑起来声音嗡嗡的：“唉？长老刚才说，你是唐朝来的？哈哈哈，长老此言就不对了，这儿还没出唐朝的地界呢，我和你还同在皇王之下，是一国之人，自己人呢，哈哈哈！”

唐悔也欢喜一笑：“啊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这倒是贫僧的错啊，太保说的不错，此地还是唐朝地界啊。”

接下来，刘伯钦依然请唐悔到他的住处歇马，唐悔知道这附近根本没有人家，当然欣然答应，这个刘伯钦身份奇特，修为神通也强，而且也是个好人，跟他走这一趟的话，至少可以安全两天，即便不慎被他赶出门去，也不会死对吧。

嗯……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吼！”就在这时，忽有一只山虎从远处掠过，唐悔蹬蹬后退了几步，对呀，这儿还有大老虎呢，怎么把它给忘了？

刘伯钦伸手一拦：“长老且在这儿稍等，听到风声了吗？那是山猫来了，等我拿下他，回家去招待你。”

说着，这刘伯钦大喝一声：“那业畜！哪里走！”

就这样，刘伯钦又挺钢叉和那只斑斓猛虎战在一处，一时间，又是叉来爪往，打得精彩纷呈，可惜还是那句话，他们打得热闹，唐悔却是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的，可是看着看着，唐悔渐渐看出来了，这刘伯钦好像根本就未竟全力啊，他更像是逗着这老虎在玩呢。

你看那老虎气急败坏的样子，再看那刘伯钦轻松的神态，不带烟火气息的动作，雄健的身姿，无论谁见到了，恐怕都忍不住夸一句“真是条好汉！”

而唐悔却很清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刘伯钦其实是一个神仙，可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根本就只是凡人的能力，也不知这姿态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他故意为之，如果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么此处唯一的“别人”，就是他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声猛烈的虎吼从唐悔身后传来，唐悔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上次不是只有一只猛虎吗？为什么这次还多出了一个？难道复活之后，难度增加了？

“稀啉啉！”马儿被惊到了，也不知为何，原本瘫软在地的马儿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朝天上一蹦，竟然越过了唐悔的头顶，他再打了个滚，以一匹马的身体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连滚带爬，什么叫赖驴打滚，不对，是叫赖马打滚。

“嗷！”马跑了，唐悔自然就被露出来了，那猛虎扑马，一扑不中，回过头来，虎爪横着就是一扫！

这一扫结结实实打中唐悔的左肩，仿佛拍苍蝇一样，将他当场拍飞，但是被拍飞之后，唐悔反而被拍醒了，于是，好个大唐高僧唐悔酱，他毫不在意左肩的伤口，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多圈，然后再就地一弹，直接就拉开了距离。

眨眼间，马和唐悔这对难兄难弟都发现了自己全新的能力——打滚逃命。

那山虎两击无功，当时就暴怒了，两个猎物居然全都滑不留手，一匹大白马模仿自家兄弟上演赖马打滚也就算了，为什么一个光头和尚居然也这么干？暴怒的山虎怒吼一声，又一猛扑，不料刘伯钦已经撤了回来，此时已钻到山虎的身下，钢叉高举，当胸一划！

那猛虎落地之时，肚腑已被切开，一时间，红的白的灰的各种东西流了一地，那山虎还朝着唐悔走了几步，最终无力地吼了一声“嗷”，然后才“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倒在唐悔双胯之间。

唐悔当时是什么心情呢？他险些吓尿了，一个头脑正常的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一只长达两米的斑斓巨虎就这么倒在自己双胯之间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下体一凉？有没有浑身发冷？会不会莫名地产生不好的幻觉？

唐悔都有，所有感觉都有，甚至那尿……如果那虎没有扑到他的面前，恐怕他就真尿了，但是那虎“嘭”地一声倒下时，那尿又给他吓回去了。

是的，竟然吓回去了！真是五味杂陈，这一刹那，唐悔只能感觉到恐慌、害怕、惊惧，他身上也在发凉，下体也在发凉，心在颤抖，膀胱也在颤抖，唐悔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刘伯钦大步上前，抓着虎颈一拎，又伸出一只手搀扶唐悔：“让长老受惊了，伯钦的错，我是实在没想到，这儿竟有两只山虫，一山不容二虎，这种情况不常见，所以我疏忽了，长老你没事吧？”

唐悔忙顺着，感觉自己两条腿都软了，光是站立着就能不住发抖，只觉难看无比，但是扭头一看，却发现自己那匹白马也差不多，它身子下面身子已经多出一滩秽物了，自己反倒还好，刚才那一吓，给吓回去了，让自己看上去还算胆大。

唐悔这才安心下来，反正还有一个难兄难弟，当时就感觉好多了。

于是，唐悔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多亏太保相救，贫僧又保住一命，但是人有三急，贫僧要告个罪，去小解一下，但不知……这儿还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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