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道的高僧

唐悔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多亏太保相救，贫僧又保住一命，但是人有三急，贫僧要告个罪，去小解一下，但不知……这儿还安全吗？”

是啊，这儿还安全吗？唐悔看着刘伯钦手中的老虎，一颗心还在胸腔内不停扑腾，跳得他直心慌。

刘伯钦也看了那死虎一眼，这只虎还躺在地上抽动，他哈哈一笑：“放心吧长老，另一只虎受伤跑了，有我在，不会再回来了，长老尽管方便，我就在这守着。”

“呃……劳烦太保了。”唐悔极度尴尬，双掌合十行礼之后，才狼狈而去。

片刻之后，唐悔回到路上，神清气爽，向刘伯钦行礼道：“太保，有劳了。”

刘伯钦笑道：“哪里哪里。”随后，他一提老虎：“今天猎到这虎，也算是造化，这只山猫够大了，咱们几日的吃食都有了。”

唐悔也是不住地点头：“太保真山神也。”

刘伯钦笑道：“这算什么本事？长老你过奖了，平时我在这山中游逛，很少遇见这种机会，这些猛兽都是见到我就跑了，说起来，还是托了长老的洪福，方才有此收获，就是让长老受惊了，走吧，咱们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为长老压惊。”

说吧，他一手执着叉，一手拖着虎在前方带路，唐悔牵着他的难兄难弟大白马随后而行，仍然一路七歪八拐，曲折绵延的走了好半天，唐悔走过一次，再走一次，仍觉得那山庄的位置十分难找，仍觉得那山庄建的可真是气派，虽然是山中建筑，但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和谐共存，美不胜收。

山庄旁有一颗古树，古树盘根错节，树上鸟语花香，虽然山庄与环境整个融为一体，但是又独自隔离出了生活区域，草门楼、篱笆院、养殖地、小花园，虽是秋虎正炽，热不可言，但却独有一分凉爽之意。

刘伯钦将死虎一扔，叫了声：“小的何在？”

又是那群恶形恶状的家童走了出来，又拖又拉，将老虎弄进去，咦？为什么是又？唐悔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言多出错。

于是，唐悔再次拿救命之恩来说事，这种时候找点好的说就是了。

刘伯钦笑道：“都是同乡之人，何必一直致谢？来来来，带你看看我的家。”

刘伯钦带着唐悔走进山庄，刘伯钦的母亲和妻子也迎上来了，一番介绍之后，那刘伯钦的母亲果然又出言求恳，希望唐悔留下做一场法事，诵一诵经文再走。

这一次，唐悔早有准备，一口答应下来：“份内之事，但所愿也，不敢请耳。”他还拽了一句古文。

为什么他一口答应下来了呢？这一次，他想得透透的，上次被逼着做法事，自己一个犹豫险些得罪了人，最后虽然失败了，却也不过是赶出去喝了一夜的西北风而已，没有性命之忧，如果自己真的拒绝了，现在就被扔出去自生自灭的机会就很大。

而且，他被孙悟空提醒了，上次他破了戒，伤了宝性，这也可能是法事失败的原因，这一次……

唐悔面对着那盘虎肉，合掌当胸：“善哉！不瞒太保你说，贫僧自出娘胎，就做了和尚，从来不吃荤腥的。”

“呃？”刘伯钦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他呆愣了半晌，说道：“长老啊，寒家历代以来从未有过吃素一说，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一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跟着油煎烹煮，根本也没什么素处，你瞧，就是那两眼锅灶，也是油腻透底了的，长老不吃荤腥，这可怎么办啊？反倒是我请长老的不是了？”

唐悔尴尬一笑：“太保不要多心，请自己吃就是了，贫僧我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没关系的，只是身为僧人，万万不敢破了斋戒。”

是啊，这回是真的不敢破戒了，上次吃得痛快，但也是因为不知道啊，谁能想到，就因为贪吃了几块虎肉，竟然就在法事做到一半的时候吐了一地，还被扔出去？谁又能想到，就因为吃了虎肉，让那孙悟空认定自己有问题，于是对自己见死不救？

和尚的戒律是麻烦，但也真是不敢再破了。

“哦？竟然如此？”刘伯钦还不信：“长老不吃荤腥？倘若只有荤腥之物，不吃就要饿死，却如之何？”

唐悔想了想，咬牙说道：“出家人五蕴皆空，饿死也不能随意破戒的，何况此次幸得太保相救，否则早已没命了，如今就是饿死，也比喂了老虎强啊。”

刘伯钦的母亲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儿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长老他是出家人，自然要守那些戒律的，你不要说了，为娘自有办法，可以备些素餐，款待长老。”

“哦？”听到这话，刘伯钦反倒愣了：“母亲，我们家也有素食的？”

刘母说道：“那个自然，长老且稍等。”

却见刘母招呼媳妇一起，将小锅取下，用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放回了灶上，将火烧得旺旺的，先烧了半锅水倒掉，又加水烧了一锅山地榆叶茶，不多时煎成了茶汤，然后又弄了些黄粱黍米，煮起饭来，又摘了一些干菜煮熟，一饭一菜一茶汤，共盛了三碗端上来：“长老请用吧，这是老身与儿媳妇亲自动手整理的干净茶饭，山野人家，简简单单不成敬意，还请长老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吃素的总没问题了吧？唐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赠斋。”这才坐下。

刘伯钦另外开了一桌，将那些没油没盐没酱料的老虎肉啊、香獐肉啊、蟒蛇肉、狐狸肉、兔子肉、鹿肉什么的铺了满桌满盆，陪着唐悔吃斋。

刘伯钦刚想动筷子，却见唐悔合掌诵经，唬得他当场有些不敢动筷子了。

唐悔哪里是念的什么经？他又不是专业和尚，他不过是想着，既然做样子，就把样子做到底，如果他念出声音来，咱们仔细一听，他说的那就是：“和尚吃饭要念经，这次少吃一些，明天千万别吐了……”之类的

不多时，唐悔装模作样念完了，睁眼一看，发现刘伯钦正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自己，他笑道：“太保，请用斋饭吧。”

刘伯钦眨眨眼，问道：“长老啊，你这个经，那么短的吗？我看过和尚念经，那念起来，时间可是老长了。”

唐悔尴尬一笑：“贫僧哪是念经啊，只是念一卷开斋咒罢了。”

刘伯钦也笑了：“哎呀，你们这些出家人啊，规矩就是太多了，吃饭也得念念咒，可是真累啊。”

“哈哈，抱歉，抱歉了。”

“说什么呢。”刘母又忍不住开口了：“长老是一个得道的高僧，行走坐卧皆是佛家修行，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山野村妇能明白的。”

“哈哈，就是就是。”“哪里哪里。”

这顿饭也算吃得宾主尽欢，吃过之后，收了碗盘，刘母将刘伯钦拉到一边：“伯钦啊，这位大唐长老当真是一位有道的高僧，之前你端出荤肉的时候，为娘故意不说素斋的事情，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刘伯钦这才反应过来：“啊？母亲何必如此？”

刘母说道：“我儿，你是糊涂了吗？既然我们请长老明日为你父亲诵经祈福，当然要多一个心眼啊，他说他是高僧就是高僧？他说他是和尚就是和尚吗？哪有这种道理？若是那和尚拿着肉大吃大喝，那他就很有可能是一个混吃混喝的假和尚，明日诵经的时候，可就得好好防他一手，现在嘛，你可要好好招待他啊。”

刘伯钦点点头：“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看这长老也定是个高僧，接下来，孩儿定然会好好招待他，无不周到。”

接下来，刘伯钦果然又一番盛情陪伴，带唐悔前前后后观看了他的庄园，看了那一片片的枫树杨树，看了那一丛丛的菊蕊黄花，还看了刘伯钦家养的肥鹿和黄獐，心中不由得感慨，把日子过到这种地步，那真是：

闲居深山做隐者，枫竹菊蕊家中客。

毒蛇猛虎不来烦，养獐驯鹿自悠然。

……

次日一早，刘伯钦合家老小早早起床，首先备了素斋款待唐悔，唐悔有了上次做法事的经验，先净了净身，同太保一家到祠堂上了香，礼拜之后，这才从行李之中掏出木鱼，敲响这个吃饭的家伙开始了法事。

根据资料，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咒文，之后，打开随身的《度亡经》一卷，诵念之后，让刘伯钦请了一道《荐亡疏》，再开始念《金刚经》、《观音经》，说也奇怪，当他还是大学生神棍的时候，他只是对经文感兴趣，对古文感兴趣，却不太看得懂，如今诵读下来，却感觉越看越熟悉，到了《金刚经》的时候，仿佛那些经文都是琢磨一辈子的东西，早已融入身心，融入血液。

这一段诵经完毕，上次那种呕吐的感觉完全没有出现，反而觉得从脚心升起了一股欢悦之情，这股情绪从脚底直冲而上，最终身心俱畅，于是又念了几卷《法华经》和《弥陀经》，最后又念了《孔雀经》，说了比丘洗业的故事，献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结束了法事。

到了这时才发现天色已晚，于是各自安寝。

唐悔终于得了个好觉，好容易过了这一关，唐悔安心多了，这个事件说明了什么？说明只要不吃荤不破戒，这个假和尚已经可以蒙混过关了，做一个和尚，念一念经，混吃等死的水平至少算是有了。

唐悔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人生啊，想不到我唐悔真的要靠着当一个神棍来过日子了。

唐悔不知道，就在这天晚上，刘伯钦做了一个梦，他的父亲入了他的梦中来说：“儿啊，我本在阴曹地府里受苦，因为我罪业深重，十分难消，日久不得超生，今日幸得一位圣僧为我念了经，消了业，阎王特意差人送我到中原富地一个长老人家托生去了，为父能有今日，可都是那位大唐长老的功劳，你们一定要好生谢谢长老才行，不得怠慢了。”

这就是：

万法庄严有真意，荐亡离苦出沉沦。

他日莲台修正果，不忘地府脱困恩。

刘伯钦猛然坐起，发现自家娘子也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坐姿坐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娘子说道：“太保，我做梦了，十分重要，你听听吧。”

刘伯钦被抢了台词，愣了一愣，随后问道：“好，娘子梦见了什么？”

娘子说道：“太保，妾身梦见公公托梦了，他告诉我，他在阴司受苦不得解脱，日久不得超生，幸得一位圣僧为他诵经，消了他的罪业，所以，阎王还特意差人送公公到中原富地，长老人家去托生呢！公公在梦里叫我们好生谢谢那位长老，不得怠慢呢！哦对了，说完之后，公公就出门走了，我还叫他呢，可他也不应，我一着急，就醒过来了。”

“啊呀！长老果然是一位圣僧啊！”刘伯钦一拍大腿，将他娘子吓了一跳：“我也做了那等一梦，与娘子一模一样啊！不行，我们快找母亲说去。”

这两口子刚打算起床去说话，老母亲已经推门进来了：“伯钦孩儿，你来，娘有话对你说，媳妇也跟着来。”

刘伯钦两口子互望一眼，一起跟了出去，到了老母床边，刘母说道：“儿啊，今晚我做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了，他说，多亏了长老诵经超度，他已经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老家里托生去了。”

原来还是这事？夫妻二人喜上眉梢，全都呵呵笑了起来，刘伯钦说道：“我与媳妇也都做了同样的梦，正打算禀告母亲呢，想不到母亲呼唤，也是为了这事。”

“还有这事？”刘母让刘伯钦夫妻二人细说了一遍，一家人顿时感叹道：“想不到，那位长老还真是一位有道的高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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