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疯子从车上迈着气定神闲的步伐下来时我空白的大脑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在我的印象中他还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他凶残、暴力、能摧毁一切，而现在，他真真实实的从人们的口中走了出来。

“吼呵哈哈嘿嘿呼呃……”疯子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发出怪异的笑声，那是毫无幽默感的笑，就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笑却硬要找出一种笑出来的方式。

他的头发很稀疏，像胡乱黏在头皮上的一样，眼睛来回在我们身上扫视，看起来他是在观察我们每一个人，可我却感觉他其实谁都没看。

疯子身后站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至少有五十多人，手里的武器也不再是钢棍铁棒，而是泛着黑色金属色泽的枪械，粗略扫过一眼手持步枪的人就有近十人，其他人更是人手一把手枪。

胖子在我身后小声嘀咕道：“时代金湾里有内奸。”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番，认为胖子说的不无道理，第一伙人没有携带任何的枪械兵器，不是他们没有，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时代金湾现在不仅兵力空虚而且还没有任何的热兵器可以对他们造成威胁，这种情报只有时代金湾的幸存者才一清二楚。

可令我不解的是，疯子即使知道这里威胁性小也没必要一把枪都不配给他们吧？

胖子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又悄声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这伙刚到的人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并且需要他们投入全部的火力。”

“啊，有客人。”疯子用干瘪的声音说道，同时用手来回指在我们身上。

疯子似乎有些疲惫，眼神里也没什么精神，懒懒的说了声“走吧”就迈着四方步慢悠悠的向会馆的方向走去，他的手下则还站在原地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们几人。

岩峰没想到从市医院回来后还会碰到这种事，有些愧疚的看着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胖子率先走了出来对我们示意跟上去，被这么多人拿枪盯着，我们除了听话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微微侧着头看向疯子，就像岩峰的师父说过的那样：没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他行事风格的古怪就足以让我捉摸不透了。我们杀了他的人，可地上的尸体他却连看都不看，好像这事和他毫不相关。再者，我们几人身上都有武器，虽然在这些武器在枪械面前不值一提，可这并不能意味着它不是一种隐患，尤其吹雪和蒋欣的武器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具威胁的，然而他不仅不命人收走我们的武器还称呼我们为“客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进入会馆的一楼是物业办公室和便利店，便利店的空间有三百平左右，原先林立的货架都被堆靠在了墙边，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存放岩峰一行人当时从百货大楼取回的食物和用品。

剩余的幸存者都蹲坐在货架旁，仅剩的十几名男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在最里面一个面色发白的女士小心的怀抱着身前熟睡的婴孩，她应该就是赵天翔的妻子。

疯子回头瘪了瘪嘴，对着岩峰和小李哥道：“你们俩过去。”

岩峰和小李哥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走回了人群，原本蹲坐在地上的幸存者也都站了起来。

疯子歪着头看了看堆成小山一般高的食物，道：“我知道这些对你们有多重要，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们做一个选择题。”

我听到疯子口中说出“选择题”三个字时心中猛地一紧，同时看向身旁的胖子，如果不是看到他紧紧攥着拳头我根本无法在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情绪。另一旁的蒋欣和小黄对疯子的了解没有那么多，听到疯子的话只是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呃，在这。”疯子懒散的向装有奶粉的箱子走去，用枪管拨开了纸箱，一罐罐崭新的奶粉整齐的装在里面。

我的心不自觉的随着疯子的举动慢慢变快，我甚至能感觉到两耳都在冒着冷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身体里四处乱撞寻找着能够从中冲出去的地方。

“现在。”疯子回过身看向时代金湾的幸存者，“你们只能留下其中一样，奶粉和其余补给，二选一。”

时代金湾的幸存者面面相觑，留下奶粉那他们怎么办？或者选择饿死这个孩子，这样大家都能得救。疯子出的选择题不是在考验人性，而是在看他们能不能撕破人性的皮。

我身旁的蒋欣把手中的十字弩攥的更紧了，估计她已经恨不得一箭射死疯子了。可我心中不祥的预感此时变得愈发强烈，疯子知道人们会怎么选，他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留有二选一的余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只有一项答案的选择题，关键是疯子究竟留了怎样的后手，他一定准备好了更疯狂的事！

“开始吧。”

疯子的话音落下后幸存者们并没有立即行动，我知道他们在等一个领头的人出现，只要有一个人迈了过去其余的人自然也会跟过去，这样就会显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责任和负罪感，这都是领头的那个人先做出了决定，我们就是随大流而已。

还是有人走了出来……是赵天翔！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包括他的嘴唇和脸部的肌肉，他是真的在害怕，怕的浑身战栗不止，远没了和我们上次见面时的凶态。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地上装有奶粉的纸箱，慢慢的踱步过去，速度很慢，慢的让人倍感煎熬。直到他走到纸箱前身上的抖动才有所缓和了一点。

其余的人都低着头没有行动，几个半大的孩子站了出来，走向了赵天翔的另一侧，他们做出了和赵天翔相反的决定。

我的心随着一个个离开原地的人下沉到了谷底，最后只有岩峰和赵天翔的妻子还站在原地不动，其余人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第二个人站在赵天翔身边。

赵天翔的妻子一边轻声哭泣一边微笑着看着怀中的婴儿，小声的哼唱着安眠曲。赵天翔的眼泪像一串串断线的珠子似的从眼眶中滑落，他转过身面对着人群猛地跪了下去，脑袋狠狠磕在地上，嘴里呜呜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蒋欣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举起十字弩瞄向了疯子的脑袋！我紧忙拦住蒋欣生怕她真的把那箭给射出去。

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瞬间瞄向了我和蒋欣，胖子、吹雪和小黄同时拔出武器与其对峙，胖子打开自己身穿的战术马甲，上面挂着两颗手榴弹，胖子的手指勾着拉环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哈呵呵呵，呼哦呃。”疯子看着我们笑的非常开心，好像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呢？”疯子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枪口又被收了回去。

“你看，有人无法认同这个现状。因为……这不公平。”疯子走到赵天翔身边将泣不成声的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拿着。”

疯子将自己的手枪交给了赵天翔！

“现在，我给你一个讨回公平的机会。”疯子抓着赵天翔的手让他握住了手枪，“你只要开枪打死对面一半的人我就什么都不拿走。”

我身上刹那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心中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赵天翔对面的人群在短暂的失神后都不自觉的向后面退去。

赵天翔红肿着双眼看着手中的枪迟迟没有抬起来。疯子走到赵天翔身后用义正言辞的口气道：“你看看你，多善良。可他们呢？”疯子绕到了赵天翔的侧面，“他们选择饿死你的孩子来保全自己，所以站在那里的……”疯子抓住赵天翔的手腕抬起枪瞄向了对面的人群，人群又是一阵惊恐和后退。“他们，全都是杀人犯。”疯子固定住赵天翔手腕的角度自己走到了枪口前，“现在，正义的天平就在你的手里，你有权利为自己和你的孩子讨回这份本就属于你的公平。”疯子又将赵天翔的枪口朝下放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然后看着你的孩子饿死。”

“不！”赵天翔一把拉开眼前的疯子举起枪对人群发出怒吼，剩余的幸存者已经退到了墙边，他们无路可退了。

赵天翔的脸被血色胀的通红，他手中的枪在抖，枪口下的幸存者也挤在一起颤抖成一团。

“等一下！”岩峰突然喊道，岩峰也和赵天翔一样满脸通红血液上涌，“各位，今天无论我们失去什么，我岩峰发誓，一定会再帮你找回来。所以，求你们，走到赵哥那里去吧。”

岩峰不希望有任何人会死，可疯子的设计堪称完美，这些人经历过饥荒带给他们的绝望，而且也知道无论是岩峰还是他们自己，都没有实力再去寻找补给品了。既然出去寻找补给是死路一条，那留在这里起码还可以去赌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被开枪打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我们会和岩峰一起帮你们找补给品。”我对着人群说完后看了看身边的伙伴，心里徒升愧疚，毕竟是在没有任何商议的前提下就把他们都带上了，但他们都给了我肯定的眼神。

靠在墙边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我和岩峰的发言有所动摇，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去市医院的人呢？”

岩峰的眼神避开了人群的视线不敢回应，他反复张开嘴试图说出些什么，却都失败了。

疯子又在赵天翔的另一侧反复摇着头道：“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人心都无法被凝聚。”疯子又遥起了手指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有真正的平等，就不会有平等的爱。所以我们需要公平，让公平来为我们做主。”

赵天翔全身打着颤，估计他的心里正做着难以想象的斗争。

疯子又用激励的口吻道：“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有负罪感，如果打死杀人犯也需要忏悔那这个世界还要什么正义？还要什么公平？你不是上帝！你只是一个在保护孩子的父亲！现在告诉我，你难道是想埋葬自己的孩子后再用一颗善良的心去宽恕这群罪人吗？”

“啊啊啊……”

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了……

赵天翔一边嚎着一边发了疯似的扣动着扳机……

子弹破膛而出的声音像撕破天际的流星……每坠落一颗就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将陨灭……

我颤抖的撑开眼睛，同时心里反复做着心理建设，试图说服自己能够接受即将出现在眼前的惨烈。然而睁开眼后我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赵天翔的手臂上，他伸直的胳膊对准的不是人群而是头顶的天花板，子弹全都打在了天花板上！

“呜哇啊啊……”女人怀中的婴儿被猛烈的枪击声惊醒了，可我多希望，惊醒的人可以不仅仅只是这个婴儿。

疯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将赵天翔手中的枪收了回来，而我的心里却再次出现了不祥的预感。

疯子咧着嘴笑道：“恭喜你们，进入隐藏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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