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们再次回到下水道，我发现与岩峰同行来的十几人竟只剩下了三个。他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死一般的灰色，岩峰更是一脸铁青泛着乌黑，从我们下来这段时间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直愣愣的看着地面像块雕塑一样。

“有疫苗吗？”岩峰还是先开口了，只不过眼睛仍然没有转动。

胖子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岩峰，道：“时间紧迫，他们没有研发出来。”

“我们就不该来这！咳咳……”岩峰身边一个人说道。

我将手电照射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脸上的皮没了一半，身上还负有重伤。

“磊哥，你别再说话了。”

开口说话的是之前一直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领路人，我记得胖子称他小李哥。

“反正我要死了，想怎么说我就怎么……咳咳。”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带你回去。”岩峰站起来想去拉对方的胳膊却被对方挥手打开了。

“就让我死这吧，都要死了，还折腾啥。”

“你是我带来的，我就要把你带回去。”岩峰说这句话的时候喘着粗气，声音在喉咙中翻滚着发声。

后者已经不想争辩什么了，一边摇头一边闭上了眼睛。

“我这有担架。”吹雪走上前把担架放在了地上，之前吹雪担心我的身体会走不回去，就一直拿着这副担架。

“磊哥，你躺好，我们带你回家。”

岩峰和小李哥一起将他抬到了担架上，一前一后抬着对方往回走。这两人的腿脚走路都发飘，好像随时会摔倒一样，胖子让小黄和吹雪快去接下手，这两人也快撑不住了。

岩峰黑着脸一步三晃的走在最前方领路，仿佛丢了魂一样。

小李哥也像失了心一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胖子安慰了对方半天，又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些，我们才从小李哥的口中得知他们一行人进入门诊楼后发生的事……

进入门诊楼首先看见的是一个椭圆形的问诊台，原本摆放在问诊台两侧的自助病历打印机都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再继续深入就能看见越来越多的血迹和尸体，这些尸体被啃噬的就剩几块碎肉还挂在骨头上，现在都已风干紧紧的贴在了枯骨上。透过骨头间的缝隙能看见干涸的血迹牢牢地贴合在大理石地面上，这些血迹连成了片，几乎无缝隙地填满了整个一楼的地面，就像是在地面上刷了一层暗红色的油漆。

门诊楼左右两边延伸的走廊上印满了无数的血手印，用手电向里照去，只能模糊的看见连成串的血手印像藤蔓一样向最深处无限的蔓延。

一阵冷风吹过，裹着一股肃杀之气环绕着这帮不速之客，仿佛有人在他们的脖后呼着冷气，并饶有兴致的想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饶是岩峰经历了许多场面，但单单是站在这里已经让他毛骨悚然了。其余众人也被这阴森的气氛所感染，无一不紧着身子放轻脚步，生怕惊了这里的主人。

问诊台后方十米是通往二楼的步行楼梯，宽五米有余，左右两侧是电动扶梯。再往楼梯后面走去就是药局的所在地，那里的药物足够供应成千上万个病人使用，更加幸运的是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遇到感染者。

岩峰找到药局的入口，金属色泽的把手上还留有醒目的红色手印。岩峰小心的握住把手将门慢慢地向外拉动，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声音并不大，但在每个人的心里那声音却被无限放大了数倍。

直至门被全部打开，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和偶尔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声外，仍然没有任何的异响。

岩峰轻声的在药局的墙壁上敲击了几声，轻微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散播出去数秒后又折了回来。岩峰又加重了几分力，同时眉头也皱的更紧，敲击声散去数秒后岩峰才舒出一口长气，回头示意着大家可以进入了。

所有人都非常默契的悄声进入药局，每人负责一排货架，主要挑常备药拿。

小李哥当时正专心的从货架上取药，取空的药盒露出了可以看到后排的空隙。当时负责在那排取药的人叫丁恒，有严重的烟瘾，异变前每天至少要五包烟。

小李哥透过空隙看见丁恒在地面上翻着什么，便小声问道：“丁哥，干嘛呢？”

丁恒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小李嗔怒道：“你吓死老个了，这死个保安，有烟。”丁恒拿起一个瘪瘪的烟盒，眼睛里充满了贪婪。

小李哥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忙着装药品，“那你揣好了回去再抽。”

丁恒像做贼似的左右瞄了瞄，道：“就这两根，回去抽让他们看见还不都抢走了？我先抽一根，忍不住了。”

丁恒说着从烟盒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口中的香烟，跳动的小火苗点燃了香烟的最前端，一个猩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随着丁恒的呼吸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丁恒猛地唆了一口又重重的吐出一圈烟雾，那认真的表情如同是在对神虔诚的膜拜，接受着神给予的洗礼。

像医院、商场这种地方都装有火警消防系统，在探测到烟雾或火情时这套系统便会被触发，如果是被设置成了自动灭火模式，则会在探测到危险时发出警报并同时启动消防雨淋，但这都需要电力的维持，市区停电后这套系统自然也随之停运了。

小李哥以为这套消防系统因为没有电力维持已经停止运行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可他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药局这种重要的地方还装有独立的烟雾报警器，独立式的烟雾报警器由电池供电，而且单凭电池的电量就可以供其使用近十年之久！

丁恒吞云吐雾之间烟雾已飘散到了最顶端，烟雾报警器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发出又高又亮的警报声，整栋楼里霎时布满了一声接一声的警报音，丁恒抬头望向天花板上地那块小机器彻底傻眼了，太高了！即使站到货架上也摸不到！

傻眼的可不止丁恒一人，在场的所有人都石化了一样，脑袋变成了空白的，身体变成了僵硬的，拿药的手定格在半空中没有丝毫晃动，好像所有人都被施了魔法被固定在了原地。

短暂的几秒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叫，他喊的好像是“啊”、“跑”、“哈”或者什么，不管他叫的是什么，那声音都被恐惧扭曲变了形，更像是一个人必死前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叫喊。

叫声如同运动场上的发令枪，枪声一响所有人都冲着仅容一个人身位的铁门跑了过去，后面的推着前面的，前面的挤成一堆卡在门框里谁也动不了。

岩峰扒开拥挤的人群抬起一脚将卡在门口的两人踹了出去，回身吼道：“一个接一个走！”

岩峰和小李哥是最后跑出药局的，两人出了药局后发现之前跑出去的人全都站在楼梯的底端像个傻子似的望着头顶。

岩峰和小李哥也跟着众人的视线抬头望去，这一看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帮人不跑了。密密麻麻的身影和血眼堆满了每一层的楼梯护栏，他们俯视着井底的幸存者，而幸存者仰视着高高在上的感染者。

又过了一秒……

数以千计的感染者一同从天而降、奔泻直下，汇聚在一起的感染者犹如瀑布一般波涛汹涌，咆哮着、翻滚着从一层又一层的高山上俯冲下来，渺小的幸存者在这毁天灭地的架势前就如同蝼蚁。

跑？已经没人跑了，感染者就像决堤的大坝涌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巨浪呼啸着向他们拍来，这巨浪足以湮没整个一楼，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草你妈的，来啊！”岩峰怒号着冲着飞奔直下的感染者扔出了TNT炸药！

这也是一包三公斤的TNT，岩峰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爆炸带来的后果，在TNT还没落地时岩峰就按下了引爆器。

伴随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楼梯上方冲出一团硕大的火球，顷刻间火光四射，刺眼的光芒仿佛要透过墙壁穿破苍穹。周围被炸裂的钢筋混凝土则像暴雨似的倾盆而下，强力的冲击波甚至把坠落而下的感染者又给崩了回去。

小李哥和岩峰在爆炸的瞬间躲在了两根承重柱后面，他们比较幸运，只承受了爆炸时形成的超压伤害，除了耳朵出现了暂时性的耳聋和被爆炸震晕的脑袋外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外伤。

两人被爆炸震的脑袋里尽是盲音，眼前全是虚影在飘，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球才重新恢复了聚焦的功能。

当一切再次回归于沉寂时，只剩下一阵阵灼热的空气在坍塌的建筑物内飘荡，每吸入一次都会让让肺部也变的焦灼。

他们从承重柱的后面走出来，眼前的地面已经变成了焦土，周围的设施变成了废墟，烟尘在空气中迷茫的徘徊不知该在哪里落脚。

之前站在楼梯底端的幸存者就赤裸裸的站在爆炸半径的十米内，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岩峰用手捂着口鼻走向坍塌的楼梯，小李哥想叫回岩峰，结果一张嘴发现根本发不了声，呛人的烟尘加上炽热的空气刚一张口就被呛了回去。

岩峰跪在地上挨个的去摸脉搏，直到摸到磊哥的脉搏时他的眼睛里才出现了一丝光。

但遗憾的是，其余人全部当场殒命。

小李哥摇着头唏嘘道：“峰哥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我闭上眼睛似乎看见了楼梯前幸存者眼中的绝望，当命运来临的时候，不是他们不愿反抗，而是他们要面对的命运，太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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