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决行（10）

方觉看了看表，拍了拍闵玧其的肩要他休息一下。

闵玧其调着音轨，看见蓝白色衬衫在她纤细腰间堆叠出的褶皱，微微翘起嘴角。

小其：今天下午有点事，得快把这个做完才行。

方觉：什么事？

方觉喝了口茶，疑惑地瞧着他。

小其：晚上琂其喜欢的乐队开演唱会，我买了票，等会儿去学校接他然后一起看吧。

方觉：他还上学啊？

方觉口里的茶因为惊讶漏出嘴角，闵玧其起身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上。

小其：他才十五岁好吗。本来今年应该上高中的，但是去年因为巡演没参加考试。

方觉：不是...他的话，早就可以养活自己了吧。而且，好不容易可以回国休个假，居然还要被押去上学。

方觉想着，即使是天使的鸣啭也逃脱不了这悲惨的命运。

小其：爸妈的要求总是很严格。

闵玧其说完这句话，便继续专注手头上的工作。

方觉小口嘬茶，心脏最柔软的一角为他和琂其感到辛酸。

...相比琂其，闵玧其会更疲倦吧。吃力不讨好，明明是那么好的哥哥却被冷眼相待。

方觉：闵玧其，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哥哥诶。

她要夸夸他，她想让他的世界再亮堂一点。

方觉：这么关注弟弟喜欢的乐队，还早早买了票给他惊喜。要是我有这样的哥哥，真的会开心到飞起。

闵玧其闻言从工作椅上转过头，单手勾着椅背，

小其：为什么总不说敬语？我可是比你大好几岁。

方觉：什么嘛，我们不是朋友嘛？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吧。

小其：朋友归朋友，可你该说敬语还有该叫我哥哥都是事实。

方觉：您哪是哥哥呀，您是大爷好吗。

小其：呵，

闵玧其咧开嘴笑了一声，

小其：也是。方觉奶奶说的自然有理。

方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奶奶就奶奶，她本来就一直励志成为奶奶那样的优雅女性。

闵玧其垂下头看着她有趣的表情，白嫩的脸靠在椅子的边沿。

他知道她已经了解了自己以前的事，琂其发烧的事，还有他被父母抽耳光的事。这些都被细细记在她的日记里，被她那娟秀的小字录入漫长的时光里。

小其：方觉。

他叫了她的名字。

方觉：啊？

方觉抬头，直直看着猫子。

小其：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方觉：什么？

小其：其实，那时候琂其发烧，我发现了之后...

闵玧其看着她顿了顿，但还是决定说下去，

小其：有犹豫过一秒。

小其：我有犹豫过，要不要救他。

小其：也许不止一秒，也许是两秒，三秒...在那段短暂而难熬的时间里，我想着，就是因为他，爸爸妈妈才会对我不理不睬。就是因为他...他们才不愿意看我一眼。

小其：我甚至，想过就那么看着他发热挣扎，看着他就那么痛苦下去。

猫的锋芒渐渐退却，隐藏形状的耳朵耷拉在发间。闵玧其收回目光把脸埋进双臂间，不敢再继续看着她。

她那么善良，听见这样的话，应该会讨厌自己的吧。

可是，即使被讨厌也还是想跟她说。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向前，催着他的身体将全部的想法都掏出来呈现在她面前。

不想欺骗她，想让她了解真正的自己。即使是这样糟糕的坏心肠的瞬间，也想告诉她。

小其：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闵玧其嗤笑一声，

小其：也许我，真的配不上幸福吧。

那时候，如果他真的受了邪念驱使，现在就不会有琂其的天籁存在了。

在他将琂其送到医院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是被父母抽耳光的时候，还是看着病床上病情日益好转的弟弟，他都无比痛苦，无比内疚。

医生说了，如果再晚一点就真的可能保不住他的声音了。

如果再多犹豫，再多生几秒邪念，弟弟的声音就会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生，都不能带来那让人叹为观止的表演了。

对此，闵玧其一直愧疚到今天。随着琂其一天天长大，父母对他也愈发冷漠。

他想，也许是因为神明知道他差点听信了恶魔的话。

他不想面对父母，也不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正，无论他做到了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比不过琂其唱的一首歌吧。

他死命地学习，死命地做音乐，终于成功离开了家。

只是除了音乐和漆色的夜，这些年好像没什么东西留恋他。

闵玧其，你真可怜啊。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扬起脸的的一瞬间被眼前的女孩牢牢捧住了双颊。

他的嘴因为她掌心的挤压成为嘟嘟的形状，方觉看着他的眼里依然是清亮明澈的光。

方觉：我不许你这么想。

方觉：你救了他就行，你并没有不救他啊。

方觉：如果是我，要是我被父母那样对待，我还真不一定会像你一样呢。他有你这样的哥哥，是他此生之幸。你救了他，所以他才有机会被这个世界铭记。

方觉：琂其真的得好好感谢你。至于你爸妈，就算是长辈我也忍不了，可去他们妈的吧。

方觉：闵玧其，你给我听好了。

方觉：你配得上幸福。

方觉：不需要谁认可，你就是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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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公司出来没多久，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雨。

这个时节多雨，但因为今天走的急，方觉和猫都没注意拿伞这玩意。闵玧其估摸着雨势会越来越大，于是把揣在兜里的三张票掏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方觉的左手。

她定了定神，手心里躺着的是被他捏的有点皱的三张票。方觉看向他，闵玧其对她回以微微一笑。

小其：走吧，到那个车站底下拦车。

琂其要是知道今天可以看喜欢的乐队演出，一定会开心到失语吧。方觉看着那几个印刷充分的字符，闵玧其给他弟搞的票，在BLOCKA第二排。

黑色的外套从闵玧其身上滑下，他抓住衣领将外套展开护在自己和方觉的头上，叫她把票拿好。

方觉看着他，心脏不知是骤停了还是在狂跳。

其实...单凭脸也说不上有多么惊艳。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这只猫冷面下的那颗心有多温柔，所以才抑制不住脸颊的微红吧。

头顶上的阴影是那么让人安心。他在她的身边，而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肩膀的轮廓。

之前，就是这个肩膀，为她挡下了那盏可怕的大灯。这个肩膀担起了琂其动人的天籁，也担起了本该由她承受的伤。

它的主人要是不能幸福，那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够幸福了。

方觉的视线呆呆停留在他肩上，几颗顽劣的雨滴飞进外套弹到她额头中央。闵玧其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不禁把牙龈整个露了出来。

今天没开车来公司不算失策，这样跟她在雨里走走也挺好的。没有伞的时候在雨中一起行走，应该会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可是方觉，你什么时候才准备挪动步伐呢？

你眼中映出我的模样是很好的，可是现在再不走就会淋成落汤鸡了。

别发呆了。快走，到那个车站的棚子下面就可以拦出租车了。闵玧其本来想这样说，但这一次他有充分的调整措辞的时间。

雨滴可比水晶灯要轻了许多，它们落在他鼻尖，暗戳戳地怂恿猫子撩一把妹。

方觉。

小其：走啊，愣着干嘛。

我们以后的时间多了去了。回头找一整天，我允许你对着我发呆二十四小时。

猫这么想着，似是故意，又似是无意地抽动着鼻子。

小其：走啊。

真是的。方觉。

小其：真是...我哪有那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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