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篇》21、地星化凡

冰冷的宇宙幽静无声，黑暗无边，偶有星光摇曳。宸音穿越天宇而行，来到了荧惑古星附近的一颗水蓝色星辰上空。

那是一颗被层层叠叠的帝阵和源天阵重重封印起来的巨大古星，哪怕只显露出玲珑一角，依然瑰丽秀美如同璀璨的蓝钻，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美到近乎梦幻。它的整体蕴含着一种莫名的气机，宛若一尊大帝蛰伏，令人忍不住颤栗敬畏。

宸音痴痴地凝望着那一角与记忆最深处极为相似的地貌光景，心间是起伏的波澜。

多少次，她漫游宇宙时或有意或无意地路过这颗古星所在的星域，却是一次都不曾真正踏上那颗星辰。即便那只是一片宛若镜像的与故乡相似的星空，她依然会为之心神颤动，近乡情怯——她想要去到那颗古星上，因为它带着故乡熟悉的气息，让她怀念让她憧憬；她不敢去到那颗古星上，因为她害怕入眼尽是沧海桑田，破灭了她对“异界故土”的美好念想。

于是明明出世近五十万年，她却从来不曾去到这个于她而言有着特殊羁绊的地方。直到她走到九世生死涅槃的尽头，距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方才明悟仙路最后的碍难便在于此——她终是要在这颗“极肖故乡”的古星之上，了结自己寄托在此的对人生最初岁月的念想。

巍巍昆仑，壮阔浩大，横贯六合，纵压八荒，茫茫无边。

宸音信步穿越上古法阵，来到一片浩瀚无垠的地域。这是一片万古龙山，为山之祖，浩大无边，磅礴慑人，宛若真龙蛰伏，横陈盘卧，气象万千，无边无沿，巍峨壮阔。古松苍郁，瀑布茫茫，如同画卷横在前方。一切如原始莽荒，充满了天地初始的气机，诸般地势正合万脉之祖，诸山之根，达到了天地所允许的极致。

毫无疑问，昆仑之地，是禁忌之地，亦是一片秘土，诞生出不可预料的神物，都是难得的稀珍。

路途上，古木苍劲，许多老树也不知生长多少年了，高耸入云，有时几株合在一起，遮蔽方圆多少里，都压过了高山；更有许多老藤，跟一条条虬龙似的，横缠几座大山，藤蔓遍地，山崖都被压盖了，苍翠而刚劲。只是可惜草木虽因地气滋养而生机强大，除去少数异种，却少有诞生神灵意志。

一路前行，宸音走到了一处断崖前，只见万丈混沌长河如瀑布垂落，将断崖半遮，茫茫一片。断崖旁立有一碑，以星辰炼成，闪烁银辉，自古照耀至今，道痕缭绕茫茫混沌，守护着崖上漂浮的不朽的血衣。血衣上有一行字，简短而仓促：“我要死了……可妹妹怎么办啊？”

宸音心下一叹——这当是当年那个曾进入山海界向她问询轮回的姑娘的手笔吧！

二十几万年，传承古天庭道统的羽化神朝收集世间各种奇异体质，送来昆仑这处成仙地来血祭蕴养成仙鼎，那姑娘的哥哥便陨落于此；后来那姑娘从一介凡女成长为举世无匹的狠人大帝，追寻旧日因果来到此地，见到血衣上的字，回溯昔年场景，又该是怎样的断肠？即便成道无敌帝者，她依然救不回心中所执，挽不回旧日时光。

摇了摇头，宸音继续缓步深入，两日后来到了昆仑最深处。

只见上万座山峰拥簇在一起，围成一个山谷，每一座山峰都像是一个龙头，混若天成；每一张龙口都在向外吐露菁华，仙气氤氲，蒸腾而起，凝聚谷中。

了解那段古史的宸音心中明了，那些山峰乃是数百万年前古天庭枯竭了一颗又一颗古星，以其生命精气滋养，夺尽了天地造化，本身都已通灵，堪比天地自然化生，是自古至今不知多少古星合力孕化的结果。

足有上万条龙躯在地脉下，唯有龙首高昂位于地表上，内部蕴养宝药神材，吐出各种天地精华，化成一个神池，孕育一个仙胎。巨龙盘旋，腾飞叠绕，成千万条龙气所化的大龙昂首嘶鸣；中心仙谷内茫茫一片，各种霞光数以亿缕，仙光瑞气喷薄无尽。

“倒是不愧为‘孕仙之地’！”

穿过重重细密而繁奥的帝阵来到山谷中心的宸音注视着面前仙光腾腾的仙池，依稀可见胎盘模样，喟然感叹，“可惜，约莫是应了那句‘无瑕必毁’，终是被狠人大帝一掌击碎……连上万龙首也被击穿眉心，拘走山体精华……”

却见仙池丈许长，多半丈宽，内部霞光灿烂，天地精华浓得凝成液体，聚在池中。

一个残缺到不足三分之一的三足铜鼎静静地沉在池底，通体遍布纹络，上有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花鸟鱼虫，正是古天庭的万物源鼎，当世难得一见的真仙器。

池壁中生有一些丝状的网，根根晶莹，流动仙光，像是生灵的血管，甚至能吐纳与呼吸，可见其虽遭劫数，依然保有强大的生机，所以凝出的池水依旧效用不凡。

“算是一场不小的机缘……”

宸音将此世本命之兵轮回玉璧置于仙池，汲取池中精华，“也许你能先我一步踏足仙境……”

安置了一世相伴的玉璧，宸音没有再对此地多加探寻，而是隐于昆仑一角，默默地注视着这一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她看着恒宇和虚空帝尸通灵新生，化作炎黄二帝教化众生，繁育华夏子民；尧舜禹带领先民休养生息，繁衍在广袤的土地；

她遥望大夏称皇建制，兴盛一时；商汤文成武德，开拓领域；

她见证武王伐纣，文治武功，再开太平；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文化鼎盛；

她赞赏始皇赢政再统华夏，千秋帝业，于此而始；楚汉相争，霸王自刎，沛公封禅，鼎立世间；

她叹惋两汉气尽，三国鼎立，大浪淘沙，功名尘土；五胡乱华，中原陆沉，万民哀毁；

她欣然隋杨一统，终结乱战；李唐开朝，盛世初显；

她惊艳女子篡国，则天称帝；赵宋夺权，黄袍加身；

她慨叹蒙元纵横欧亚，血屠八方；朱元璋驱逐鞑虏，鸟尽弓藏；

她唏嘘满清入关，奴化万民，闭关锁国，衰落于世；列强相侵，丧权辱国，民族泣血；

她欣慰红色蔓延，民族觉醒，复我山河，重立东方……

曾经在历史课本记载的文字化作真实影像，在她面前一帧帧翻过，逐渐流淌至那段自己最熟悉的岁月。

心灵渐渐翻涌起浪花，宸音辗转不定，小心翼翼地等待那不知会不会出现在世间的记忆里的亲人。

一年又一年，她终是没有等到那些相似的人们。

说不清是遗憾不甘还是怅惘寂寥，短暂的恍惚之后，她轻轻一叹，终是释然——注定寻不见的人，就此珍藏在心灵深处，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仅剩最后一点执念了……”

宸音捏着于五千年中顺利化成仙器的轮回玉璧，温柔一笑，“护我完成最后一世亦是最初一世的化凡人生吧！”

语罢，她随即封印了此身所有修为和记忆，连身体也不断缩小，直至化成一个婴孩，瞬间划破虚空，降临到华夏一个小镇的公路旁，在清凉的晨风里，如普通婴儿一般大声嚎哭。

没过多久，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男人晨跑经过这里，听到婴孩啼哭声，匆忙上前，脱下外衣将冷得浑身泛青的婴孩包裹好，抱起来哄着摇晃起来，脸上满是喜爱的笑意：“好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娃！”

待其不哭，睡着之后，男人方才气愤道，“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将一个婴孩浑身赤/裸地扔在路边吹冷风，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这般说着，其实男人心下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一大清早将婴孩赤身丢弃在此，除了遗弃，还会有其他可能吗？这年头，不负责任的父母从来都不少。

只是男人心中终是寄望着婴孩的父母能够迷途知返，所以硬是站在原地等了两个小时。然而直到婴孩再次醒来，大哭不止，他都没等到婴孩那“狠心的父母”。猜测着婴孩可能是饿了，他手中又没有任何吃食，只得将她抱回了家中。

男人的家就在不远处的一座老式民居里，他刚进院子，就冲着屋子里喊道：“媳妇……媳妇……”

“老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屋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音，一个温婉秀丽的中年妇人走出门，见到自家男人怀抱的婴孩，惊疑不定，“这是……”

“孩子饿了，先喂点米汤对付一下，晚点儿我去买些奶粉！”

男人抢先开口，在妇人准备的过程中，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那妇人怜惜地将婴孩抱过来，用汤勺小口地喂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许啊，咱俩结婚多年，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没有一个孩子，要不就收养了她吧？难得的天降缘分！”

男人轻拍妻子的肩膀，轻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吸/吮米汤的婴孩，眉目间一片喜爱：“往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许家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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