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篇》12、果然是他

“嗡——”

幽罗山海界的中央岛屿处，古琴铮铮而鸣，声如泉水叮咚的琴音悠然流淌，浸染在岛屿湖海之上。

一名年轻的素裳女子盘膝端坐在大片大片的素白睡莲上，眉目精致，冰肌玉骨，清新灵秀。纤手在膝上的回梦仙琴上轻盈拂动，清美纯净的音符在她的指尖流泻出来，逸散荡漾在这一片天地。

一枚枚种子在破土发芽，一株株嫩芽在伸展长大，一朵朵花儿吐露芬芳，一颗颗果树挂满果实，一只只鸟雀飞舞盘旋。岛屿周边俱都浸染着造化轮回的气息，一切自然而然，造化天成。

琴曲一重复一重，每一重都诉说着不同的意蕴，生发、成长、盛放、衰败、寂灭、轮回、造化，带着淡淡的道意，和着景致的转换，令人如入恍惚妙境，与天地合。

和煦的清风中，齐光静静地凝望着素莲中抚琴的女子，用心聆听着道韵悠长的乐音，眼底是如海的温柔。

良久，一曲终了，菩提树下的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向莲海中的女子走去。

女子此时正拈起身旁五色凰鸟献上的一朵雪色优昙，轻嗅淡淡清香，见他走过来，也没动作，只淡淡地道：“你是来告辞的吗？”

齐光微微惊讶道：“你知道？”

宸音轻轻一笑：“你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些日子都是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踌躇了这么多天，我估摸着你也该来跟我道别了。”

“原来如此！”青年洒然一笑，俊朗的面庞宛若散发着明媚的阳光，“……叨扰你这么久，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二十年了来，他安居在这方混沌仙土，随意取用此间的灵药神材，还能不时地聆听一名近仙之人讲道演法，连菩提树的轮回幻界都走了一遭，很是磨砺了一番心境，可谓享尽世间最顶级的修行资源，因此他才能在短短二十年内突破了仙台二阶境界，扎扎实实地再进一步，斩道成王。

但同样是因为他已是仙三王者，所以已然不适合继续留下来静修；只有出世与万千天骄强者帝路争锋才是他该走的道路！

只是，终究是心有不舍！

齐光坚定的眸光下，掩埋着深深的留恋和失落。从初见时自心底生出的惊艳和亲近，到平常相处时的自在和欢悦，二十年朝夕相对，那女子的身影已然印入他的心里，成为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一部分，令他挂念，令他憧憬。如今就要相离，他的心又怎么平静得下来？

然而齐光的思维足够理智，意志也足够坚定，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去了——哪怕早在多年相处中确认了女子温柔随和的本性，他也不会忘记，她本是这世间最近仙的无上强者，当年她复苏过程中无意识散发的恐怖威压就是最直观的证明。

虽然女子对他的陪伴并不反感，他却不会允许自己幽居在此，碌碌度日，那只会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拉得越发遥远；唯有返回人间的大世争锋，踏着天下强者一步步登临人道绝巅，方才能够真正地靠近她，而不是成为她漫漫仙路上一闪即逝的一帧风景。

告别之言刚刚出口，齐光面色不变，眸光却越发坚毅，整个人的气息也凝练了一丝，似有蜕变升华。

“好天分！好悟性！”

宸音看着青年的心境在她面前更进一步，心下近乎叹息地暗赞道，眉眼间的笑意也更深更柔和了。

“要离开啊，挺好的！即便你不言说，我也差不多该将你送出去了。”

宸音侧过头笑望青年道，“你年岁尚小，本就该在大千世界好好闯一闯，滞留在我这方世外之地又有什么意义呢？养老吗？”

“不，不是的，能够遇见你就是最大的意义了。”齐光连连摇头，眸子里满是认真。

“小家伙真会说话！”宸音不与他辩，只轻笑着开口道：“走吧，我送你回北斗。”

女子一步踏出，便带人离开了这一界，来到了混沌边缘之地。再走几步，两人便离开混沌，穿梭星空，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一片生机盎然的大地上。

“已经回到北斗大地上了么……”

齐光对着身边熟悉的风景暗自咂舌，心里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滚。他深深地凝望着送他归来的女子，眸子一片明灭不定：“我们还会再见吗？”

宸音将一枚储物玉佩递给似乎陷入离愁别绪的青年手中，眨动着明眸笑道：“这是临别赠礼，里面大多是疗伤滋补的灵药……记得好好修行，总有再见的机会的。”

齐光默默接下，重重地点头。

“那你保重，我走了。”

语罢，宸音便要划破虚空离去，耳边却传来男子音色坚定的轻语：“待下次见面，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一脚踏入虚空通道的宸音身形微顿，下一秒便完全踏进其中，消失了踪迹，只余一声淡淡的回复轻轻回荡：“若你能走到我面前……”

年轻的男子久久地立在原地，眼里是宛若大日升腾而起的璀璨明光：

“不会让你久等……”

……

送走了那个在她身边驻留清修二十年的年轻人，回到幽罗山海界的宸音又恢复到之前几十万年的生活方式。

刚刚从亦真亦幻的菩提轮回世界出来，她自是不急着闭关，而是捡起了一些小爱好，弹琴、绘画、书法、炼药、调香，日子清闲雅致。

不过更多的时候，宸音还是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北斗大地上——沉眠六万年，幽皇弥罗界开启了二十次有余，期间自秘境流出为数不少的道法秘诀，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与沉淀，大多获得了新的提升与演变，犹如一颗颗鲜美的果实，挂在枝头，待她采摘。

宸音拨弄着指间的因果线，探查着流散在人间开花结果的“种子”，一一接收回来，认真体悟，取其精华，以圆满自己的轮回道果，在“万道化一道”的修行道路上更进一步。

时不时地，她也会去关注一下齐光。

回到北斗以后，那个青年很快便崭露头角。强势反击二十年前围攻追杀过他的圣地势力，接连杀穿袭杀他的杀手神朝数个分部，不时镇压对人族嚣张跋扈的妖族，还要应付那些对他本命之器觊觎窥视的贪婪之辈，齐光初回北斗的日子过得相当繁忙精彩。

斩道之后，他的道已然开始变得清明起来——化一切力量为“无”，转一切“势”回归到“始”，即逆转时间，回归起始。他所修根基道则刚一现世便锋芒毕露，随着他屡战屡胜，横扫同代天骄，亦不逊前辈高人，令世人惊叹连连，侧目不已。由于他从来不曾透露过姓名，人们皆以其所修之道相称，加上青年不曾明言反对，久而久之，他便以“无始”之名名动一方大地。

幽罗山海界的宸音知晓这个名号之后，姝丽的眉眼间显出淡淡的笑意，心下却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相处多年，她对他的了解一点都不少：似圣体又似道胎的特殊体质，远超常人的修行底蕴，堪比狠人大帝的机缘气运，还有斩道后流泻出的关联时间的道则气息……多么似曾相识的特征啊，直让她想到一个注定超脱古今的名字……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如今看来，果然是他呢！

不过，他竟与自己有那么深刻的交集么……亦或者并不是他“无始”，而是他的前生“无终”……

宸音久久地思索着自己那人灵魂深处的发现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定论，只得继续按下不提。那些本就是未来之事，她自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终会水落石出。

在宸音收获积累六万年的“果实”，整理补全自身道途的时候，齐光亦是在属于他的帝路上勇猛精进。

从东荒，到北原，再到南岭、中州，数十年间齐光辗转横行大半个北斗，几乎举世皆敌，然则所有敌人却尽数被他镇压在掌下，此间一切交锋尽都化作助他踏入圣境的资粮；最后他借道中州奇士府，踏上了横亘星空的人族试炼古路，开始与诸多星域万族强者争锋。

不，或许那并不是争锋，而是用“横扫”更恰当一些。

这些年来，宸音偶尔关注齐光的时候，就没见过他碰上过真正棘手的对手，即便踏上星空亦是一路横扫。

初入星空便击破诸敌，独取造化，破境而上；没多久横扫了永恒星域，粉碎了一件神明战衣，险些将永恒主星打爆；于浩荡雷劫下登临大圣，便直面准帝锋芒而不死；万族天骄在他面前宛若孩童，他们造成的碍难甚至连齐光渡劫时遭遇的帝皇烙印人形闪电都不如……

明明当世乃是各种强大体质和失传古经陆续现世，天骄妖孽层出不穷，强者越来越多的修行大世，可是似乎所有人的光芒都被一个人夺走。年轻天骄对此嫉恨且敬畏，老辈强者也是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在心底深深地记下了同一个名字——

无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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