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早晨,湿润而清凉,风里带来清新的泥土气息,混着些青草的香味和田间野花的幽香,还有一些野果的清甜气味,都在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淙淙溪水汩汩地流淌,叮咚作响,和着溪边碧绿的林木叶片的沙沙声,枝头鸟群清脆的鸣叫,谱写出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交响。
于最嫩的叶片上,在最美的花朵里,小小的孩童轻弹花叶,用一只洁净的小瓷碗接下从花叶表面坠落的清露。此时朝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里也流泻出一丝丝热意,孩童听着不远处母亲喊他回家吃早饭的呼声,高声回了一声,便捧着集了半碗清露的小瓷碗小跑回自家院子。
檐下窗前,铁柱将掌心的小碗送到毛绒绒的白团子面前,笑容满面地说:“小白!小白!过来吃饭啦!我还给你接了露水!”
立在窗口支架上的宸音睁圆眼睛怒瞪他,扑棱棱飞到孩童的头顶,小爪子乱抓一通,将他的头发抓成一片乱糟糟的鸟窝——你才叫小白!你全家都叫小白!她才不会接受这么一个傻白甜的名字!
小小地表达一下抗议,宸音又飞落小瓷碗旁,伸长脖子汲取碗中的露水,啄食碗中那颗漂在水面的鲜红野果。
没错,这便是她的食物了。作为神兽凤凰的后裔,她此生虽然不至于挑剔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但也绝对接受不了初来那日小家伙捧出的一把壳都没磨的生谷粒。
天知道当她看到那孩子拿她当家中母鸡养的时候心情有多崩溃,于是她气闷又无奈地将他的头发抓成一团乱,接着出去飞了一圈,衔着一枚鲜嫩的野果回来,当着小家伙的面将果子吃掉——她就不信自己都这般明示了,小家伙还会将生谷粒送到自己面前!
果然,小家伙恍然大悟,之后不再喂他五谷,而是摘取外面的野果,反正这玩意在山区随处可见,又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在看到宸音清晨汲取花木上的露珠时,小家伙还兴致勃勃地拿着小碗给她收集露水,可谓相当上心。
一直看着雪白团子吃完果子,饮罢清露,再伸手对着她一身柔软绒毛摸了又摸,铁柱才在母亲的催促下离开窗前到厅堂吃早餐。
此时已是宸音来到铁柱家的半月之后,半个月时间足以让她对这个家庭做出初步的了解。
铁柱不是孩童的本名,而是因为生来体弱,他父母怕养不活,于是按照习俗称呼的小名。
他的本名叫做王林,王姓在周边几个村落算是大姓,祖上木匠出身,尤其在县城里,王氏家族也算颇有名气,拥有数个专门卖木制品的店铺。
铁柱的父亲王天水是家族内的庶出次子,不能接管家族要务,是以成婚后就离开县城,在此地村庄定居。
由于有一手精湛的木匠活儿,铁柱家境在村中也算小康,吃穿不愁,就算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也多受人尊敬。一家人生活简单,朴素宁静,一般而言遇不上什么麻烦事情。唯一称得上心病的就是铁柱带着弱症的身体,不过这对宸音而言却并不算问题。
趁着铁柱一家在吃早餐,宸音振翅飞出,转了一圈又飞回来,口中衔着一颗葡萄粒大小的果实。果实呈淡青色半透明状,看起来很是漂亮,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气味。她将果实丢在饭后凭窗而坐读书识字的孩童掌心,随后清鸣一声,落回窗前的支架上。
“谢谢小白!”
铁柱将水汪汪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拈起果子送进嘴里,汁水饱满,清甜可口,淡淡的清爽感流转全身。
“好吃!”铁柱眯着眼赞叹,又疑惑地问道,“小白你从哪里摘的果子啊?我怎么都没见过呢?”
宸音歪了歪头,不理他——那是她从轮回金盘挑出的少数几种灵气淡薄的灵果,正适合调养孩童那虚弱单薄的体质,每天早晚各一颗,他也不至于承受不住,哪里是外面寻得见的?
“可惜了,我还想着亲自给小白你摘回来呢!”铁柱似有惋惜地叹道。
宸音天蓝色的眸子闪过柔光,口中轻鸣一声,飞落在孩童的头顶,闭目修炼起来。淡淡的灵气顺着宸音的牵引集中到她的周身,顺带着温养小家伙的身体。
“这么喜欢呆在我头上么……好吧,你开心就好。”铁柱伸手摸了摸头上趴着的雪白小团子,并没有将她扒拉下来,反而坐得越加端正,他静静地看着手中薄薄的启蒙读物,一动也不动。
此时阳光正好,懒懒地照在身上,甚是舒服。窗外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景象,马蹄踏新草飞尘,流水溅鸟鸣莺啭,连流云也尽是惬意。
正可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
庭前的雪色花影丛丛掩映,半阖的窗口露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形。清风拂过,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陋室之内,墨香弥散,壁悬书画,一幅行书“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最是引人注目,虽笔法尚带稚气,显然非是名家手笔,却也带着明眼人可见的沛然风骨。
灰袍少年手持书卷,悠然而坐,举手投足之间朴素自在,散发着柔和的书卷气。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雪白团子窝在他的肩膀,柔软的绒毛如玉晶莹精致。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暑往寒来,不觉十载,小名铁柱的孩童已在时光中成长为一个少年。早在五年前,铁柱的身体就已经被宸音调理得健健康康的。只是那时宸音已经有些喜欢上了那种平凡简单的山村生活,于是留下来继续“调/教”小铁柱。
那是个从小就极为聪明的孩子,喜欢读书,想法很多,几乎是村子里公认的神童,王家父亲每次听到别人夸奖他的孩子,脸上的皱纹都会绽开,露出开怀的微笑;母亲更是对他关心有加。这双慈爱的父母殷切地期盼着自家孩子把书读好,通过科考去到城里,出人头地。
铁柱也知道父母对他期望很高,所以自懂事以来,他便一直勤奋读书,几乎手不释卷,唯恐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打算,宸音很快选定了铁柱的培养方式。毕竟曾经教导出一个皇朝状元,后来更是取得诸子称谓,她一点都不觉得教养一个山里娃有多困难。
与培养洪易的方式差不多,宸音一直选择在夜晚梦境中传授知识。只是她从来不曾现身在铁柱的面前,也不曾将他引入轮回金盘世界,而是单纯的以神念牵引他的意识,帮助他学习感悟着她传授的知识和学说。仅仅十年不到,数世轮回中宸音所归纳总结并精简遴选的百家学术便被铁柱初步掌握下来。三年前,他便已经顺利通过了赵国的童生试;而后是三年的蛰伏积累,只待来年大考一飞冲天。
日头越升越高,天气越发得热了,铁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将雪白团子从肩头挪到掌心,捧着她悠悠地转到了院子荫凉处的水井旁。
“好热的天啊!快要流了一身汗……”少年动作麻利地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双眸带着笑意看向掌心的毛绒团子,“小白你也热了吧,我先来给你洗洗澡!”
说着,轻轻巧巧地将团子放置在一个盛着清水的小瓷盆里。
宸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十年了,这小破孩还一如既往地坚持唤她小白,任她百般抗议也不改换;渐渐地她也拿他没辙了,终究是默认了这个又俗又傻的称呼。
说来也是有趣。少年自幼性子内向,虽然在他的教导下看人看事都很通透成熟,奈何性情使然,通常很是沉默,在外人看来便显得呆愣木讷了些。好在他脑筋聪敏,学识过人,因此周边熟悉的人们倒也不至于小瞧了他。
可是就这么一个沉稳内秀的少年,在她面前却表现得甚为活泼,和她在一起时足有上百种眼神的转换。
遥望她飞翔时的羡慕,抚摸她羽毛时的喜欢,一起吃果子时的愉悦,一同玩闹游戏时的淘气,为她梳理绒毛时的温柔,被她抓乱头发时的无奈,任她在身上随意窝着的宠溺,偶尔外出晚归的担忧,十年如一日为她收集晨露的执拗……
似乎在宸音面前,他一直都袒露着最本心的东西。
半晌后,清洗完毕,宸音抖了抖毛,灵力流转,将水渍蒸发,又恢复成一副毛绒团子的模样,振动着翅膀,飞落在一旁。
少年早已对宸音这一套动作习以为常——这些年来她虽长大了一圈,却还是一副雏鸟模样。铁柱一家起初还有些惊奇,却也没有刻意探究她的异样,慢慢地就变得无所谓了;至于瞬间蒸干身上的水汽什么的,这算什么大事吗?当然也是无所谓的啦!
用凉水狠狠地洗了把脸,散去一层暑气,少年又重新坐回书桌前,埋首苦读。
就在每个人都以为日子就会这般按部就班过下去的时候,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命运终于迎来了最初的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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