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童盘坐在地,捧着脸,仰着头,瞪大眼睛,凝望着错落有致地停留在大树枝头的鸟群。那么多颜色各异的漂亮鸟儿,他却一眼看中了被群鸟环绕的那一只。
小小的,白白的,圆滚滚,毛绒绒,明明只是雏鸟的简单素净模样,却比那些长着多彩羽翼的鸟儿们更加精致可爱,引人心神;宛若洞箫的锵锵清鸣是这曲山林天籁当之无愧的主旋律。
孩童眨动着水润的眸子,呆呆地注视着那雪白玲珑的团子,逐渐沉浸在这支清新唯美的林间曲。
随着暖阳高升,乐音渐渐淡去,终于到了尽时,鸟儿们抖了抖翅膀,歪着头用尖喙轻轻梳理着羽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树下潭边汇集的走兽们也低低地轻叫了几声,随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跟着鸟儿一起晒晒太阳,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孩童转着头看了一圈,见动物们都在伏地小憩,似是被安逸的气氛感染了一般,也张嘴打了个哈欠。淡淡的水雾凝在眼眸,眨一眨,细碎的水珠沾染了细密的睫毛,孩童又望了望大树上那只玉雪可爱的玲珑团子,终是没忍住周公的召唤,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铁柱!铁柱!”
若有若无的呼唤仿佛从天边响起,却清晰地传进孩童的耳边,孩童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是父亲在喊他。
俄而那呼唤变得十分响亮,恍若惊雷炸响在耳边:“铁柱!你咋跑这边来了?”
心下一个激灵,孩童蓦地睁开了眼睛——仿佛从一个纯美迷离的梦境中醒来,他的面前不见了灵秀的山谷,也没有缤纷的鸟兽,只剩下他自己靠坐在一颗大树根上。
“爹?”孩童眨了眨眼,望着身前背着竹篓的中年男人,轻唤一声,带着奇异的疑问。
“你这是睡迷糊了么,连你爹都记不清了?”中年人看着孩童迷迷瞪瞪的眼神,以及嘴角犹带的细小水渍,哭笑不得地开口轻斥,“赶紧清醒清醒,咱们该回家了!”
说着,中年人上前拉起孩童的小手。那小手不仅瘦弱,还带着淡淡的骨感,中年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疼惜。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偏偏自打生下来就身虚体弱,早些年他都以为要养不活了,幸而在孩子他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挺了过来,如今虽然依旧瘦弱,好歹算是养住了。
只是他这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够活得更好一些,于是免不了惦记着寻些药方给孩子补身体。山村里偏僻贫瘠,他家没条件给孩子太好的疗养,便自己钻进山里采摘药材,不管是直接炖给孩子吃,亦或者拿到镇上换补品,都是不错的办法。
“唔,回家。”
被唤作“铁柱”的孩童揉着眼睛站起身,拉着中年人的手一起往山外走。只是他不时地转过头环视着山林,想要寻找那“梦境”中的风景,在外便显出一副魂不守舍的呆愣模样。
中年人看着还有些犯迷糊的儿子,想到之前他还莫名走丢害自己那么担心,暗下决心绝不再带他进山了——就他这迷糊性子,只怕一个不小心便真要走丢了;他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敢任凭这种事发生。
铁柱可不知道他父亲刚刚做下的决定,他还在四下寻觅着“梦里”去过的地方。当然小家伙并不认为那是个梦境,心下还打算多跟父亲进山几次,肯定能寻到那方神奇的山谷,看一眼那只玉雪可爱的毛团子,浑然不知他父亲已经“残忍”剥夺了他进山游玩的权利。
直到一年以后,父亲再也忍不了化身跟脚星的孩童百般缠磨腻歪,终于同意带他进山一次,乐得一年来长高不少的孩童嘴角扯开一个明显的笑容,眸子也亮晶晶的。
时隔一年重入山林,依旧是那般郁郁葱葱的秀丽风景。铁柱跟着父亲来到一年前误入“梦境”的林区,便逡巡探查着附近的环境,想要寻到神奇山谷的入口,渐渐地,便无声无息地脱离了父亲的视线。
太阳越升越高,光线越发炽热起来,铁柱的心却比阳光更为躁动。寻了好半天,都没能找到那个令他念念不忘一整年的地方,如何不让他心焦?
蓦地,一声金玉清鸣从前方传来,额头已经沁出细细的汗水的铁柱眸光一亮——那是神奇山谷里那枚玉雪团子的叫声!那么美好的声音,他从来不曾忘记过!
孩童加快脚步向前方奔去。
近了,只见一个圆圆的、白白的毛绒团子立在一丛低矮的山茶树上,身前是一朵比团子更大的桃红色山茶花,小家伙正低着头汲取纯净甜美的花露。
铁柱的眼眸里泛起浓浓的惊喜和欢愉——那果然不是梦境!他终于找到了它!
然而紧接着孩童黝黑纯澈的瞳眸骤然收缩,一股深深的惊恐满溢出来。他看见一条通体赤红的小蛇在那丛山茶树上无声爬行,吐着信子,即将逼近似是沉浸在清甜花露里无知无觉的雪白团子。
“不——”
认出了小蛇是父亲教他辨认的毒性极强的赤练,铁柱惊呼一声,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冲了过去——
……
天色渐暗,进山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准备出山了,前来采药的铁柱父子也踏上了归途。
看着被自家儿子捧在手心捂在胸口的雪白小鸟,父亲轻笑一声:“还挺可爱的,养着也不错,咱家又不差它那丁点吃的。”
“嗯,嗯,要养着。”铁柱满面笑容,连连点头,视线片刻不离胸口的毛绒团子,眸子里是满满的欢喜。
团子感受着孩童手心热乎乎的温度,还有他小心翼翼却牢牢禁锢的动作,天蓝的瞳眸划过深深的无语——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做什么……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情况的呢?也许要从宸音出谷闲逛说起。
宸音自打投生成飞禽以后,很神奇地喜欢上了那种扇着翅膀随风飞翔的感觉,于是修炼之余常常离开那处出生的谷地,飞行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间。
彼时她正在品尝一朵品相完美的山茶花的清露,突然间就被一个人类幼崽扑倒,大力地护在胸口。近乎窒息的压迫感让体型还是个小团子的宸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条小蛇而已,连她的护身灵气层都破不开,哪里伤得到她?那个小家伙那么激动地扑上来做什么?反而把她压得好难受!
宸音懒懒地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小家伙面色犯青,嘴唇发紫,眼睛也已经画起了圈圈,分明是中了蛇毒的模样。
宸音见此瞪大了圆圆的眸子——所以,她这算是被小家伙以身相救了?可是问题在于,她根本就不需要他救啊!如今反而莫名其妙地欠下一个救命之恩,之后还要找机会还了这份乌龙到来的恩情……这算什么鬼?
此番思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发现小家伙中了蛇毒,宸音第一时间给他喂下一颗解毒丹,又以灵力清洗了他后肩处被蛇咬出的创口,接下来才垂眸思考着如何偿还这份恩情。
其实对她而言,报恩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最简单的,给这个明显是贫苦山民出身的娃娃家里悄悄赠送一些钱财,确保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富足生活;麻烦点的,在他和他的家庭遇到麻烦时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现在的问题在于,面前这个昏睡的人类幼崽本就先天体弱,如今又遭烈性蛇毒侵蚀,身体竟是越发地差了,如果得不到精心调养,只怕难免早夭。然而宸音手里的养身之物虽然不少,却因药性过重根本不适合体弱的幼童,她只能选择用一些效力浅薄的灵物慢慢温养他的身体。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至少五年时间,也就意味着她要围着小家伙转五年……
这简直是逼着她把自己当宠物被他养五年的节奏……
宸音几乎忍不住张开翅膀捂住鸟头,拒绝面对这种麻烦到牙疼的事情。
此刻她深切地后悔为何没有避开那条不知者无畏的小蛇,否则也不会被那个名叫铁柱的人类幼崽挺身相救……
没错,她记得这个小家伙。一年前他曾误入她生活的山谷,欢欢喜喜地聆听了她一曲天籁,最后和谷中动物一起沉沉睡去。宸音无意引人类到来谷中,便御使灵力将睡着的小家伙送到了山谷外面,确认了那孩子被他父亲安然接走,方才重返谷中。
想到这里,宸音的眸子漾起柔和的涟漪——能够对一个一面之缘的雏鸟毫不犹豫地舍身相救,大概也只有心思澄明的赤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在红尘遍染尘埃的成年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这份水晶般剔透澄澈的心意,连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宸音都为之动容,进而在孩童苏醒之后,愿意委曲求全,以堂堂神兽之尊,屈尊在一个山村娃娃的掌心,只为回报一份最纯粹的喜爱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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