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行平安京

是夜，叶木被通知去偏堂见安倍益材，同时用餐。

虽然那人没说让李卿卿也去，但叶木还是带了一句要备上李卿卿的饭食。

看不见她，他会缺少勇气去面对。

安倍保名是个体型微胖但是很有精神的中年人，他着褐红色狩衣，宝蓝团纹直贯（肥大下裤）坐于松鹤屏风前，见叶木来脸上笑开了花。

“哎呀呀！真是壮实的小伙子呀！你母亲是眼下有颗泪痣的……”

“她脸上一颗痣都没有。”

安倍保名的笑意僵滞在脸上，本来是想跟儿子拉近距离，但现在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平安时代婚姻模式并不只有男娶女嫁这一种，有一种是访妻，双方看对眼后男方会去女方家过夜，但要在天亮前离开。

天知道安倍保名在原配亡故后为了有个儿子接班访了多少家，可就像命中注定，这些年都是女儿。

现在好不容易有儿子了，平时稳重的他一时兴奋，没仔细想想就说秃噜了……

父子俩又就这个问题尬聊了一阵，双方才确定自己没找错人。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是……”

“母亲说之前的只是小名，正名但凭父亲做主。”

安倍保名抿了口酒，哈哈一笑：“你即是这秋高气爽的日子寻来，又解了为父多年无子的困扰，便名晴明，安倍晴明！”

“咳咳……”

忽然响起的呛咳声引得安倍父子俩皆望向李卿卿，她狼狈地拭去嘴角汤汁，瞪着叶木僵硬地重复刚才听到的音节：“阿贝糯c咩？！汉字是不是这样写的？”

她沾了酒水在矮几上写下安倍晴明四个汉字，叶木瞥一眼给她的眼色是“我又不认识汉字！”

平安时代的贵族基本人人都懂汉字，会点汉语，安倍保名也不例外，他上去一看连连点头：“是，这是我刚才给我儿子起的名字，不知您有何见解？”

“没什么见解，很好，很好。”

李卿卿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去，脑中飞快搜索在课间听同桌百度来的“晴明阿爸”资料，可努力回想了半天也只记起是个阴阳师，娶了个中国媳妇有两个混血儿子的八卦，喔，还和源博雅是“形影不离”的好基友……真正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成为的大阴阳师没说啊摔！这关系到她要在这里呆多久啊喂！

她在半走神的状态下吃完了这餐饭，由于太过专注回想在现代听到过的消息，以至于连叶木……现在应该说安倍晴明，使劲对她使眼色都没有注意。

李卿卿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木走廊，她的房间在最末一间，刚拉上隔门转身就见一个身影站在窗前把她吓得胆战心惊。

“你为什么不理我？”

原来是安倍晴明，他轻轻摆动自己银白色的狐尾，银瞳中带着几分明知答案却还是想要扭转什么的执拗问道。

“我没有不理你！比起这个……”李卿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急道：“我们现在快去一条戾桥！我是摔下戾桥而被召唤穿越，也许在那个地方就可以把我送回去了！”

安倍晴明心中一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他面上不显，点点头弯下腰。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和温暖，他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口气。

终究还是要离开，她于自己不过一个过客，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与感动却是实实在在的，过很久很久都忘不了，这个过客回去后会想到他吗？

在满月的月光下，安倍晴明背着李卿卿在平安京空无一人却魑魅魍魉隐现的一条条街道上空掠过，眼看掘川越来越近，离别的沉重感让他们两个谁也说不出什么。

掘川下流水潺潺而去，安倍晴明探头看了一眼高度道：“准备好了吗？虽然我会尽量把归途点定低定准，免得你摔伤，但时代变迁，我也不知道这桥高度改……”

“喂！快过来！”李卿卿跑进桥边荒地激起几许萤火虫，她拨开丛生杂草激动道：“这里怎么会是荒地！？房子呢？小桥呢？难道现在还没建？”

安倍晴明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两人交流才知道她说的一条戾桥是晴明神社的复制品，而他则当成是掘川上的真品了。

“没关系，估计原物效力会更大些……行，到了之后记得参拜我，也许我会知道也说不定。”安倍晴明掩下心里的失望，强颜欢笑道。

然后他闭上眼睛，掐指诀，认真轻诵咒语……

“怎么会没有用啊！”

“我不知道……”

李卿卿烦躁的一甩袖子：“还得在这里待着！”

安倍晴明微微低下头，嘴角却止不住的上翘，对天发誓！他真的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送归仪式，但是送不走就没办法咯！

她又可以留下了，留在他身边，真好。

“沙沙……”

有什么像是蛇爬过沙地的声音由远而近，其中还间杂有轻轻的木屐声、拖拽衣摆声。

晴明悚然回首，街道拐角处有一个脖颈如蛇般蜿蜒的女人头探出来，在她身后影影绰绰还有不知多少妖怪，再看桥下也是这般光景，他们遇上了百鬼夜行。

眼看离得如此近，若是带着李卿卿逃跑引来妖怪追击大战一番恐让阴阳师注意介入，看来只有混进去了……

“唔！”

耳边溪水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心跳声。

李卿卿不敢置信地瞪着近在眼前的银瞳，唇上传来软而酥的触感更是让她方寸大乱，感觉到晴明湿滑的舌尖已经撬开了她的唇齿，她大惊想要挣脱，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接受下去。

“别动！我在将带有我妖气的灵力渡给你好瞒过那些妖怪！”

她眨眨眼停止挣扎，可脸上还是红晕不散，开玩笑初吻的说！还有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羞臊的方式传灵气啊！？

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亲下去。

安倍晴明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然后咬破自己的食指将血点在她的眉心，接着是嘴唇。

“不要舔掉了，要掩盖你呼吸间散发出的人味儿。”

他见她皱眉解释道。

“你的手包一下吧……”李卿卿避开他的目光红着脸和脖子转移话题。

他回头看看已经距离不到两米的夜行百鬼一本正经、一脸严肃道：“我感觉渡给你的妖气还不够，它们还在说有人味儿……”

“啊？还……唔！”

如果百鬼听见，肯定会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为什么这些家伙大半夜不睡觉要成群结队的出来游荡！如果不是时机巧，我的初吻……哎！”

李卿卿第六次在心里哀叹道。

她低头看看晴明强行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感觉耳垂都在发烫。

偷偷瞄一眼安倍晴明，他凝神侧耳，身旁的妖怪似乎在说什么他很感兴趣的东西。

“三日前我看见有一个浑身裹在黑雾里的家伙进了平安京，你们猜那是什么妖怪？”来自天羽泽的河童先起头道。

住在朱雀门附近的铁鼠附和道：“你看见的与我看见的大概是同一个家伙！它居然进皇宫了！而且还没被阴阳师发现赶出来！”

其他妖怪纷纷惊叹：“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会是什么妖怪呢？”

晴明皱起眉头，他心中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那个妖怪也许跟海岸那事脱不了干系，只是它进皇宫做什么？

安倍晴明他们被夜行的众百鬼裹挟前行，不知不觉中就走到城外的荒地。

月色清朗，荒地上漂浮着一簇簇细小的鬼火映照得草叶尖露水如星子般，妖怪们按照实力高低和自己喜好分为一个个小圈子，这些小圈子又围着一块桃形大石形成一个松散的大圈。

晴明拉着李卿卿挑了个与其他妖怪距离不近又不显眼的空地站定，他想看看是什么妖怪统领着京城百鬼，而且对刚才那事也很关注，想听会不会提起。

一片浮云遮蔽了明月，

略显昏暗的桃形石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更为昏沉的佝偻身影。

“都来齐了……喔，还多了新成员。”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道。

话音未落，妖怪统领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再现已是在李卿卿身后，只见他五指如钩狠狠挥下……

并未血溅当场。

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一瞬间，晴明足尖一点带着李卿卿斜掠闪开，高高的悬浮在空中。

“呵呵，没有辜负了雪舞遗赠。”

云移月现之后赫然是滑瓢鬼锃光瓦亮的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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