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滑瓢鬼的请求

“嘿嘿，现在轮到你了……”

廊下，花雪一步步逼近一个因为害怕而脸孔雪白的女人，那是她身上怨灵的母亲。

她五指如刺直奔女子胸口而去，就在即将抓入时，她后脑上的怨灵终于摆脱钳制大口狠狠咬住了她的肩膀，同时控制半边头发绑缚住她的眼睛。

“快……快逃！母亲……”他含糊不清道：“谢、谢你……母亲……”

鬼爪已经扣进了他的上颚正在死力拉扯，可他没有松，拼命的咬紧，为了救母亲，就算是灵体崩散也没关系啊！

“砰！”

正在他们相持不下的时候，叶木匆匆赶到，以重拳击中花雪的鬼角，直把她打飞出去，鬼角也断裂了，大半力量都被消减。

见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叶木试探的走过去，在离她两步远时还停了一停，正要伸手，花雪的鬼爪如闪电般抓出，直袭叶木胸口！

“撕拉！”

电光火石间，叶木向后仰倒堪堪避开，足下一蹬退离，直到窜上房顶才定下心，后怕的抚上胸口。

还好反应快！刚才要是被抓上了，轻的少一大块肉，重就被摘心挖肺了！

他摸到胸侧的暗袋愣了愣，那里被抓破了，少了个物什。

眯眼向下一看，一颗朴实无华的黑珠子似是被吸引的磁铁慢慢滚到花雪手边，轻轻碰上了……

像被那颗珠子打开了口子，浓重的黑气从花雪的身体中涌出，被珠子悉数吸收。

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双手胡乱挥舞想拍打开那颗珠子，可珠子像是长在她身上了，一直到她身上再无黑气溢出才落下。

叶木跃下房顶，来到花雪身边，此时她的脸上已没有了狰狞，头上的鬼角也消失不见，忽的她傻笑起来：“杀……杀光你们……咯咯！母亲，母亲我要玩雪……”

她疯了。

当支撑她的怨气被吸光，最后一丝理智也迷茫在过去的记忆中。

一个明亮的绿色光团从花雪后脑冒出，在半空中舒展开，化作一个小男孩的形态。

他深深地眷恋地望向呆望这边的妇人，似要将她的样子刻入心底，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他，但他还是冲她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向叶木俯首恭敬道：“求大人收留我做式神。”

叶木正捡起地上的珠子，随着他直起身，狐尾和狐耳收起不见，只有一双银瞳熠熠生辉：“现在想做我的式神了？之前是不忍你小小年纪就离开人世，还要被消灭才劝你的，你还不肯……”

“我知错了！求大人收下我！我会永远忠于大人！”

他的语调已经很急切了。毕竟叶木要是不收留他，他就只能游荡在天地间，用不了几天就会消散！这是他能感觉到的。

叶木把玩着手中的珠子浅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都收的，连颗珠子都有用途。”

“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变强大！”小孩攥紧小拳头严肃道。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叶木眼珠一转，问道：“唔……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云秀。”

“嗯，父亲是藤原氏，母亲叫秀云，我赐名你叫藤秀。”

“谢大人。”

叶木拿出一块勾玉，轻诵咒语，

指向灵体：“藤秀，进！”话音一落藤秀便隐入石头中了。

当藤原带着一群武者急忙赶到，还没等看清状况，叶木就堵到他面前施了一个大礼，万分自责道：“在下降伏不力，害夫人与妖物正面相对，受到惊吓，所幸已经将其击杀，但大小姐她被妖物侵蚀神志……恐怕要调理很久……”也是个残废了！

隐下最后那句，他装出一脸痛心地望向躺在那里玩手指的花雪顺便又隐秘的用警告眼神瞥一眼云秀。

直把人瞪得一抖！

有了那句受到惊吓打底，她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以为是胡言乱语的。

藤原不疑有他，完全被这只狐狸的演技给骗过

，他扶起叶木感激道：“还好还好，多亏明石阁下，损失并不重，阁下可早早前去休息，明日重谢阁下！”

这狐狸又用假名了！

叶木先假意回房，然后躲在暗处确定藤原没有做杀他们灭口以遮掩家丑的安排才放松下来。

从窗口跃入房间，他先去看了李卿卿，好笑的发现她已经等睡着了！

被子歪七扭八的裹在身上，大约是热了，露出白皙的小腿，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他歪头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自己是在轻薄人家

，脸上浮起一层红，连忙用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借着月光，他发现自己的两条大尾巴毛结块了，又是血又是爬上跑下扫的灰，难怪咯！

他皱皱眉，从房间角落拖出浴桶，又去井口打水。

刚拉上一桶水，他猛的扭腰将水往后一泼……

“哗啦！”

水声之后，月光下渐渐现出一个水淋淋的秃老头，就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瞪他，气鼓鼓的。

“哟，滑瓢大人，今晚这场戏剧看得怎么样？”他嘴角边挂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意味说道。

他可不相信这秃老头是闲得无聊才来旁观，现在还偷偷摸摸的跟在他后面。

滑瓢用力抹了一把脸，甩掉手上的水，严肃道：“少年，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把那个可以吸收怨气的珠子借给我。”

“借你？凭什么？”

滑瓢鬼的肩膀往下一塌，脸上显出沮丧来，他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和对方交换的，对方又是半妖，对他这个妖怪首领可不一定服从。

至于抢……想都不会去想！他可是最讲信义的妖怪！

他迟疑道：“要不我命令那些妖怪不许笑你是半妖？”

“你觉得我长到那么大了还会在意这种事？”叶木反问。

见滑瓢鬼是真的很苦恼的样子，转而他的语气和缓下来：“你先说要用怨气珠做什么，我再决定帮不帮。”

“是这样，我有一个好友，是雪姬，她快消失了！”

雪姬，又称雪女，是一种生活在雪山之中具有惊人美貌的女妖怪。

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勾引进入雪山的男性旅人，和他们接吻，然后借机吸食他们的灵魂，一个香艳却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吻。

还会将她认为帅气的男性冻成冰块带入雪洞收藏。

不过她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吃掉“猎物”

，为了消遣冰冷的时光，她让“猎物”立下誓言：决不跟任何人说起看见过她的事。

放走“猎物”后她又会幻化成人类女子嫁给“猎物”，在今后人的几十年生命中监视“猎物”，如果“猎物”信任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与她说起雪女的事……她就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的丈夫！

滑瓢鬼的好友雪舞在三十年前也是这么做的，只是结局略有不同，她怜惜自己幼小的孩子再加上她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她放过了那个男人，独自回到了雪山。

只是那个男人再娶了。

然后雪舞不肯“进食”了。

没有灵魂的滋养，还控制不住地日日夜夜自怨自艾，怨气深重，最迟今年冬天，雪舞灵力耗尽之时就是消散之日。

叶木沉思许久还是决定去一趟，让他明知道有妖怪快消亡了他也许能救却还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

小时候遇到那些妖怪知道他是半妖会嘲笑他，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他，当然也有他母亲是强大的六尾狐的缘故，而且还教会他许多东西，这样的经历使他对妖怪的情感比对人的要亲切的多。

约定天明在城外相见，然后让滑瓢鬼立下真言之誓，保证刚才所说句句属实，此事才算敲定。

洗涑好，关紧门窗确定不会有外人看到，他将半干状态的尾巴安置在身侧，然后倒在榻榻米上嘘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晨光熹微时，李卿卿醒了，睁开眼睛后第一反应是去找叶木，见他好好的趴着睡在左手边几步远的地方，她莫名的松了口气。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他露出薄被的两条粗大狐尾上，在柔和的晨光下，这两条尾巴就像棉花糖一样，白、软、蓬松，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好想摸摸！

可是摸了他会不会生气？觉得我把他当动物摸了？

她纠结了好久，终于没能抵挡毛茸茸的诱惑，慢慢挪过去，慢慢伸出手……

“你怎么了？”

就在她的手离尾巴只有半指远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少年音把她吓了一大跳，手一震就按下去了、按下去、按下……

叶木的大白耳朵唰的竖直，低低的闷哼一声，还带有凉席印的脸颊一片通红，刚起床还带着沙哑感的嗓音竟哼的余音婉转。

她快速把手收回，苦着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啊不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的尾巴很漂亮，很想摸……”

“讨厌！”

少年背过身嚷道。

李卿卿一下就蔫了，再道一声谦便轻手轻脚的去洗涑了。

不过如果她绕到他正面看，会发现他的脸上并不是很气恼的神色，而是羞涩的，连脖颈都有发红……

就算隔了层毛发，她手心的温度、肉肉的感觉依然清晰的被敏感的尾巴传递到，结果少年有反应了……

洗涑完毕后两人去向藤原辞行，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藤原的精神状态很不佳，客套了两句让给些赏金便过去了。

走在街道上，叶木去买了几个饼，带着李卿卿边走边吃又去寻找御寒的衣物铺盖买下，然后直往城外去。

“我们不雇车了吗？”

李卿卿回头望望越来越远的城门疑问道。

叶木刚对上她的眼睛便急转开解释道：“我要去不死山救一个妖怪，不过你放心，方向还是往平安京去的，不会耽误太久。”

“不死山？日本有这么霸气名字的山吗？”李卿卿一头雾水的思索。

正想着，她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眯眼望去，是滑瓢鬼……的秃头！

滑瓢鬼一看见李卿卿就嚷嚷：“你怎么还带着这个普通人？这样要耽误多少时间？就不能让他住在旅社？”看见他们手上的大包行李更是急得他脑门上爆青筋。

“她跟我接触太久，能看到的妖怪太多了，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叶木淡淡的解释了那么一句后便闭口不言。

可滑瓢鬼还是嘟嘟囔囔的，虽然李卿卿因为听不懂他具体说什么，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不满，于是悄悄的把身子往叶木身后避了避。

叶木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突然停止脚步大叫道：“不去了！”

“说好了的怎么就不去了？！”滑瓢急道。

小狐狸直接炸毛：“你这是求我办事的态度吗？连个车都没有！还敢嫌弃我的人？！”

滑瓢鬼噎住了，无奈摇头道：“算我的错，等到逢魔之时我就召唤胧车来代步。”

“什么叫算，本来就是……”

滑瓢鬼又是一噎，回头仔细打量着李卿卿，就为了这么个普通男人你跟我呛声？！

叶木身子一侧挡住他的目光，眼神阴森森的，就差呲牙说：你看什么看，这是我的！

日薄西山，夕云如血。

当光明一点点退去，黑暗慢慢接手世间，在这中间的空当百鬼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李卿卿只看到滑瓢鬼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后大声喊了句什么，然后一股怪风吹过，空地上多了一辆轮子很高很大没有牛马拉的棚车，车的框架在不断扭曲、虚化、凝实中变幻。

而车门的正面竟是一张巨大的鬼脸，头发蓬乱，面目狰狞。

滑瓢鬼先跳上去，叶木随后，然后他隔着袖子把还在瑟缩的李卿卿拽上去。

鬼脸跟滑瓢鬼打了个招呼，然后张开嘴巴让他们进入车厢。

看着眼前这张黑洞洞的大口，李卿卿脸色白了又白，小声道：“我可不可以不进？我就在外面好了……”

“你想从车上摔下来变成肉饼吗？”叶木面无表情瞪着她道。

说完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里面拖，不想在进门的瞬间，她脚尖不小心勾住了车栏整个人往前扑，撞上叶木的背……

“噗通！”

本来叶木被她撞到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扭身、一脚后错，同时伸掌想抵住她，这样即可以保住她不摔倒，他也不会被撞倒。

可是当他的掌心接触到一团软弹想到那是什么时，心头猛跳，手脚有些发软，完全乱了阵脚，就这么被她撞倒在地。

李卿卿趴在叶木身上有缓冲到是没受伤，可怜小狐狸后脑勺着地已经眼冒金星了。

她慌慌张张跳起来缩到车壁角，曲起腿把头埋在臂弯中，简直尴尬的想哭！而胸口的酥麻感更是让她无所适从。

就这么会儿，她的耳朵都红了，由此可以想象脸也快要变番茄了。

叶木揉着后脑爬起来坐到车门口，也是颊生红晕的。

滑瓢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向叶木和李卿卿的目光多了几分了然和怪异。

他咂咂嘴：“真是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

天明时分，李卿卿被叶木叫醒，目的地到了。

一层层穿上御寒的衣物，腰身“胖”了一圈不止，就这样叶木还是又让她穿了一件自己的冬衣才罢休。

才出车，寒气便扑面而来，跳下车，松软的雪直没至小腿。

山下郁郁葱葱，远山浓黛浅青，完全是一片夏季风光，而他们所处的山腰却是白雪皑皑，除了雪就是黑色的石头，就算隔了厚厚的衣物还能感觉到冷飕飕的“冬天”。

滑瓢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术式，得以踏雪无痕，轻巧的走在前面，而叶木他们就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走。

叶木走在前面，让李卿卿踩着他踩下的脚印走，这样可以省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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