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东华上仙年少成名，风靡四海八荒已久，彼时思慕他的男男女女，自是很多，玉衡姐姐成了他的弟子，四海八荒眼红者，自然也不少。

若是仅仅眼红，便算不得什么，可眼红者往往喜欢造谣生事，以此来彰显她羡慕也并不在乎。玉衡姐姐与东华上仙师徒恋的传闻，始于四海八荒眼红者的说三道四之下，却也渐渐被六界公认。

东华帝君生性话少，什么东西都喜欢闷在心底，用后来我到过的那个世界给男人独到的评价来形容，便只剩两个字：“闷骚！”

“闷骚？”我不解道：“精卫，这闷骚又是何意？

精卫笑了笑，不顾我听得懂听不懂，继续说“闷骚”男面对绯闻的时候，往往表面无比淡定，心里却十分纠结，东华却是个十足的例外，他常常这样回复传言，“师父与徒弟之间，本就情同父子，孩子思慕上父亲，实属常事！”

之于东华的这段神回复，我文曲星师父曾这样评价：“东华上仙研习天命，通晓世间万物轮回，思想必是十分前卫，看破红尘，亦实属常事！”

文曲星师父说的这个“思想必是十分前卫”，彼时我绞尽脑汁想到脑袋充血，都未曾明白前卫是个什么东西，后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之后，才发现这世间不仅东华上仙流芳万古，我的文曲星师父，亦是流芳万古，并且还将自己那段断袖的模糊纠葛，藏得严严实实地流芳万古了。”

精卫说东华这段，我一样听得懵懵懂懂，她解释说，东华这段与她四姐并无关联，她说起玉衡姐姐的时候说了无关之事，我权当闲聊便可。

我觉得精卫有所隐瞒，却又想起师父的警告，便不敢多问。东张西望的间隙，我突然发现叶灵儿的师父墨渊不知何时不见了，师父的声音徐徐入耳：小十七那，天道观这些天香火鼎盛吵了些，为师睡不着便只能到这来借墨渊的身子睡觉了。

我神识道：师父，您这样不怕修改了书中的情节吗？师父神识回道：“小十七啊，为师不是说过吗，这个故事的情节走向是叶灵儿听完了精卫的故事，将这个故事说给了她师父墨渊听，墨渊找出精卫的心魔并救了她。对了，还有一事忘告诉你了，之所以情节走向不是墨渊与叶灵儿一起听完精卫的故事，是因这个墨渊与为师一样，便是一到晚上便犯困欢喜睡觉。”

“师父，你——！”

精卫告诉我，她的碧瑶姐姐，长大的时候是个话唠，从小却不爱说话，但十分喜好读书，常常秉烛夜读。可大多时候，是在读些风月之书。这些书毕竟有点少女不宜，为了不被同龄者发现当做另类，她常将这些书藏在正规的天家经典之下窥读，是以她好读风月之书的名声，便成了喜读天家经典的传说。

许多传说，其实仅仅是个传说，天族元老却将碧瑶喜读天家经典的传说，不仅仅当做了传说。是以有关这碧瑶的赞誉，从她很小便没停过。

这种赞誉，让她的父帝彼时的炎帝对她的期望大增。俗话说，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炎帝便是太失望了，才下决心将碧瑶削去神籍下凡历劫。

精卫说，碧瑶悲情所困，炎帝听了众神的建议，让命格给她设计一情劫历练，但在这个情劫还未设计出来碧瑶还未下界前，她的云桑二姐先八卦炎帝的是非被贬下凡历劫。

她的云桑二姐被贬下凡不久，她的碧瑶姐姐，便跳了诛仙台。精卫说她碧瑶姐姐这一跳，当时六界流行着两个版本的传说。

第一个版本的传说，大致是说，九重天上的天家生了个生性风流的四公主，下界主动追求美男共工不成后，本被她的父帝九重天上的炎帝禁足在天上，但她却死心不改地终日在天上思慕共工，一日她在诛仙台畔望着共工的画像睹物思人之时，一个不留神失足落下诛仙台，掉落人界的时候眼睛被诛仙台内的戾气所伤，成了个流落人界的瞎眼之神。

第二个版本的传说，是这么说，九重天上的天家生了个痴情的情种，几千年如一日思慕着东海的共工，一朝表白失败之后，本已被她的父亲九重天上的炎帝禁足在天上，却终日看着共工的画像睹物思人想入非非，精神日渐恍惚，患了严重的幻想症，时时幻想自己与共工比目双飞，炎帝治好她的幻想症之后，她突然发现幻想和现实差距太遥远，一下子想不开，便跳下了诛仙台。

然许多传说，其实仅仅是个传说。精卫的碧瑶姐姐跳诛仙台这两个传说，便与事实相差甚远。

此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这个关键人物便是碧瑶一直思慕的共工。

共工是身着一袭破烂衣衫，腰间挂着一个葫芦酒壶，形容不整一副乞丐模样出现在西湖穆家。

命格选定共工做这个关键人物，并不是因碧瑶思慕共工，而是他当时觉得，穆云帆极有可能，会思慕上这个乞丐。

命格当时并没有认出，出现在西湖穆家这个要饭的，其实便是共工，只是觉得这乞丐生了副好皮囊，西湖穆家的大公子穆云帆既不喜欢女子。当时云桑二姐施展出十八般诱惑，穆云帆都不为所动，这便将命格迷惑了。

精卫说，命格这番推论，当时她并不晓得，是许多许多年后，“断肠人”漓恨在恢复了共工的记忆后，才与她说起的。

“叶灵儿，共工说起之时，面色略显沧桑，这让我在不经意间想起，曾经与他山盟海誓义结金兰的司幽上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酸感，这种感觉彼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来，心里委实郁闷。”

“司幽？”精卫说起的这个司幽，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司幽是东荒司幽之国的大皇子，很小被送往昆仑虚修行，后害死表妹消失了数千年。炎帝的大女儿瑶姬死后，这司幽不知用何法抱住了瑶姬的残魂。瑶姬接着残魂在巫山化为一株瑶草重生做了巫山神女后，司幽因救瑶姬有功被炎帝封为神女守护神。司幽守护神女渐渐思慕上了神女，差点做了炎帝的女婿。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那本书一样没说，只以“卒不祥。”三字结尾。

“嗯，就是那贱人的表哥司幽。”精卫

“那贱人？”，我想起不久前精卫说我那副神韵与那贱人很像，便很是疑惑。精卫解释道：“那贱人名叫白民，是东荒白民之国大公主，我大姐瑶姬，曾被她害死过一次，害疯了一次。”

“白民？”，心不知何故隐隐作痛，精卫继续道：“对，白民，我大姨爹黄帝的杰作——他的原配夫人蓬莱掌门人玉机子之女阿音的孤女。”

我越听越糊涂，最想不通的是这精卫将黄帝的女儿说成他的杰作。精卫许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那贱人倒也可怜，从小被他爹当做个工具人送入昆仑虚。”

“昆仑虚？”我疑惑道：“精卫，昆仑虚不是不收女弟子吗？”

“是不收女弟子。”精卫补充道：“正是这样，那贱人才可怜，从小被他爹泡在药缸里，以秘术暂时做成了个男子。”

心不由得一颤，白民这番遭遇与我甚像。此前我从没觉得自己可怜过。师父声音缓缓入耳：“小十七，为师还望说了，若太感同身受陷入故事里了，为师便见不着你了？”

“见不着？”我问道，小精卫奇怪地看着我，师父声音缓缓入耳：“小十七，你咋这么笨，为师见不着你了，不就是你出不来了吗？”

我神识反驳：“师父，不是十七笨，即便永远出不去，您进来不一样见得到十七吗？”

“小十七，你怎么还是那么笨，你时时叨扰为师，你若在书里出不来了，为师何必自寻烦恼见你？”

“师父，你——！”

“叶灵儿，你师父不在这里啊，你怎么了？”精卫傻傻问。

我估摸着师父在听，故意大声说，“精卫，我想师父了。”

精卫微微一笑，“你我都困了，今日就到说到这里吧。”，说完，不待我回答，转身离去。

我愣愣站在那里，望着精卫离去的背影。我不知是进来后记性不大好还是怎么了，全然忘了她今晚说到了那里。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幕时，才发现我从未记性不好过。

第二日天未明，我便被精卫叫醒。她从命格觉得穆云帆喜欢男子说起。说是命格对症下药给穆云帆芊云桑和共工设计了场狗血的三角恋，人物关系大致如下：

云桑“饰演”的芊云桑苦苦追求穆云帆，穆云帆一心爱慕“乞丐美男”，穆云帆与“乞丐美男”爱得越深，芊云桑便恨得越深，矛盾冲突便产生了。

这种人物关系设定好后，命格喜上眉梢，认为这种狗血关系，足以虐死云桑，便打开命格簿肆意编撰，却再次于自家阴沟里翻船——“乞丐美男”共工的命格，诚然不是他想修改便修改得了的。

这次失败让命格深受打击，却越挫越勇，他有了一个更高的目标：不虐死神不罢休！

有了这个目标之后，命格老儿日日研读风月之书，欲从物种的原始“方方面面，着手研究男女本质，以参透情爱本源。

事实证明，命格的这种荒谬想法，确确让他参透了情爱本源。

精卫说，命格认为，情爱的本质不过是啪啪之于男子，这种欲望，其实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将身体与各种丰富的想象力结合，充分自我满足了；而之于女子，由于身体结构上的不同和世俗的束缚，这种欲望往往没有适当的方式发泄和不容易发泄，便只能暂时将其寄托于美好的幻想之中。这种幻想为时下世间伦常所不耻，女子的内心便受到了极大的压抑。这种压抑，主要表现在，六界的第一个美男东华帝君现世后，四海八荒的女子疯狂追捧的行为之上。

命格由此推测，云桑转世的芊云桑，便是这世间，饱受压抑的女子代表。要虐死这样的女子，从一而终的感情变故，根本不值得一提，只有畸形发展的多角暧昧，心理和生理的同步开虐，才能让这样强悍的女子，惨遭虐死！

一场畸形发展的多角暧昧，得先有“多角”，命格想到了精卫的大姐瑶姬。

命格将瑶姬阻挠他设计云桑在凡间历劫一事，告到了炎帝那里。炎帝一怒之下，让命格将瑶姬贬下凡一起历劫。

瑶姬下界历劫之前，跳下诛仙台的碧瑶一如传说，成了个流落人界的瞎眼之神。命格设计这场多角恋，本来针对云桑，却不想碧瑶成了主角，小精卫先与我说起的，便是这主角碧瑶，我们便接着碧瑶跳诛仙台说起。

她飞蛾扑火地跳下诛仙台，只为明白当记忆被抹去，眼睛被诛仙台戾气夺去，她是否记得，那个身着一袭玄色长衫，面容冷峻长相好看的，只活在画像中的男子。

命格本按照与她的约定，让她掉落在西湖之畔，掉落在共工与穆云帆经常喝茶的一个凉亭旁。

这个故事的发展顺序其实并不是这样，中间还有一段，便是扮作乞丐的共工，在穆家乞讨然后与穆家大公子穆云帆义结金兰一事。

精卫说，这事共工委实不愿多提，只简单说了一下，大致内容是，穆云帆是他鬼族一位旧友，因滥用法术开罪通天教主，被通天教主投入忘川，遭罪历劫来的。

而共工，则是来拯救他这个义兄的。

碧瑶掉落人界那日，天晴得有些不是时候。东海之畔发鸠山上一条受伤的蛟龙，活生生被太阳神晒得半死。这条蛟龙便是之前找师父寻仇的青淤的前身，也叫青淤。青淤曾被共工所救，不仅通人性，还会些基本术法。譬如说他被晒得半死这日，便向恩人共工使了个求救的术法。

命格设定的故事从这里悄然开始改变，本该与穆云帆在西湖畔凉亭中喝茶对弈的共工，被东海之畔发鸠山上的青淤拖累，错失了碧瑶让命格给他们的缘分。

碧瑶和命格设定了故事的开篇，却连开篇的发展都无法控制。天命使然，事实永远比天命精彩：穆云帆见到碧瑶的第一眼，便深深爱上了碧瑶。

这种发展，让命格十分纠结。按照他与碧瑶的约定，他不能修改碧瑶在命格簿上的建议，可若不修改任凭故事发展，最终的结局他倒可能欢喜，只是苦了天家的四公主。苦了天家四公主这罪名他虽担待得起，却断断不愿做这个恶人，只因碧瑶于他有恩。

命格为了报恩，彻夜未眠，重新设计了人物关系和情感走向：他将计就计，想着穆云帆思慕碧瑶，若让云桑思慕穆云帆，碧瑶便成云桑的情敌。须知碧瑶下界前思慕共工，共工报恩多年思慕上瑶姬，这样一来瑶姬便成了碧瑶和穆云帆的共同情敌。

说起这段时，精卫兴致很浓，她说，“彼时碧瑶姐姐跳诛仙台从天而降落到西湖畔，邂逅了穆云帆，仙女从天而降邂逅男子的情节，便被人界的小说家纷纷借鉴。最后导致这样一个经典的情节，直接演变后来我到过的那个时空里，各种穿越小说借鉴的蓝本。从此各种女主们穿越时纷纷从天而降，被人间的多金帅气的男主当做仙女下凡，一眼万年。”

“穿越？”我不解问，精卫说，穿越便是回到过去或者未来的意思。我笑了笑，心想本小爷此时便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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