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声音暗哑,带着痛楚,带着不确定,“你为什么会在这?”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我喃喃俯首道,一边不着痕迹用袖子拭去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复又抬头,直直望进他那深黑的眼眸,“你当然不希望我在这!”
“宁儿,你莫要误会,那两个妃子我不曾碰过她们,是母后擅自做主将她们接进宫,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怎么却说你离开了,原来你是入京来找我了!”他有些惊慌失措,蹲了下来,扶住我的肩膀。
“你派人来接我?你当初离开时说的什么,你亲自来接我?呵呵,我太傻不是,我怎么忘了,你是皇帝啊,皇帝的御驾怎么可能随便去民间呢?何况只是一名普通的民女!”我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想起抚落他扶在我肩上的手,心里那种感觉说不出来,虽然早有预感歆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万万没想到,竟是一位皇子,而今成了万名高高敬仰的帝皇,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皇家,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去招惹他。
“宁儿,你在生气?对吗?我,这个我稍后会向你解释,听着,我已经派人将子予他们接到京城来,你留在宫里,不多时便可以见面了!”他半带讨好温柔地附耳道,声音还是很哑,这样示弱与带着微微怯意的他我不曾见。
“陛下,微臣有自己的府邸,微臣是您的臣子,君臣有别怎么可以同住宫中,您要天下人作何感想?”我伏地以君臣之礼回话。
“宁儿,你气我,你怪我,是我昨日没有认出你来,是我没见你便封了你官位,是我的错!可宁儿,相信我,我有办法,只要你肯留下来!”他一边说一边将我从地上捞起抱在怀中,紧得我几乎窒息。
“歆禹!”
他欣喜若狂,低头看我,听到我终于叫他名字了。
“这样不好!我需要时间想想,毕竟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我还是你的歆禹,我还是你的师兄,我还是你唯一的夫君,我还是你唯一的我!”歆禹有些激动,剑眉轻轻拢着,急急着想要向我解释。
“歆禹,我们不要自欺欺人了,从你踏上这个高位,你便不是我唯一的。你会是黎民百姓的天,你会是满朝文武的君王,你会是你母后的儿子,你会是,会是你后宫妃嫔的夫君,你会是”话未完便消失在他的唇里,他紧紧贴着我的唇瓣,带着薄薄怒气,“说那么多,唯独不是你一个人的吗?你不要我了?”
他咬得我很痛,我拽紧了袖子,不敢也不肯落泪!我不要他?试问,如今,万人之上的他,我还要得起吗?要他便要连带全部那些“他的”。不是不要,而是我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他,却不下那些“他的”。
他松开我,见我一脸漠然和空洞,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宁儿,你如此便将我判了死刑吗?”
我摇摇头,撑着地板站起来,走了几步,太阳此时已斜斜升起,那光芒刺破云层,隔着雕花窗格,打落在屋里,破碎不堪,我瞟了眼地上凌乱了的奏折,走过去一本一本地拾起叠放好,一道目光追随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拉开门,跨出去,又掩上,我都不曾回头,那浮在他眼里的伤痛毫不掩饰,不看,我也知道,我会比他难过一百倍,一千倍,因为那覆眼的伤,是阳光再灿烂也化解不开的痛!我迈开一步,却觉得有如千斤重!听得屋里一阵响动,想来桌案被打翻了。我想着,他应该是站在桌案前,面无表情,双手紧握,对着满室狼藉发呆,不,不是发呆,而是咽下那本该流下的泪,变成一个冰冷的笑!听得又是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我刚刚迈开的步子又是稍微卡住,经过守在殿外不远处的太监总管身边,他眉毛紧缩,探着身子朝殿内方向望去,顺道还偷偷打量了我的神色。接着又是好几声物品落地的声音,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会被割伤吗?
恍恍惚惚地出了宫门,没走多远,一个紫色身影迎了上来,是赵珽。
我告诉自己呲牙,然后咧开一个笑,结果面上的肌肉却像僵化一样,半天没做出个动作,赵珽诡异地打量着我:“顾希,笑得这么难看!你这是怎么了?陛下和你说了什么?怎么这副神色?”
“没事!谢谢!”
“是升职高兴坏了不是?来来,我们去庆祝!”我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没眼色,没看我现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吗?
我没好气地打开他抓住我手臂的爪子:“赵珽,我告诉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没空和你开玩笑!”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又拉起我的手一边拖着我往大街去,“那行,心情不好,我陪你喝酒去!”
来到我上次落脚的“好再来客栈”,到了我们初识的那个座位已经有人了,只能在没有屏风的位置坐了,王小二见是我俩,特别热情地招呼了我们,端上来的上好的花雕、女儿红、竹叶青。我一声不吭,揭开盖子便一杯接一杯地灌,其实我酒量并不是十分好,可是,一瓶花雕,加二分之一瓶的女儿红却没能让我醉了。我推搡着赵珽,骂骂咧咧,“赵珽你个王八蛋,都怪你,让我进什么宫,让我写什么文章,都是你害的!”“是是是,我是王八蛋,我害了你,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你!”“反正就是你害的,来,再喝一杯!”“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早膳都没用呢!”
“你们都骗我,为什么大家都骗我!”我双手捂住眼睛,头磕在桌面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诶,诶。你别哭啊,我说顾希你长得再清秀怎么也是个大男人,在街上哭成何体统啊?”他要来拉我,我却拽过他的手臂垫着哭得更加酣畅淋漓,惊天动地,引得来来往往的宾客纷纷侧目。只听得赵珽很不爽地回了一句:“看什么看,青天白日没见过断袖啊!”
闻言,我推开他手臂又趴回桌上,一边灌酒一边流泪。
这回他却主动递过另一只还很干爽的袖子给我,我在上面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对他说:“不用了,谢谢!你帮我再要壶酒来就好!”他却瞪大眼睛,看着紫色官袍袖子上那抹污渍,那喃喃重复道:“‘不用了谢谢!’原来是这样。”
将近日落时分我才肯回家,我基本走不稳路,脑中却还有些丝丝清明,因为我还记得歆禹是皇帝,他在皇宫,他要翻绿头牌!
到了府邸门口,拾翠已经等在那儿,余晖中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双手绞着手帕来回走动,远远看见我,喊了半句小姐,最后看清是赵珽背着我之后,生生将话咽回去,急急忙忙过来要扶过我,“哎呀公子你怎么喝成这样,屋里可是有客人的!”
她一边替我擦汗一边扶了软绵绵的我要进府,赵珽很是好奇地问:“府上有客?谁啊?顾希不是外地人吗?搬来这府邸也才两天怎么会?”话未完,刚刚跨进门槛,便见到歆禹面色铁青地站在中庭。“陛下?您怎么来了?”
拾翠闻言大惊,看了一眼赵珽,又看了看歆禹,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也许她懂了。
“哼!赵卿家,你这是做什么?”
“哦!顾希他心情不好,我陪他去喝了两杯!”
“喝了两杯?喝了两杯会醉成这样!再者,陪喝酒,不是爱卿你的职责吧!”他语气里透着威严,凉凉的,有些不近人情。
“陛下,我们乃是同僚,彼此相....”话没说完又被皇帝打断,看来这皇帝心情也不好啊!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朕有话要同顾卿家说!”不耐烦的挥手,眼神有些复杂地落在我身上,我软绵绵地歪在拾翠身上,感受到那目光,心里慨叹酒不够烈,带着三分酒意呵呵笑,眼角渗出了水珠儿,大概是酒喝多了,变成水!
“陛下,顾希他如今醉成这样,您若是要追究责任,问什么话也等明天吧!”赵珽好心替我求情,以为皇帝生气我一个新任官吏不务正业竟跑去喝了个烂醉。
歆禹抬头看向赵珽,这回从眼底冷到面上,他一字一句道:“你很关心她嘛!”
“臣.....”
“回去,不要我再说第二遍!顾希,我自有处置!”
赵珽有些郁闷,今日几次三番开口说话老被皇帝打断,俯身行礼,又看了我一眼才退了出去。门刚关上,我就要滑到地上,他已经几步过来将我捞起,打横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一边吩咐拾翠:“煮碗醒酒汤过来!其他家丁不要让他们靠近后院卧房半步!”
“是!”拾翠急急退去。
我举起软绵绵的手,轻轻搭在他脖子上,如同那时在家里一般。呼出的气体带着弄弄酒味儿,直直喷在他脸上,他眉微皱了皱,温温道:“怎的喝得这么醉!酒多伤身!”
我眨眨眼睛,身子撑起又靠近他几分,一边吹气,一边妩媚笑道:“我没醉呢!清醒得很!”
“宁儿!莫要这样!”他的双眼像一汪深潭,被我那话,那神情,激起千层浪,微微涌动,几不可察,可我却对他这些细微的动作如此熟悉,如此了然于心。歆禹啊歆禹,不知不觉中你的一切已经嵌入我的生活,烙印雕刻成我曾经的幸福时光,如今,太过熟悉的一切,变成晃眼的伤害!命运总是太过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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