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挡,哪怕是没了力气,哪怕是身如刀绞,哪怕是下一刻就断了呼吸,都不能阻挡他要弄清楚眼前的这个情况。
他墨发披肩,白衣赤足,脸色透明得清亮如雪,眸子闪着星火茫然四顾立于房门前。
月光皎洁,罩在范闲身上如化了一般。他这才看清楚门外的状况,范家大院里两旁禁军林立,严整肃穆,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恍若无闻。
“范公子!”
身后的丫鬟追上来跪了一地,诚惶诚恐的使劲磕头:“范公子回去吧!让陛下知道了,使不得啊!”
范闲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范建造反了?范府被控制住了?不对啊被控制住了为何要给他找医生呢?
小院门一晃而过范思辙的脸……,范闲目力极好,范思辙在圆形拱门前一晃,脸上带着惊惶,活像见了鬼。
“范思辙!”他大声喊要上去追,却被后面的丫鬟拽住了胳膊,无力挣脱,急的跳脚。
好在范思辙终于露出一个衣角,缓缓的挪了出来:“哥!”
范闲急的不行:“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家这么多人?”
范思辙被吓得满眼泪花:“我也不知道哇!范闲,爹担心死你了!但是他就是端着不来看你,我只好偷偷来看看……”
“皇帝怎么在这?”范闲想到他刚醒来时看到的明黄背影。
“听说是微服私访!”范思辙小跑过来,“哥!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这天凉着呢!你有病!”
“你才有病!”范闲显然不信,他指着两边秩序井然的木头人,“这叫微服私访?”
范思辙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词来,他脑子简单,爹告诉他此次陛下是微服私访,顺带把太医带来给哥瞧病,他……当然就信了。
范闲知道问他问不出什么来,他在范思辙的搀扶下回房,从床底摸出一挂金针,为自己扎了几针,解去气海冲击之苦。只是封自己穴道的人是个高手,一时难以解开,尤其是胸腹之间的死穴,淤血困顿在内,搞不好时刻会吐血而亡。
“这期间谁给我治过?”范闲问范思辙。
范思辙一无所知的摇了摇头。
太医不可能会封住他的穴道来治病,更何况他们没那么强大的功力,再者医者都知道,堵不如疏,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是有人授意。
究竟谁是那个高手?皇帝吗?皇帝要杀他干嘛?
“朕给你治过。”
浑厚的声音穿过烛光,范闲和范思辙双双抬头,庆帝站在跟前,光影在他脸上纵横交错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范思辙噗通一声跪下去,五体投地,如惊弓之鸟吓得说不出声音。
范闲颇为意外:“是你封住了我的穴道?”
庆帝随意找了个凳子坐,范闲靠在床头,发如泼墨垂在肩上,少年意气的脸上憔悴孱弱,与上次茶楼一见相去甚远,不过那浑身散发出来的不羁却一点也没变,他深深的看了他半晌:“没错。”
“你这是要治死我?”范闲挑眉,自古皇帝多古怪,让他失算的是皇帝武功居然这么高!这种情况下打是打不过的,只能靠脑子了。
庆帝倒了杯水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范闲不知道范建和庆帝早就在书房为此事争执了一番,他不打算纠结于这个,皇帝做什么没人能阻止,即使是今天范家要灭门能做的也只是拼命一番别无他法:“不知陛下来范家,所为何事?”
庆帝呡了一口水:“给你治病。”
“就这样?”
“就这样。”
范闲无话可说。他才来京都一月有余,只因林婉儿的婚事站在风口浪尖,再怎么想,自己再重要,庆帝出现在此地真真万分古怪。
“既然你已经醒了,朕该走了。”庆帝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脚边吓昏过去的范思辙觉得好笑,大踏步离开。
范闲满脑袋问号,几个呼吸间外边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片刻后柳姨娘冲进来,满脸后怕拖着范思辙起来,嘶声叫着快喊大夫。
“他只是被吓晕了。”范闲小声提醒。
柳姨娘愣了愣,觉得有点丢脸,把范思辙拖出门外:“范闲,好好养伤!”
一头雾水的范闲眼尖的看到门外不动的影子:“爹?!”
范建施施然走进来:“好些了吗?”
“暂时没事了。爹你……”
“那我走了。”
“诶诶诶?”范闲直起身尔康手,“爹!”这太不近人情了吧!他都快挂了诶!能不能多点关心啊!
好在范建又折了回来:“好好休息。”
“??????”范闲正欲问些什么,却见范建又举步离开。
他放弃挣扎,端起小案上的药一饮而尽,赌气似的一头扎进被子里。
——————
陛下亲临范府引起京中轩然大波,皇帝为了范府的私生子屈尊‘微服’,也太看重这个林府的‘未来姑爷’。很多人猜这是因为范闲是庆帝指定的内库掌权人,所以才如此作为。
李承泽不信。
君无戏言,皇帝已经答应了范闲退婚,那内库已与范闲无关,这其中应该是牵扯到了什么隐秘。
不过不知范闲的病怎么样了。
李承泽备了厚礼来到范府,却发现晚来一步,太子抢占先机,已然坐在范闲房中。
他们难得凑到一块,李承泽把东西叫人抬去范府库房,自己也坐了下来。
病中的范闲尤其头疼,这哪是养病,这就是受罪。
“范兄可好些了?”李承泽像是没看见太子一般。
“差不多了。”范闲心中呵呵冷笑,你们两位大神要发疯回自己宫里发疯,到他这里来交着算是什么事,“两位,我都已经说清楚了,皇帝已经同意退婚之事,你们大可不必在我身上废了心思。”
李承泽抬手:“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不用。”范闲忙打断他,“牛栏街一事还没查清楚,说不定就是你们其中一个是主谋,我担当不起。”
太子李承乾很诚恳:“此事与我无关。”
“谁信哪~”范闲轻哼。
李承泽不动声色,只道:“等司理理归案,你大可以亲自去问。”
范闲依旧不信。
李承乾却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父皇告诉我,他封了你的死穴。”
李承泽惊:“这是为什么!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可能是我硬要他退婚让他不愉快了。”范闲随意揣测,手中的橘子剥了一半,发现满手都是汁水。
李承乾见状抽出自己的汗巾给他:“父皇说,你修炼的功夫太厉害,程巨树八品高手都能当场格杀,那么入皇宫取个首级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人奇怪,骨子里没有贵贱之分,又喜胡来,怕你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于是就封了你的穴道,让你不能随意动真气。”
范闲无语,这分明是把他当炮灰使。皇帝两个儿子斗智斗勇无穷尽,现在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内库掌权人搅乱这一池浑水,正好搭上戏台唱一出夺嫡大戏,又怕自己儿子们惹怒他这个危险分子一不小心成了两道亡魂……
他就是个磨刀石啊!这皇帝有毛病啊!明知道两儿子不和,争先想要那张皇位,还要给他们加把火,生怕烧的不够旺,他就不怕把自己儿子给磨没了?
“父皇说,为了补偿你,他会有旨意,封你做八品协律郎”李承乾说出这一番话自然是想要拉拢范闲,范闲如今对他们没有威胁,却是个难得的人才,收于麾下再好不过。
范闲惊讶的连橘子都忘了吃:“那是干什么的?”
“掌管宫中乐师,调配监管音律之职,就是个闲职。”
“……”原来是搞搞娱乐活动啊,范闲继续剥着橘子,“我吃饱了撑着去做经纪人。”
二位皇子听不懂他说什么‘经纪人’,沉默一阵李承泽忽然起身告辞:“范兄,好好保重。是我们对不起你。”
李承泽觉得无趣,从太子口里知晓庆帝的用意,从小到大他所做的事全被那个顶端的男人看的透透彻彻,他们二人的争斗也是他一手主导,如今以此手段对上范闲,当真是……无耻。
范闲讶异李承泽的道歉,二皇子颇为中二,总以为全在自己掌控中,孤高的要命。
“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李承乾也站起来,“范闲,好好养伤。”
“哦。”范闲噎了半天蹦出一个字。
李承乾李承泽相继走出范府,兄弟二人已有许久没有并排而行过了,范闲的房间离范家大门有好长一段路,他们二人都没有上轿,只余下人们的脚步声。
“父皇此举不妥。”李承乾率先开口。
李承泽苦笑:“我同意,可你我都无可奈何。”
“这些年来,父皇算无遗策。”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范闲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你我梦寐以求的那种人。”
“在他眼里人生来平等。”李承泽踏出范府的门槛,转头问,“你说,他是不是圣人?”
李承乾走到轿前:“若是圣人,怎么死抓着牛栏街一事不放,还敢当街杀了程巨树?圣人可不杀人!”
这话被范府下人给听了去,传到范闲耳朵里:“太子啊!你说的那是圣母!”
余年有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