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耗费心神太多,范闲精神不继,全凭着一股意气撑着,他背着包袱走在街头,看到对面巷子里凭空冒出来的马车和带着斗笠的车夫,不禁生出一股一了百了的疲惫感。
“范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范闲只是个私生子,当然没办法拒绝二皇子的邀请。牛栏街遇刺就是为了赴二皇子的约,这回再来也不知是不是鸿门宴。但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世上走一遭,理应轰轰烈烈才是。在这大环境下,早就看清楚了自己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没有小说中的金手指,也只能无可奈何。
皇子府中他是第一回来,说不上金壁辉煌,只是十分精巧。假山花园曲折迂回,范闲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凉亭,小腿微酸,腹中的霸道真气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撕心裂肺咳了几声,止步不前。
“过来呀?”石桌上依旧是几串葡萄,李承泽专门为范闲准备的,第一次见面他吃了不少,他认为大概范闲喜欢吃葡萄。
范闲施施然站在那里:“我这几日有些风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李承泽笑着道:“一个风寒而已,本王可不会怕。”
范闲也不矫情,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伸手摘葡萄吃。
李承泽把葡萄推向他:“当街击杀程巨树,你真是好手段。”自懂事起,他就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人,虽说‘人言可畏’的道理都明白,但是如此大的手笔李承泽自认是做不出来的。
“哦?程巨树不是二殿下派来的吗?”范闲吐掉葡萄皮,葡萄清甜的汁液让他火燥的肺腑好受了些,心想真气这事还真是要尽快解决,否则突然挂了后悔莫及。
李承泽喝茶的手一停,看向他:“我有那么蠢?明知你是为了赴我的宴,在路上刺杀你。”
范闲撑住下巴瞪圆了眼睛,没心没肺道:“说不定呢,反其道而为之嘛!”
李承泽只是笑,范闲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说话不打颤,不卑躬屈膝,敢正视他的眼睛,有才华有谋略有胆色,如果不是与内库牵扯上,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皇子最缺少这样的朋友:“冤枉。”
“我才冤枉!”范闲鼓着腮帮子气道,“我又不想娶林婉儿!为了这事滕子京死了,自己也去了半条命。我早就跟皇帝老儿说过了退婚,他也答应了!现在是怎样?搁在那里等我凉?”
“你见过陛下了?”李承泽无暇去顾及他口中的不逊之言,匆忙抓住话中的信息,“陛下同意你退婚?”他十分欢喜,这样一来,和范闲就没有了那一层利害关系,不用日思夜想如何取他性命,做朋友极好。
范闲挑了个葡萄扔进嘴里,望天无辜道:“是啊!”
李承泽又疑:“你如何能见到陛下?”据他所知,范闲根本没去过皇宫。
“偶遇。”范闲咳了两声,把桌上剩下的葡萄装进行囊,“这我带走了啊!路上吃。”
大家都是聪明人,李承泽不再追问,他新奇的看着范闲奇妙的举动,脑子里本应抠搜的举动在范闲身上莫名的潇洒有趣,漂亮的脸上总是有那么一丝自然雀跃:“你要不要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范闲重新系好行囊,“我得走了,再晚司理理可就跑远了。”
李承泽拦住他:“看过大夫再走。”
范闲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包袱一甩坐下来。要是往常他能够一路打出去就算了,可今日状态实在不好不能硬来。向二皇子袒露他不娶林婉儿是不想此行多一个后顾之忧,可李承泽突然的示好让他无所适从。
李承泽请的是御医。
范闲摊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昏昏沉沉将要睡去,手腕上突然多了微凉的触感,心知御医定然看不出他身体的根本问题,也懒得运功去改变自己的脉象,然而此举却让他后悔万分。
“范公子的脉象漂浮,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一句皆惊,范闲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这个庸医,后者低着身子快被李承泽阴沉的脸色吓趴。
“老臣绝无虚言!殿下可以问问,范公子是否已经咳血!”
范闲这下吓得两只眼睛溜圆麻利的点头,演技一般,世界第三。
李承泽心中堵塞,说不清的情感涌上来,他看似仁慈,实则天生淡漠,好不容易起了交友心思,却告诉他这个好友快死了?人一死,万事即休,理性直接弃了范闲,可他就是不愿:“你先下去吧。”
御医抖着筛糠的身子退了出去。
李承泽摆出一个淡淡的脸转过去看范闲:“老糊涂了,他说的不算数。”
范闲点点头:“哦。”
“你在这住下,我张榜遍寻名医。”
啊?范闲蹦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这什么样自己清楚,我可是费介的徒弟,我还要去找司理理呢!”
话音刚落,肩膀一重,范闲愣是让李承泽按在太师椅上,二人之间不出一寸,近的能看清李承泽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你且住下。司理理自有监察院去追。”李承泽盯着范闲乌黑眼珠中自己的倒影,“等司理理抓回京都,我让你审她。”
剧情朝不可预想的方向一去不回,范闲呆滞的眨巴眨巴眼:“可……可是,范府和王府就在一条街上啊,我回去便是,干嘛要住这里,怪怪的。”
“……”李承泽无法反驳,心头闪过巨大的失望。
范闲逃脱出他的魔爪:“我先回了!等抓到司理理了我再来找你。”
李承泽坐下来捏着茶杯指尖泛白,他有很多个理由把范闲留下来,但是他不能,这太荒唐了!被庆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范闲越走越远,李承泽冰冷的声音吩咐下去:“七天之内,抓到司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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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理理一事由李承泽解决,范闲乐的轻松,甩着小包袱又回到了家,途中遇到快要呜呼哀哉的范思辙。
范若若出去寻他还未归。
“范闲!哥!你去哪里了!”范思辙大喜,不过请来的大夫被他打发了回去,又叫人再去请。
“不用!”范闲头疼,“我在二皇子那里看过御医了,说我没事儿,就是着凉了!”
范思辙怀疑道:“真的?”
“比珍珠还真!”范闲大踏步进院,看着情况,自己出走的消息还未惊动范建,不由对范思辙又好了几分,“我书房抽屉里,有两卷新的石头记。”
范思辙一层三尺高:“我去看看!”
范闲失笑的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喉头又一甜,捂住胸腹把淤血咽了下去,摸摸腰间一直带着的散功丸,还是没吃。
这可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司理理没等到,倒是等到自己的棺材了。
范闲揉着眉心进房,好在他向来不习惯下人伺候,暂时不会穿帮。
“额……”范闲撞上迎头的背。
他定睛一瞧,父亲大人不知何时立于他房中……像个鬼一动不动。范闲走的急,冲击力大,鼻子撞的发酸。
范建看着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倒是有八分像叶轻眉:“身体如何了?”
得,这茬是过不去了,范闲捂住鼻子闷声道:“没什么大事,死不了。”
范建转身离开。
范闲莫名其妙,歪着头关上门,瘫在床上顺着今天发生的事儿,原本有滕子京陪着还热闹些,此刻却寂寞了。
他又忧郁起来,决心睡一觉再说。
因连日来的劳累郁气难解,他这一觉睡的极沉,身体漂浮,像是回到了前世,那个丝毫不能动的自己,在解剖台上任由医疗器械切割磨损。迷迷糊糊中耳边尽是脚步声,嘈杂声越来越大,他忽然在一声大喝中惊醒,蓝色的床帐印入眼帘。
“开什么玩笑!用最好的药!”门口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呵斥。
范闲眼睛终于聚焦起来,他想起来了,这是庆帝的声音,那日茶馆见过,那毒蛇一样的眼光历历在目。
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范闲只觉得周身沉重,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范思辙呢?若若呢?他爹呢?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也没有,仅有的几个人齐刷刷跪在门口帕金森似的抖。
太凉薄了吧!范闲心中大叫,好歹床边来个人!给他杯水哇!
范闲发现身上的大穴都被封了起来,霸道真气争先恐后的想要去冲破它们,搞的他痛苦难当,是谁啊,这是要害死他嘛!
他挣扎着坐起来,掀开只留一条缝的床帐:“喂……”
刚发出一个音,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这么大动静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然后更加的忙碌。好几个丫鬟过来帮他擦掉血迹,其中一个解开了他的里衣……
“你干嘛!”范闲有气无力的缩到角落。
“公子衣服上沾了血。”一个丫鬟手足无措的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是替换的衣服。
范闲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爹呢?”
丫鬟们集体摇头,这事情实在是诡异,前几日,范公子夜里突发疾病群医束手无策,户部侍郎范建求到宫里指明要太医院院长为儿子范闲看病,惊动了陛下。庆帝二话没说跟着太医院首傅太医一起来了范府,不知怎么,范府的人之后就跟消失了一样,反而庆帝在问前问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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