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

一铲子下去居然撞出了火星，西奥啐了一口，扔下了铲子，开始想办法对付正在挖掘的坑中出现的第三块石头。

闵采尔和奎恩虎视眈眈的看着西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上司之前吞服了至一至圣祝祷。那玩意儿的威力他们一清二楚，足以让一名虔诚的十字军战士变成撒泼打滚的无赖。

西奥自我感觉还行，腹部的饥饿和刺痛感并没有加强的趋势，只是他的手脚变得越来越无力和迟钝，这是正常的副作用，他并不担心。

薇薇丽安揣着手，百无聊赖的看着西奥挖出一个明显作为墓地的小坑。

她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奎恩，低声问。

“他难不成会给每一个战死的部下挖墓吗？”

奎恩耸肩。

“至少我死了他肯定不会，”奎恩说，“帕庭恩……比较特别。”

特别？薇薇丽安满脑子问号。

“百夫长学院里会给学员指定一个副官，”莱昂纳德走过来，一边往腰间的毛巾上擦着手上的血迹，他刚刚处理完巴托雷克旗队的伤员，“帕庭恩是他第二任副官。”

“第二任？”薇薇丽安歪头。

“第一任是帕庭恩的父亲，开训后的第四个月就死了，”莱昂纳德说完朝森林里指了指，“被抛尸在那的那个人叫埃弗加德，百夫长学院的失败者，他因为谋杀审判官同僚——也就是帕庭恩的父亲——而被开除。”

“帕庭恩从那时起就担任西奥的副官，”莱昂纳德继续说，“直到结业时，从两百名极有天赋的武装审判官里挑出了两位百夫长，一个是西奥，一个是闵采尔。”

“而闵采尔放弃了当上百夫长的资格，选择当西奥的副官，”奎恩补充，语气里不乏暧昧，“他们俩要是有一个人是女的，整个鹰旗大队都会被八卦缠身。”

薇薇丽安诧异的看向面无表情的闵采尔。闵采尔舔了舔自己的牙，随后一脚踩在奎恩的脚趾上，可怜的前男爵大人疼得龇牙咧嘴。

“你来这干嘛？”闵采尔问。

莱昂纳德当然知道他在问自己。

“我也不想来，我那还有一个倒霉蛋被砍伤了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离骨头太近了，我手边又没有合适的器械……”莱昂纳德絮絮叨叨，好在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咳咳，我来是看看我们亲爱的百夫长，他吞了那枚神祝祷，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生不如死了，但是现在还没反应，我担心会出事。”

他才不担心会出事，他明确的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西奥之前吃过了太多至一至圣祝祷，以至于身体产生了抗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至一至圣祝祷跟du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神祝祷不会给人带来飘飘欲仙的高/潮感，而且第一颗吃下去只要扛过不长不短的成瘾期与虚弱期，那站起来还是条好汉。难堪的是，这玩意儿吃多了产生的抗性没什么作用，顶多让成瘾期延后，但该来的还是会来，而且说不定来得更加猛烈。

莱昂纳德抱了幼童的心性过来，是来看西奥撒泼打滚丢脸的。谁让他之前给尊贵的神父挖坑来着。

西奥突然在坟墓里跪了下去，双手牢牢的抓入土里，呼吸有了一刹那的停滞，像是有一万只蚂蚁组成的手捏紧了他的肺。四肢也开始颤抖，双目通红，口腔开始疯狂分泌的唾液甚至溢了出来，舌头上却在不受控制的重复至一至圣祝祷那种类似面渣、苦涩又刺激喉咙的味道。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莱昂纳德得意洋洋。

闵采尔和奎恩立刻走过去，准备将西奥控制起来，人在成瘾期是不可预料的，会不会有攻击性的行为只能看本人脸色。

他们跳下了坑里，一人一边扶起西奥，掌旗官却瞬间挣脱了两人，双手撑着坑边缘爬了上去，抿了抿嘴，吐出一滩口水，捡起了一块之前被挖出来的石头，目光阴森的看着莱昂纳德。

莱昂纳德后背一凉，他几乎能猜到在西奥的眼睛里，他递出至一至圣祝祷的那个画面被定格了。

西奥拎着那块石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活像是一只新生的食尸鬼。薇薇丽安将神父护在身后，手朝腰间的匕首探去。

“不准拔刀！”闵采尔厉声喝止，然后马上起身准备再次摁住西奥。

西奥走了几步后又突然站直，冷淡的看着警惕过头的精灵公主，突然噗嗤一笑，扔下了石头。

薇薇丽安陷入懵圈。

“莱昂纳德，我宰了李斯特后一直在等你的报复，”西奥说，神祝祷的症状真的来了，但他可不会被一枚小小的药丸控制心智，只是玩心大起想吓吓神父，“没想到你的报复……如此幼稚。”

你也挺幼稚的，莱昂纳德腹诽。

“闵采尔，”西奥捂着腹部，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了，但他不能露出丝毫疲态，万一巴托雷克旗队里还没抓出来的人趁机搞事呢，“腾空一个带棚马车，我今晚在那睡。”

“是。”闵采尔点头。

“帕……啧，奎恩。”西奥咋舌。

“在呢老板。”奎恩挥了挥手。

“你去帕庭恩的行李里找找，我应该藏了一袋葡萄酒在里面。”

“？”奎恩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我能喝一口吗？”

“不能。”西奥简短的回答。

西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帕庭恩的遗体，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白衬衫，被摆成双手握剑的样子，下腹又覆盖了一面扇形盾，眼睛紧闭一脸平静的躺在一棵树下。

西奥突然再次玩心大起，慢吞吞的走过去，费劲的蹲下来，开始掰着帕庭恩的手指，居然把那只手摆成一个v手势放在剑上。

“女神在上，我真希望他能跳起来砍你一剑，”莱昂纳德抱怨，“这让我怎么给他做祈祷，缇丽莎尔会宰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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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奥把自己关进了马车。

闵采尔审讯了间谍嫌疑人们，这些人全都是在二丁抽一杀律的威胁下仍然悄悄放慢脚步企图活命的人。闵采尔挑出了肯定与西奥有仇怨的两人，在把维修马车用的铁钉钉入他们的指甲缝后，两人立即一边哭喊一边攀咬，闵采尔瞬间又再次逮捕了三个人。

剩下的巴托雷克旗队员被证明清白后在法比奥的带领下与佩兰多旗队一起驻扎在被清空的军官营地内，毕竟谁都不愿出去与三百具曾经变成亡灵的尸骸一起睡觉。

薇薇丽安站在马车前，西奥的佩剑倒插在入口处，明确无误的表达着“来者滚蛋”。

她捏了捏手中的纱布和伤药，深呼吸后推开帘子进入了马车。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没有吐的到处都是的胃容物和沉浸于欲望中的无赖。西奥把自己泡在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桶里，按道理来说他们没找到水源，这一桶估计是一整天的饮用水不该拿来泡澡，但是西奥是头头，他想怎样就怎样。

薇薇丽安按着裙子蹲下，捡起了一只牛革袋敲了敲，里面空空如也。

西奥捧了一点水淋在脸上强迫自己清醒。

“要我起来赶你走吗？”西奥说，“我下面可什么都没穿。”

薇薇丽安差点把手上的东西扔过去砸在那张讨厌的脸上，又慑于那桶水会搞掉存量已经不多的纱布药物，一时间咬着牙不知所措。

西奥盯着那张通红的脸，不愧是血统高贵的瑟丹精灵王族，肤色晶莹如教廷铸造女神像的白玉，因为泛红而像是新月生晕，抿住的双唇像是被松鼠毛画笔勾勒，小巧而又饱满。银色长发被缎带束起，露出了精灵族标志性的尖耳，甚至平白为整个人增加了一丝媚意，唯有那双宝石般漂亮的墨绿双瞳因为怒气破坏了美感。

突然没有了戏弄她的心情，西奥决定给她个台阶。

“麻烦殿下，”西奥双手举起胸前，手背向外，“能帮我包扎一下吗？”

薇薇丽安一惊，他的十个手指都鲜血淋漓，有的指甲甚至翻了起来，木桶周边有着不少的抓痕，许多都带有血迹。

那是明显的自残，一个人在处于极端痛苦的折磨下想保持清醒所采取的行为。

薇薇丽安沉默着走过来，突然抬脚踹了一下木桶，不少水都溅了出来，弄湿了她的长靴。

西奥苦笑。

薇薇丽安赌气一样扯过西奥的双手，理所当然的碰到了不少伤口，西奥眼角跳了跳，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

精灵公主缠起绷带倒是很细心，她用牙将纱布撕成小条，一圈一圈缠绕着每根指头。

“先不上药，”薇薇丽安语气极为冷淡，“等你从水里出来穿好裤子，连带着之前的伤口一起处理。”

西奥叹气，我能怎么样，纱布和药都不在我手里。

两人就此处于一片沉默，马车内只有纱布撕裂声与包扎的沙沙声，显得无比尴尬。

这是什么三流骑士小说吗？西奥腹诽，接下来是不是漂亮的公主对骑士心生爱慕，然后坠入爱河，然后某个邪恶的法师抓走了公主？

我可没那功夫去当公主救星。

“你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西奥对无事献殷勤非常敏感。

薇薇丽安眯着眼睛看着西奥

“你这个人真的很不讨女孩子喜欢。”

“哈！索菲娅好像给过我相似的评价，”西奥说，“所以？”

薇薇丽安踌躇片刻。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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