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各自有梦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脑海之中埋藏已久的记忆就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一样，还带着泥土味便朝我扑了过来，我试着将回忆里的时间往前推了一些，回到了今年三月份，那时距离我进入江城盛世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还有两个月。

记得当时我躲在秦守的公寓里已经有小半年了，我每天就待在房间里为形形色色的杂志写稿子，不管是什么题材，只要有稿费我就写。我透支着自己浅薄的阅历和贫瘠的想象力，以此换成薄薄一沓人民币，用来支付我的生活费和房租。

虽然当初辍学的事我做得非常果断，而且还想到了隐姓埋名，但还是没瞒过我那消息灵通的老妈。感谢老妈考虑到我的自尊心没有找上门来，不过她每月都会偷偷往我的银行卡里打钱，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比找上门来扇我一耳光还要让我难受。

我们都住在江城，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了三环，坐地铁得经过二十一个站，大概一小时多就能到，然而别说是回去了，就连去年的大年夜我也没有回去。

不过我并不感到寂寞，还有秦守和颜楚陪我一起守夜，大年夜那晚三个都回不了家的年轻人就窝在沙发里看春晚，顺便闲聊一下各自的人生。

秦守和我情况相似，他和家里也有着不可调解的矛盾。秦守的父母都是建行经理，爷爷更是江城市区某个分行的行长，不出意外的话秦守肯定得去银行上班，然后一不小心升个职，再娶个漂亮的同行老婆，过上年少多金幸福美满且枯燥的生活。

但秦守不愿按家里人给他规划好的人生路线前进，其实更现实一些的原因是秦守这货的数学奇烂无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爸爸这高数肯定是过不了的，补考也没救，重修就算了，纯属浪费时间，于是爸爸把心一横就离开了那所蓟州的三流大学。爸爸还在想自己都在大学里干了些什么大事，结果在离开的时候，爸爸翻了下柜子才发现除了几张很沙雕的合影照片之外还真没什么值得带回家的东西。”

或许正是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来秦守便拿自己高数没过，拿不到毕业证的说法成为了拒绝去银行上班的挡箭牌。

当然，为了向自己的父母证明自己哪怕不用去银行上班也可以活得很好，秦守开始了自己的奋斗，一年来秦守奋斗的成果非常惊人：接近1T的资源，几张喜欢的女星亲笔签名照，组了一个江城小有名气的英雄联盟战队，低价收留了两个在外漂泊的穷困青年……

在秦守还要继续列举的时候，我和颜楚都在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不过也仅仅只是鄙视而已。

“像你这样底子好的人我羡慕都来不及，你还不知足啊？”

颜楚自然很羡慕秦守的家境，相比之下他不回家过年的理由则要简单得多——来回的路费太贵了。提起自己的家乡，颜楚一句话便能概括出来，“每天总是尘埃漫天，出个门回家就得先拍拍衣服上沾的灰。”

颜楚举起手里的玻璃杯和我们碰了嘭，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前几天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今年能不能在江城里买房了，他说我妈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要是再不来江城休养就活不了几年了。他们把我养这么大，还供我读完大学，骂我到头来连父母一点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不管我怎么说，他们就是不明白，在江城里买房根本不是什么小愿望！”

颜楚话里透着一股酸涩而无奈的味道，我很想和他说些什么都会有之类的安慰话，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喝酒，一切尽在酒中了，作为和颜楚一样迷茫的失志青年，我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陪他一起喝醉。

在大年夜之后，我清楚记得是今年三月的一个雨天里，当时我还在陪秦守开黑，在我们即将点爆对方基地的大水晶时，颜楚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颜楚在说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他的情绪很激动，他说最近有一位很火的青春文学作家要在步行街举办一场签售会，他可以帮我免费进场，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和那个作家多搭上几句话。

“那个作家很火的，要是你能顺利和他攀上交情，到时候春晓你的新书让他帮忙写个推荐序，起码可以多卖出几万本啊！”

“这么强，那个作家是谁啊？”

“鹿亦坤，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

我的确知道这个最近火起来的作家，我甚至还在微博悄悄关注了他。

鹿亦坤是那种传说之中的颜值和才华兼具的作家，他在微博里晒出来的那些照片也确实很符合他的名字——鹿唅、吴亦帆、蔡虚坤的三位一体。

鹿亦坤的每条微博下面都有着大片女粉卖力地叫喊着，大抵是表达爱意之类的话语，末尾不忘加上一长串感叹号，看得让人有种想点燃这排火柴棍般感叹号的想法。

鹿亦坤的书我也看过一些，平心而论，确实写得不错。

颜楚的热情让我很是感动，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的美男作家呢，当即双手离开键盘鼠标，走到衣柜边扒出一件穿得出门的风衣便准备出门了，这是秦守忽然凑热闹般也跟了过来。

“你跟出来干吗？你趁着手热赶紧上波分啊！”

我站在门外一脸疑惑地看着秦守。

“我说孟春晓啊，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青年作家吧，排场怎么能少呢？爸爸今天就委屈一下做你的经纪人了！”

面对秦守抛出的神奇理由我当场头大地开喷了，

“拜托，我只是个三流作者而已，经纪人这种大排场就算了吧，我只希望你到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行了！”

“放心，有爸爸在，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看来秦守是完全没搞清楚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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