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差别

说起今年的春季，南方环境真像是发生了什么异变一般，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整月都没有改变过。

江城的三月自然也陷入了潮湿的泥潭之中，铅灰色的阴云永远遮蔽着天空，无休止的雨水夹杂着雾气一阵阵地拍打着江城的建筑群，像是在拍打着由钢筋水泥铸成的巨人的脊背，想要迫使他弯下腰。

那晚，我缩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大片被霓虹灯光染了色的雾气。每当我出门的时候，繁华的都市总会提醒我还一事无成。

“先生，步行街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冷漠而又疲倦。

“啊，好的！”

有这么一瞬，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出门时空中还只淅淅沥沥地下着朦胧细雨，但现在雨水已经变大了很多，因为没来得及带伞，我和秦守被狼狈地淋成了落汤鸡。

在进入电梯的时候我还一边狂甩着风衣上的雨水，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形象，但心里却有些忍不住虚荣地想道：“要是书城里有人也认出了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要是他们争着要我签名又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应该先去买支名贵点的钢笔啊？”

然而接下来眼前的一幕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提醒我做人要现实一点。

现在的书城早就人满为患了，许多人都捧着书在书城的入口处排着长队，绝大部分是些未经世事的小女生，她们各自成群谈笑风生，脸上兴奋的表情根本就藏不住，但她们压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

只一秒钟我就尴尬地接受了自己身为三流作者，只是个路人的事实。“孟春晓你个大傻〇！”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但表面上还是带着身为作者最后的骨气，尽量大方得体地走出了电梯，然后我们很快便被书城入口处的检票员给拦住了。

“嘿嘿嘿，没有买书的人不能进去，别在这里瞎捣乱……！”

检票员很不耐烦地冲我们嚷嚷道。

被检票员这么一吼，秦守顿时有些恼怒，

“你吼辣么大声干嘛，我们是主办方请过来的，跟外边那些人身份不一样！”

秦守似乎真有做经纪人的天分，但检票员却并不相信他，

“谁请你们来的就叫他来把你们带进去呗，你们在这里妨碍其他人进场干吗？”

我赶紧在秦守发飙之前把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算了，我还是先打个电话问问颜楚吧。”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颜楚让我把手机给检票员接听，检票员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刚开始他的脸色还有些凝重，但很快检票员就变得不耐烦了起来，简短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把手机还给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检票员在还我手机的时候还冲我嘲讽地笑了笑。

我接过手机，颜楚有些难堪的道歉声传了过来，

“春晓，真的很对不起，以前我给鹿亦坤的书设计过封面，我本来以为应该会和他有点交情，但现在他火了，像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根本和他说不上话，身份转变得太快了，而且你还不知道鹿亦坤的新经纪人有多厉害……”

那晚我并不知道，在我们被检票员拦住的时候，颜楚就已经先我们一步受挫了，颜楚上去和鹿亦坤打招呼时，颜楚以为他记得鹿亦坤，鹿亦坤也同样会记得他，然而当颜楚刚说出“亦坤啊，我的一个朋友想进来看看你……”时，鹿亦坤纯粹当做没有听到，颜楚无奈之下只能是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亦坤啊，我的一个朋友想……”

“你谁啊？”

鹿亦坤有些烦躁地扭了扭头，甩给颜楚一个白眼。

见到这样的鹿亦坤，颜楚顿时愣了半晌，他本想说“我是公司的美编颜楚啊，你前面那本书的封面还是我给设计的”，但颜楚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得出口，他的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给填满了，因此在我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颜楚赶紧转身走到角落里跟我道歉，可惜我在当晚并不知道这些。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颜楚自责道歉的声音，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颜楚，没事，你不用向我道歉，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在说完这句话后我便草草挂断了电话，当时的挫败和羞辱感让我至今难忘。

从初中开始，这十多年以来我自问没有敷衍地写下过任何一个字，我甚至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比鹿亦坤差，但现在我却像是想要参加一场豪华盛宴的寒酸乞丐，连进门的资格都得向人乞求，而且最可恶的是乞求还失败了。

大概这就是火和不火的差别吧，我不愿再去多想，我现在只想像只老鼠一样躲回自己的臭水沟。

秦守在我想要逃离的时候拉住了我，

“春晓，我懂你现在的感受，但有句话爸爸一定要说给你听，人生在世，就得承认有人比自己牛啤！”

秦守这家伙平时老不正经，关键时刻却总是戳人心窝子。

见我沉默不语，秦守又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句，

“咱们既然来都来了，不进去多可惜啊，就当进去给自己找找动力，回去想明白了写出一本比他更牛啤的书，开一场比他更有排面的签售会，然后让那个闸总给你端茶递水，不对，让他给你用舌头擦鞋！”

然后秦守又随手去书架上抓了两本书。

在我印象之中的书城本应该很大，但现在硬是人挤着人，堵得人心发慌。众人手中捧着新书，静静等候着这场签售会的主角出现。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鹿亦坤才缓缓从嘉宾专用的通道入场了，而他一经出现便立刻引起了读者们……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忠实女粉们的注意，尖叫欢呼声是一浪盖过一浪。

“很抱歉，让各位读者久等了，鹿亦坤先生并不是故意迟到，因为上场在江师大的签售会太过火爆，原定时间不够，但鹿亦坤先生坚持要签完所有读者的书，还请各位读者能够谅解鹿亦坤先生身为作者对读者负责的心情！”

最先开口的是站在鹿亦坤身旁的经纪人，是一名穿着黑色礼裙的中年女子，她的头发高高盘起，戴着黑框眼镜，一副职业经纪人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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