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二章（二）

面前的少女留着白色的齐肩中发，身穿一件长袖的，在裙摆上饰着深红色藤蔓暗纹的黑色连衣短裙，脚穿一条同色的裤袜和及膝高跟长皮靴。她面容精致、俏丽却神色冷淡，两道弯弯的细眉之下，一对暗红色的双眼默默地盯着自己。

阿塔里安看着自己跟前不到五码处的女孩子，歪了歪头。

他上下打量了着面前的姑娘：除了瞳色之外，看上去就是一个长得过于精致细腻的人类少女，装扮上则像是那些中部大陆东海岸附近岛屿上的血族，却又没有血族女性苍白的皮肤——“这家伙到底是哪儿来的？”阿塔里安在心里悄悄地想着。

“我代表‘核心’而来，带我去见沙哈。”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张口用十分流利的精灵语说道。

“她说什么？”一侧的斯文戴尔半身掩在树后，两手架着枪口，对准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她说，她想——”

“我代表‘核心’而来，带我去见沙哈。”少女又一下子改用了人类的布列塔尼语，可口音仍然流利且准确。

阿塔里安咂了咂嘴：“无论是作为一个人类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生物，能讲一口这么标准的精灵语的确很难得。不过我不认识你，也没听说过你的什么核心，所以我不能带你去见沙哈。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首先向精灵游侠部队投降，并且交出可能携带的一切武器，等我们对你的调查结束并且确认了你并不是一个威胁之后，我会带你去见沙哈，好吗？小姑娘？现在把手举起来。”

阿塔里安往前迈了一步：“我现在得找一个游侠来搜查你身上的武器，以及你的那个……交通工具。”他指了指少女身后的“蛋”，“你可以选择希望我找一名女性或者是男性来搜查，他们不会伤害你，并且会尽最大的可能性尊重你的隐私和——”

“带我去见沙哈。”面前的少女面对着走过来的自己毫无退意——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立场上——她又一次用精灵语对自己重复道：“现在。”

阿塔里安心里一阵恼火，在自己诞生以来的一万多个年头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下等……不，他的意思是说，凡间种族的个体胆敢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

他用力地皱了皱眉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谨慎地考虑应该用什么语气和我讲话，人类小姐。”他两手抱着肩膀：“现在，立即把手举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从象牙塔还是什么其他的地方来的，但是你现在必须向精灵游侠部队投降，赶快，我在前面还有一座魔族占领的山头要打，没工夫和你在这里闲聊。”

“我不来自象牙塔，也不是什么人类，现在马上带我去见沙哈。”少女右手一抬，凭空握住了一把有着闪光的单刃的长刀：“立即去办，精灵。”

“礼仪成就人格，小姑娘，礼仪成就人格。听说过这句话吗？”阿塔里安压低了嗓音，语速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阿塔里安开始怀疑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联军的任何军事指令——这样的话，现在这种“随便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下等种族都可以义正辞严地向自己指手画脚”的滑稽状况就不会出现了。

他抿紧嘴唇，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精灵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斯温戴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但阿塔里安丝毫不打算挪过目光去照应自己的亡灵战友——他几千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面前的这个拄着光刃太刀的家伙并不是一个自己可以闭着眼睛或者挪开视线就能轻易放倒的对手，并且，尤其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很有可能立即就会成为自己的一个“对手”。

“斯温戴尔先生，接过前线的指挥权，拿下六号高坡之后建立防守据点，我来处理这个姑娘。”阿塔里安头也不回地下令道，“以及，派信使去中部主岛通知沙哈这件事。”

一声肯定的答复和接下来颇有人类——那些还活着的人类的——风格的絮叨过后，斯温戴尔的脚步声随着他手中武器发出的嗒嗒声在战场中渐渐远去。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投降，小姑娘，我劝你珍惜一下自己短暂的生命，不要以身试法。”阿塔里安缓缓地呼出肺里的空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也有最后一次机会立即带我去见沙哈，立即执行，士兵。”女孩子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她长刀银白的刀身和其上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刀刃拄在地面上，将地上的泥土烧出了一缕淡淡的黑烟。

“啧……”

一刹那之间，阿塔里安抽出背上的两把短剑，向前抛出。紧接下来，他左手反手拔出左侧大腿外绑着的短剑招架上了太刀光刃的一个竖劈，右手抓上左腰佩剑的剑柄，向前拔刀一挥。

以对方使用的武器而言，少女的身手敏捷地令阿塔里安甚至感到有些吃惊：他的对手靠着两刃相接的撑力向上一跃，躲过自己挥击的同时，空翻一周，扭过腰身，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阿塔里安右手顺势挥向身后，转身左手又是向下一击，正好稳稳地砍在了少女的刀身上。黑裙少女手被接连而来的两次武器冲击打得腕一震，游侠将军随手将两把短刀丢出，又利落地接住从自己身后飞旋而回的，本来挂在自己背上的佩刀——

下一瞬间，精灵短刀像是一把剪子一样地搭上了少女的脖颈，光刃太刀也在阿塔里安的头顶正上方发出着电流的滋啦声。

阿塔里安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的确感到了十二分的惊讶。如果他自己没记错的话，恐怕已经有一千多年都没有任何一把武器出现在自己的头顶过了。

“有趣……”

他一边向后跳了一步，将右手的短刀插在面前的地面上，一边向上方奋力抛出自己左手上的佩剑。紧接着，阿塔里安两手各自拔出右侧腰间和大腿上绑着的最后两把短剑，朝着面前的女子杀去。

又是一剑与太刀交刃，阿塔里安并不角力，而是立即将接刃的右持武器脱手，左持武器挥击而上的同时，右手伸手接住被抛到半空中坠落下来的短剑，照着少女的长刀又是一击。

毫无间隙，对手转身让出一步，偏转刀锋，将太刀空挥一圈，从阿塔里安左侧上方的空隙劈斩上来。游侠将军抛起两剑，低身躲过一击，又顺手拔出地上插着的两把佩刀从下至上挥向少女的膝盖和小腹；后者轻跳躲开，刀身挑住身后落地的游侠战刃，竟然将它反向阿塔里安抛击而去。

“愚蠢！”阿塔里安一步冲向前，抬起攥着一把佩剑的右手，仅用无名指和小指就勾夹住了飞来的刀柄；而后，他两手三刀一齐斩下，在少女的长刀刃上擦出一阵耀眼的火光。

少女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她挡下了自己的劈击，向前一推，将游侠将军推开一段距离；阿塔里安随手把右手的一把佩刀插回腰间，又挥着两手的双刃发起了下一轮进攻。

不远处的山坡上，亡灵和游侠的攻势似乎已经取得了胜利，而在午后林间疏落的阳光里，阿塔里安和黑裙女孩仍然在持续着你来我往的攻势。游侠将军的六把战刃上下翻飞，少女挥舞着太刀旋转起舞。林间的树叶，草枝，木屑，泥土在两人的交战之间被卷得四下飞溅。

“你的刀不错！”阿塔里安一边扭转上身，战刀擦着少女的剑身而过，一边低手拔起地上的另一把短刀从下路刺向对手。

其实，他本想说的是少女的剑技不错。

很少有几个人能和阿塔里安打上这么多个回合——两千多年前的黑精灵暗杀者将军西拉维尔可能算一个，可惜只怪黑精灵的命太短，他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两百多年前的战争里，巨人的几个军中勇者放在一起可能也能与自己战上几个回合，但是当时的他们非要和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在精灵西部森林要塞之前一对一地斗剑，结果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送了脑袋。

前些日子，象牙塔的那个大幻术师艾萨希·血眼也和自己拿着木棍私下里斗了几招，两人点到为止，战成平手，不过平心而论，如果真的在战场上相遇，单说比剑的话，阿塔里安也不觉得那个黑精灵法师是自己的对手。

而相比之下来说，面前的这个不知道是来自于哪个种族的少女则出色多了。

且，她手上的那把奇怪的武器也让阿塔里安感到颇为新奇。

那是一把大概两开尔提半的长刀，算上白色细绳缠成的刀柄则又多出了半个开尔提的长度，要是搁在地上量它的打击长度，在阿塔里安粗略地估计下，这把刀的刀口覆盖面能到一码左右。

它大概是用银合金或者米索利秘银锻造的，一侧开刃——而这也就是它最让阿塔里安感到新奇的地方：这把刀的刀刃并不是由金属，而是一片薄薄的光电力场构成的。这种技术远远地超出了阿塔里安的认识——在他所知的范围内，还没有哪个种族使用这样的近战武器战斗——甚至于他都不认为哪个种族有这种光子锻造技术，能让光电粒子完美地粘合在金属之上。

“你到底什么来头？”被抛上挥下的六把短刀在阿塔里安的接连舞动之下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狠狠地依次砸上少女的刀口；游侠将军侧身闪过一劈，又是六把短刀朝着黑裙少女接连挥击而来。

“没有向你报告的义务，士兵。”

更加出乎阿塔里安意料之外的是，沉默了半晌的对手竟然在这场斗技之中没有喘上半口粗气，甚至是讲话的语气都和之前一样平静且冷淡。

“恕我直言，小姑娘，我当一个‘士兵’的时候，你的祖先还在地球上挖虫子吃！”游侠将军挥动着双刃再次攻了上去，而面前的对手则将手中的光刃舞成一个半弧，一个接一个地挡下了阿塔里安的攻击。

“地球？你在胡说些什么？”

光电粒子的呼啸声在阿塔里安的耳旁掠过，他斜身避开刀锋，回转剑刃斩向——

一个次元裂隙瞬间吞没了他的对手。阿塔里安紧忙收住手臂，拉回刀刃；他上身一晃，重新在挥空了的一刀之下保持了身体的平衡，又马上后跳一步，面对着战场上新出现的气息。

“阿塔里安？……这是怎么回事？”几步远的地方，精灵王子沙哈伸手将黑裙少女从次元裂隙之中放出，“克利切人的战斗少女人偶……？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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