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五）

“贵安，诸位……能在此相见，”艾文面对众人，轻轻屈膝行礼道：“精灵黑暗守护者，艾文……感到十分荣幸……”

整个房间里率先有所反应的是海恩杜姆和米米恩：

骑士王看见斯莱恩先是一愣，然后，他快步绕过沙盘桌，几乎小跑起来一样地走向斯莱恩。

“我的孩子……”

海恩杜姆一边向斯莱恩伸出双手，一边用魔法解除了自己的黄金战甲，紧接着，他用自己厚实的臂膀将斯莱恩紧紧地拥在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养子。

而沙盘桌的另一边，米米恩转过身来正对着黑暗守护者。

她真红色的眼睛越过稀疏的刘海盯着艾文，用精灵语轻声说道：“黑暗守护者，我们已经有十几个世纪没有见面了。”

米米恩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紧，时刻准备着施放法术，左手则握住剑柄，慢慢将腰间的佩剑压低，米米恩雪白的长跑下摆在魔力的蒸腾中微微翻动，露出了腿上纯色质朴的白丝袜和绑在脚踝上方的薄薄的飞刀囊：“我想无论您此行的目的为何，你我都有一笔账要算。”

沙哈见状赶忙上前阻拦：“米米恩，艾文是来帮我们的！”

“恕我直言，沙哈王子，”米米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艾文和她手上的法杖：“这是您能找到的最差的帮手，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背后什么时候会插着她的刀子。”

沙哈必须承认，这是自己的疏忽。

在一千多年前，艾文曾经身临现场却拒绝了仍然是一名海军凤凰骑士的米米恩的求援，因为她声称自己只“接受精灵王的命令”而不“协助长老院的行动”。

在那次惨烈的登陆战里，米米恩带领的凤凰骑士几乎全军覆没，最终只有她和另外三人被艾文从海里捞了上来，带回了精灵军舰上。

尽管从此以后米米恩和艾文再也没有见过彼此，但前者一直将后者当作精灵的叛徒和敌人，甚至拒绝和黑暗守护者圣殿进行任何协作。更甚，米米恩曾经多次因为此事向精灵最高仲裁院申请逮捕并且审判艾文——可以说，艾文是米米恩在精灵种族中，乃至于整个世界上最大的对头和仇家之一。

沙哈不禁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想到这个问题——如果那样，他就可以至少避免二者见面或者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么现在的场景也就不会发生了。

米米恩四周的温度骤降，巨大的魔法能量在她的右手汇集，沙哈从余光里看到，从她的脚下开始，一层薄薄的冰层逐渐蔓延开来；

室内的人类和矮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些精灵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巴尔肯眼睛瞪得老大，而爱莎和柯兰则迅速地撑起了魔力护盾。

“米米恩，停下！”沙哈心里一慌，如果米米恩此时与艾文开战，非但是在场的人，就连附近教室里的学生都会被魔力碰撞波及，以米米恩的魔力水平而论，这简直相当于在白塔正中央引爆了一颗重磅法力炸弹。

而米米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粉润的双唇逐渐抿紧，身后的白发在魔力的洪流中翻腾而起，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银色圆形法阵出现在了米米恩身后。

阿塔里安一手撑着沙盘桌，用精灵语对米米恩大喊道：“冰霜守护者，你真的想在这么小的空间里施放凛霜灭绝吗？！”

而屋子的另一边，米米恩法阵的目标黑暗守护者艾文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用身体护着养子的海恩杜姆身上。

“布列塔尼亚不朽的骑士王海恩杜姆……”她的眼神仍然毫无波澜，“您的养子的魔法天分即便是在精灵里也是十分罕见的……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成为中部大陆上最优秀的施法者之一……”

海恩杜姆在米米恩摆出进攻架势的一瞬间就早已将斯莱恩推到身后，并召唤了自己的盔甲严阵以待。

他左右依次扫视着米米恩和艾文，朗声道：“女士们，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和一个紧迫的任务。我们之间的任何分歧都只会为我们达成目标的道路上增加更多的阻碍，因此，我想现在是时候暂时搁置彼此的误会和争议并且重新投入到我们的任务中去了。”

海恩杜姆话音一落，沙哈赶紧走上前去。

他站在米米恩和艾文中间，对前者说道：“这个房间里有三个元素守护者，米米恩，如果其中的两个交手，别说这个房子，几乎半个象牙塔都会变成废墟。”

阿塔里安左手一挥，也将自己传送到了沙哈身边。

他看着米米恩，用精灵语说：“现在有三个种族和圣殿骑士团的人在场，冰霜守护者。精灵的问题不需要在这些凡人面前解决，我们需要保证在一切公众场合下的对凡间种族的全方面威慑，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之间有任何分歧。”

米米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咬着自己水嫩的下唇，从愤怒到犹疑，米米恩瓷娃娃一样的脸上在几秒钟内闪过了几个表情。

“冰霜守护者……”艾文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米米恩的方向，“你是在那里么？”

米米恩脸上一惊，她抿紧了嘴唇，仍然维持着法阵的准备，并没有作声。而艾文却挥散了自己的法杖，向着米米恩的方向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一千两百七十九年四个月十六天了……”沙哈紧张地看着她在米米恩的面前站定，一手扶着米米恩搭在剑柄上的手臂，一手轻轻地抚上了米米恩的脸庞。

虽说个头比米米恩高，但艾文并没有低下头，也没有低下眼睛，她的目光越过米米恩的头顶，仍然落在米米恩的身后，穿过几十个致命的极寒法阵，向着无尽的远处望去。

黑暗守护者的声音仍然平静又和缓：“这几个世纪里，我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与你谈话……”

米米恩眯起双眼，盯着艾文漆黑的瞳孔。

“因为，对你战友的牺牲——”

“那不是‘牺牲’，而是遭到背叛，叛徒……”米米恩的下颚因为愤怒而不止地颤抖，她死死地盯着艾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沙哈担心米米恩会抑制不住愤怒而立刻发起攻击，他一个箭步冲到两位元素守护者的面前，然而，他看见的却是艾文与从前每次相见都不同的一副表情：她平静的眼光落了下来，与冰霜守护者的目光相接，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和痛苦。

“我曾经试图告诉自己……那是我的义务，我必须在长老院的一切行动中保持无为观望……但是……”

“……我一直……”艾文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是沙哈感觉得到——他甚至认为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米米恩都感受到了艾文内心中的苦恼和悲伤。

艾文的情绪像是溶解在了周围的魔力流动之中一般，渗透到了每一个人的神经之中，“很抱歉……尽管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但……我仍然很抱歉……”

米米恩眯起的双眼一下子瞪得老大，她望着艾文的眼睛，黑暗守护者失明的双眼没有一滴泪水，但米米恩的眼泪缺不知从何时开始夺眶而出。

“那天我从海里找到了你……我就这样抚摸着你的脸……心里想着……”艾文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真是太好了……她还活着……虽然有那么多的牺牲……但是这个还活着……”

艾文轻轻地将米米恩揽进怀里，后者身后的法阵群则瞬间消失无影，“这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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