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四）

在讨论开始之前，爱莎和米米恩又几次险些爆发了新的冲突，但在沙哈和海恩杜姆——以及后来加入的精灵游侠统帅安塔里安的努力下，两人还是勉强维持了和平。

沙哈有意把米米恩拉在自己身边，而让爱莎站到她的好友精灵主教尼尼薇一旁；这是一个绝佳的角度，沙哈想着，对于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不越过其他人而看到对方——而只要她们之间没有眼神接触，开战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两天前沙哈与艾文会面后，后者提出要亲自先行前往迷雾群岛海域侦察，直到目前，沙哈还没有收到黑暗守护者的任何回复。

然而，尽管他相信艾文的情报一定非常重要，可会客厅里的气氛已然是不再允许他拖延讨论的开始了：阿塔里斯元帅和尼尼薇就精灵族内的事务争论不停，柯兰像是看一件展览品一样上下研究着海恩杜姆以试图搞清楚到底是什么魔法或者技术让后者能够维持不老长生数百年，米泽高和巴尔肯高声讲着矮人的低俗笑话，听得米米恩脸色发青——更不用提她的对面还有一个憋着气的小魔头爱莎·伯恩。

于是如此，沙哈决定立刻开始讨论，以防止这些人在谈正事之前掀翻整座房子。他招呼整个行动的各方负责人都围聚到了沙盘桌之前，便与他们开始了进攻的计划的商讨。

先开腔的是象牙塔法师佣兵团的人类元素师赫布里特·法拉赫：“女士和先生们，我们对对方兵力部署的上一次情报更新是一个半月之前，坏消息是对方明显在使用魔族的技术和装备：魔能炮，大量的魔法水晶——太明显了；但是好消息是……”

他指向了西北边相对偏远的一座大型岛屿：“这是个岛屿恰恰是六座岛上防备和兵力都最少的一个。如果你们愿意，我们说不定能够在传送一完成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攻下这座岛屿，使用它们的港口和设备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补给。”

“我和我的船长们已经仔细地研究过了海图和附近岛屿的地形图，这些岛屿各自分散，但是防守森严。”海恩杜姆指着海图沙盘上的六块大型陆地说道：“我们认为如果可能的话，联军应该先突袭占领那片海域中六个岛屿附近的一两个小岛，建立起可靠的据点和防御工事以后再逐一攻打这六座主岛。”

沙哈点了点头。

直接突袭固然能在一开始就打开一个好局面，但长途传送后贸然进攻对方的海上要塞无论成败都会付出极大的伤亡——

单这一个理由就全然足以让米米恩和阿塔里安反对立即突袭战术，精灵现在的种族数量和军队人数规模都太小了。对于精灵军队而言，任何一点点的伤亡都是一个太过沉重的代价。

几年前，当黑精灵入侵北部丘陵的时候，长老院议会甚至默许黑精灵在北部丘陵建立了据点，并且直到黑精灵真的开始入侵精灵城市时才做出反击——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精灵对于战争带来的伤亡的承受能力正在随着种族的人口数量一起持续降低；

因此，即便是最终在北部丘陵与黑精灵开战，精灵方也没有大规模出动游侠部队，而是投入了大量的魔力召唤使魔和元素大军来阻挡黑精灵的攻势，甚至是雇佣了数个亚人种雇佣兵团来驱逐黑精灵。

沙哈仍然记得当时长老院里的混乱场景，积极主战的烈焰守护者达瑞姆和力主避战的伊娃大祭司阿伦米尔在长老院里激烈地辩论了整整一下午，可最终长老院仍然默许了黑精灵在北部针叶林地的边缘建立了现在的黑鸦要塞。

而如今，为了应付这座可以直接眺望到世界树的黑精灵据点，长老院每年都要维持规模庞大的元素使魔和雇佣军守护北部丘陵的松林和西边的艾格凡湿地；但即使是这笔庞大的开支也不能让长老院决定对北方丘陵的黑精灵采取一次性的军事打击，究其原因，仍然是精灵的人口数量已经难以承担大规模的伤亡了。

就此次行动而言，沙哈之所以满足于长老院“只派遣两百名精灵游侠和一支舰队参与进攻”的决议，也是因为他深知如果不是面临着死亡之神再临毁灭整个世界的风险，长老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兵支持这次军事行动的。

毕竟，以现在的精灵人口数量来衡量，两百名精灵游侠几乎相当于整个精灵人口数的千分之一，更不用说还要算上舰队里七艘战舰上的人员和水兵——

这是一个重大的负担，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有一艘战舰被击沉，或者有一队精灵被杀死，他就一定会面对来自长老院的巨大的压力，这个压力甚至可能比一会他说出今天最重要的信息之后，长老院给他的压力还要大。

米米恩第一个发声支持海恩杜姆的提议：“我同意。尽管我们已经得到了沙哈王子带来的关于迷雾海域的大量资料，但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真的在这片海域航行过。如果我们的第一轮进攻被挡住了，我们就有可能要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水域里和缺乏可靠补给的情况下落入久攻不下的局面，这样太冒险了。”

米米恩没有说出她真正的理由，这一点沙哈非常清楚。

与其他种族海战惯用的战船炮击不同，精灵的战舰更主要的作用其实是给精灵的凤凰骑士和魔法骑兵提供一个海上的起落平台；正因为这个，精灵海军更擅长在开阔的海域与敌舰拉开距离，通过来自空中的密集的火力消灭敌军舰队。

同样地，米米恩惯用的战术也一直强调避免近战——除了在埃隆索斯海湾被黑精灵黑鸦魔导师从岸上成功地偷袭之外，没有几个黑精灵或者巨人水手真正亲眼见过米米恩的战舰，即便是被打捞上来的俘虏也都是被拖上雇佣兵的小船的。

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敌对种族水兵而言，他们往往都只知道自己的舰船被从天而降的魔法瞬间撕碎，而几乎对到底是谁，这个人又是怎样击败他们的这类事情一无所知，这种战术带来的恐怖还使得米米恩在黑精灵和巨人海军里获得了“幽灵女船长”的绰号。

而一旦遇到了其他种族更擅长的近距离炮击对射或者接舷战，精灵海军往往就会落入下风。在八百多年前，还是一位舰长的米米恩与圣殿骑士团的海军合力围剿海底魔族余孽召唤出的克拉肯海怪，那时如果不是刚刚成为不朽者的海恩杜姆全速驰援，被海怪纠缠住的不朽号母舰一定早就沉入海底了。

虽说米米恩因此成为了现在精灵长老院议会里少数几位不对人类和圣殿骑士团抱有敌意的长老之一（可在同爱莎争吵之后，沙哈就不太肯定了）；但另一方面上，它更使得米米恩对精灵海军的弱项多加顾忌，极少犯险。

所以，沙哈相信米米恩担心的其实并非是久攻不下补给不足，而是对方轻快的高速战舰的迅速到来——那无疑将使得米米恩的舰队陷入不得不与敌军近距离交火的危险而又尴尬的境地。

米米恩接着说道：“即便我们要先占领西北边的这座岛屿，我们也应该先在附近的小岛上站稳脚跟，然后再合作进攻一座主岛。”

“然而，这个时候对方一定已经发觉了我们的存在，我的女士。”大法师柯兰说道，“可能在我们展开进攻之前就不得不先抵御几波来自对方的攻势了，靠着我们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来抵御这些攻击，恐怕会非常勉强。”

阿塔里安低着头仔细地端详着西北方主岛附近的两座小岛，轻声说道：“或许，情况要更乐观一些。只要陆地上有足够的纵深，我的游侠就能轻易地消耗他们的登陆部队，这样我们的防御工事就只需要在他们的炮击之下坚持下来即可了。”

“坚持？咋坚持？炮不就是用来轰墙的？”象牙塔佣兵团的巴尔肯·石锤站在椅子上，两手撑着沙盘桌。“你让俺拖炮去坚持轰塌人家的墙，俺行。至于咱的墙不塌这事儿你和俺说没啥用，你得和墙说去。”

阿塔里安撇了撇嘴，又把自己的语速减慢了不少：“身为一个魔导工匠，请您至少尝试着想想给那堵墙附魔这类的方法——”

“附魔？咱们建起防御工事就要一阵子，再附个魔人家就要打到象牙塔来了。”巴尔肯毫不退让：“何况，俺就问咱们挨揍的时候咱们的船咋办？你要是不进港，到时候要么被人家拦在外面没补给，要么开进迷雾海里喂海妖；你要是开进港，那好嘛！魔族新兵的打靶练习赛！”

……

房间里一片安静。

阿塔里安没有做出任何反驳，米米恩和海恩杜姆也没有开口。另一边，赫布里特捏着下巴，紧皱眉头，巴尔肯也用一只手拄着腮帮，斜眼打量着众人。

“周围海域的雾气太浓了，没有其他的大型岛屿可以临时驻扎……”主教尼尼薇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无论是直接进攻海上先行安顿都太过冒险主义了……”

巴尔肯表情一愣，随即侧过脸来悄声向沙哈问道：“沙哈师傅，你跟俺说说那个‘毛线注意’是个啥玩意儿？”

沙哈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他的族人对这种难以解释的名词的热爱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即便是作为常住在象牙塔的尼尼薇也丝毫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用词偏好。

“呃……大概就跟‘冒险’的意思差不多……”沙哈绞尽脑汁，也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啊！对啊！”巴尔肯使劲点了点头，“大耳朵妹说的对啊！的确是太冒险了！”

尼尼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奇怪的名字！”

她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沙盘桌的边缘，接着说道：“但即便是单就补给的角度来说，我们也需要这座主要的岛屿来保护物资和安置人员。第一阶段的入侵就要安置将近五百个精灵，七千多名人类和另外五千多其他种族的联军……能把这么多的人员安置在一两个小岛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听到这里，巴尔肯又侧过头来，用更小的声音问道：“这个‘不渴四亿’又是个啥？”

沙哈摇了摇头，他暗自下定决心在这次会谈结束以后一定要开始教尼尼薇如何与矮人沟通：“不可思议就是说，你感觉某件事情是——”

“所以……你们可能真的需要拿下那座岛……不是么？”

一个温软而沉静的女声突然从屋子的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黑暗守护者艾文手持法杖，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她的新徒弟，人类法师斯莱恩王子穿着一件棕色的布袍紧随其后。

“贵安，诸位……能在此相见，”她面对众人，轻轻屈膝行礼道：“精灵黑暗守护者，艾文……感到十分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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