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还是回来了。”
赫拉格十指交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华法琳。那个有着漂亮白色长发的女人正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要的东西,我应该都给你了才对。”
“……嗯。”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回来,难道说是掉了东西,你的确是会做出那样蠢事的人。”
“大概……吧,哈哈。”
她僵硬地笑了笑,语气好像尸体一样干涩,就算铁骨铮铮如赫拉格,也不敢说从那绝对称得上是异常的表现中他会没有一点感觉。
年纪越大越能够忍受伤痛,悲伤自然也包含在内,而当大海也无法承认承受盐水的容量的时候,就意味着海啸的到来将会摧毁人类脆弱的一切。
她就像一层海啸,却薄薄的,像雨一样,只是从皮肤表面略过,就深深渗进脚下的土里。
“出什么事了?”
“……凯尔希,她有没有来这里。”
“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
“怎么,那个小姑娘对你很重要?”
“……不是。”
“实验品的话,丢一个也无所谓不是吗——而且就你的性格,恐怕是你自己把她丢下的吧?”
“……”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她先前还如此肆无忌惮的嘴,现在却紧紧闭着,贝齿咬着下嘴唇咬出了血,又被她自己嘬回了去,娇嫩的唇已经泛起血红色了,血液却迟迟没有流出来。
吸食血液能让血魔精神平静,作为特例本不存在血液渴望的华法琳,此刻却也陷入了泥潭般深不见底的焦躁。
赫拉格眯起了眼。
他头一次觉得,那个华法琳,原来是如此好懂。
于是他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缓缓说道。
“她走了多久了?”
“三天……零九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吧……”
“计算得真准啊。”
赫拉格摇了摇头。
“那名小姑娘并没有回到阿撒兹勒,当然如果我看到她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
“不用了……”
华法琳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摆摆手,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要是你看到她了,就把她留在阿撒兹勒吧,比起我身边,可能还是这里更适合她。”
“……你确定?”
“嗯,就这样了,我还要去一趟奈音的家,失陪。”
“等等,华法琳——”
*
啪!
*
门关上了。
一缕凉风从门缝里闯了进来,略过赫拉格先生苍老而瘦削的脸颊。刚想起身阻拦的他,眼前现在只有两根缓缓飘落的白色长发。
他啧了声嘴,缓缓坐下。
“她走了。”
“……谢谢您,赫拉格先生。”
我坐在他的沙发后面,双手抱着膝盖。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躲着华法琳小姐,是因为害怕被作为实验品杀掉么——我明明知道她从来都不舍得伤害到我,甚至例行检查也都是用最正规的方式避免一切环境感染,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永远优先保护我……那样的华法琳小姐,那样的华法琳小姐……
明明是这样的,我到底在悲伤些什么……
毫无来由,就擅自闹起了别扭。
“你真的打算从今往后一直留在这里么?”
有些唐突地,赫拉格先生如此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留在这里,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不过那个女人,可能真的会找你找整整十几年哦。”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她会那个样子……”
我扭过了头,刚好与赫拉格先生对视,我看到了他脸上错愕的表情,以及他双目倒影中满脸挂着大颗大颗泪珠儿的我,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现在正滚烫地惊人。
“明明我对她来说,只是——”
“实验品是么。”
赫拉格先生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起身踱步去了一旁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只酒瓶。
“喝么?”
“我还没有成年。”
“哦。”
于是他自己拔开了软木塞,将深红色的酒倒进玻璃杯,依旧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你几岁了。”
“……十七。”
“原来如此,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跟她,过了多久?”
“记事开始,就一直跟着。”
“哦,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对。”
“……”
我把鼻吻埋进膝盖,看着墙角慢慢爬着的蜘蛛发呆。
一只红色的盒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给你的。”
“诶?但是,我才刚来不到两天,和大家也还不熟悉——”
“她给你的。”
“……诶?”
她……知道我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睛,随意把脸上的泪水一抹,伸手将那红盒子接过。
无论是包装还是材质,都非常有华法琳小姐风格,精致却又不显得拘谨,浅红色的绸带打成一个可爱的蝴蝶结,用回形针连着一张简单朴素的黄色卡片固定着。
我吞了口唾沫,小心打开了那枚回形针,将那枚卡片翻过来——
“这是——!”
“全世界,应该就只有她还记得你的生日了吧。”
赫拉格先生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那个女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算日子却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清楚。”
*
【生日快乐,凯尔希。今天起,你就是一名真正的医生了,恭喜。不用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你的老师可是我。】
【华法琳】
*
小小的身影夺门而出,赫拉格缓缓喝下了杯中的最后一口红酒,扶着脸颊,静静看着打开的门外那孩子渐渐远去。
“这可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啊,华法琳……”
风再一次闯了进来,将地上那缕白发吹起,轻轻搭在一旁柜子上的相框上,相框里,华法琳的笑容依旧那样没心没肺。
*
说实验品,那是对她的侮辱。
就算她不会生气,却也永远不会对此表示认同——除非那样的侮辱,来自她最想要去信任的人。
*
“对不起,请问华法琳小姐来过吗——啊,就是那个矮矮的,白色头发的血魔医生。”
“她走路很急急火火的,好像慢不下来一样,应该很好认的,请问有看见吗?”
“她带着一只很大的包,是黑色的。”
“笑起来会很好看……”
“……”
*
那不是实验品,而是可能性。
每一个患者,对她而言,都是最珍贵的可能性。
是不可侮辱的可能性。
*
“华法琳小姐!”
我喘着气,不自觉地弯下腰,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气息。
夜幕降临,灯光之外的黑暗之中,她白色的长发那样显眼。
她在那里。
“华法琳小姐!”
“……”
我忘记了疲惫,仿佛身体完全变成了机器,哪怕跌跌撞撞,也强迫着自己迈开脚步,冲出街灯投下的光亮,用力拦腰抱住了她,死死的,绝对不会放开的那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我感觉到在我臂弯之中,她握紧了拳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但她扭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挂着泪的面孔依旧带着微笑。
“对我来说……你们——”
“实验品就实验品吧!”
我用力摇摇头。
“实验品也无所谓,我……只想和华法琳小姐在一起而已!那样的话就算被当成实验品也无所谓!我……”
*
“因为我,世界上,最喜欢的就是华法琳小姐了啊!”
*
肩膀上,她送我的那块象征着医疗人员的臂章,在黑夜中如同萤火虫一般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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