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对不起

在拥有更长远目光的智者眼中，人情世故不过是绊脚的石子。

但也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被众人视作愚不可及。

我心里清楚这一点，却也出于生而为人的本能，为华法琳小姐的所作所为感到难以置信——对她而言，患者究竟是患者，还是仅仅只是用来实现她更长远梦想的“实验品”。

离开阿撒兹勒，回到旅馆，一路上我们之间都是死一般令人不安的沉默。华法琳小姐以后我行我素地走在前面，似乎对我的存在不管不顾，走在后面的我不自觉地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感觉四周除了我们两个都是无尽的空虚和混沌，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养我？为什么保护我？

如果是建立在我是实验品的基础上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对她而言，不过是实验品，是饲养着的小白鼠而已。

“……华法琳小姐。”

“嗯？”

华法琳小姐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切尔诺伯格昏暗的街灯下，她那对血红的眸子散着莹莹的色彩，倒映出偏过了脸去的我的影子。

“不……没有，对不起……”

“那就快点回去吧，外面冷，今天还要做例行检查——”

她拉起了我的手要走，我却站在原地，木讷着没有移动。

两侧的风躁动了起来，隐隐好像巨龙在缓缓吐息。

“我不想做……”

“……”

华法琳小姐的动作僵住了，看向我的眼中带着些许我读不懂的感情——那或许是悲伤，又或许是苍凉，这名已经有了千百年岁月积淀的血魔医生，此刻却如同涉世不久的少女一般愣在原地，久久竟没有言语。

即便是在赫拉格面前，都能唇枪舌剑，字句诛心的她，哑然了。

“……乖，回家。”

沉默之后，却不是我想要的解释，倒像是可以在掩饰着什么一样低沉的轻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出那声“回家”的时候，喉头竟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被她拉扯着走了两步，咬紧了牙，更坚定地站稳脚跟，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我……我不想做例行检查……”

“凯尔希——”

“反正！”

这是我第一次打断华法琳小姐的话。

她的表情僵在原地。

我稳了稳心情，深吸一口气。

“反正……在华法琳小姐眼里，我也不过只是实验品而已吧……”

“……”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很任性……但是……”我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自觉地弯下了腰，浑身上下都被不知名的冲动驱使着微微颤抖，“可能对赫拉格先生来说这的确说得通，但是我……我……”

“凯尔希，你冷静一下——”

“别碰我！”

我破音了，尽全力发出的来自生命深处的叫喊，消耗了大半的力气，双腿微微发麻，踉跄一下最终没能支持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跪坐在地，双眼却透过耷拉下来的刘海，摇摆不定着强迫自己与华法琳小姐对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会杀了我……”

“……”

华法琳小姐沉默了。

不要沉默啊……

喂，华法琳，不要不说话啊……

喂。

喂……

*

“对不起。”

*

你还会记得你吃过多少块面包吗？

不会的吧。

我也一样。

*

啪。

街灯暗了。

白发的血魔，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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