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拿破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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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神

我迫不及待地脱下龙骑兵军官的红色制服,换上猎骑兵的军装,走到家里的大镜子前,和镜中的自己对望。

“真是太帅了。”我笑着说,“对吗,蒂娜?”

那位年轻的女仆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将正读着的书翻了一页。蒂拉是个年仅22岁的年轻姑娘,长长的红发垂至肩头,紫色的眼睛令人流连。她长得很漂亮,但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请记住,您是要去打仗。英国人可不会因为您的帅气就从土伦撤兵。”她冷淡地答道。

“是吗?”我转向女仆,“那如果我穿着这身吓人的军装走到英军的阵地前,会把他们吓跑吗?”

蒂拉抬眼看向我。“不会,他们只会将您乱枪打死。”

“然后我的部下们便会悲痛万分,一拥而上,将英军斩尽杀绝,收复土伦,为我报仇。贝多芬说不定还会为我作首曲子呢。”

蒂拉还是没有笑。“对您父亲而言,您的生命绝对比一首曲子重要。”

“开个玩笑而已。”我耸肩道。“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最早也要到晚上7点。”

“可我马上就得出发了。”我说着便将佩剑挂到腰间。

“等一下,”蒂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椅子上起身,奔回自己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张展开的信纸。“这是封给您的信,是一位名叫拿破仑的军官写的。”

“你看过了。”我不是在提问。

“信是被一位科西嘉的商人送来的,连信封都没有,所以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些内容。”

我强忍怒火,一边披上雪白的羊毛披风。“那就给我念一遍吧。”

“亲爱的马库斯,”蒂拉读道。“也许现在,我死到临头了……”

披风从我肩头滑落在地。

我猛地冲过去抢过信纸,胆战心惊地往下看。在科西嘉的内斗中,保利一方占了上风,将对手逼得走投无路。拿破仑在和家人一起逃亡前仓促写下了这封信。信上只讲了这么多。我烦乱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拿破仑不可能出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消息还是令我忧心忡忡。

这时,奥柏走了进来,催促我赶快出发。

我朝他点点头,转向蒂拉。“再见,蒂拉。”

“再见,少爷。”

我真后悔没和父亲说一声再见。

我跨上自己的新战马,奔到迪昂和奥柏之间。

“您的这匹马……”奥柏睁大眼睛道。

“它确实不同凡响对吧。”这匹大黑马是巴拉斯送我的饯别礼。它比我原来的坐骑要高一头,漆黑的毛皮下肌肉虬结,但是脾性却相当温顺。“巴拉斯以为他送了我一匹马,但事实上,他给我插上了一双翅膀。”

“它叫什么名字?”迪昂问。

我还没给它起名字。“乌骓怎么样?”

“好奇怪的名字。”迪昂评价道。

真是无知,我心想。“那就叫死神吧。”

“死神。”迪昂重复,“这个名字更不合适,死神会把人带进地狱,太不吉利了。”

“它只会给敌人带来死亡。”我夸口道,一边策马向前奔去,将两个同伴甩在身后。

两个星期后,我们抵达了马赛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打算在那过夜。可当夜深人静,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带着满心思走出房间,到简陋的马厩里找到死神。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有一轮弯月和千颗繁星装点着天空。死神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飞驰,黑色的马鬃在狂风中飘动。拿破仑那封该死的信总是不时在我脑海中浮现。她安然脱险了吗?她现在在哪里?她知道我差点被送上断头台吗?如果知道,她会为我哭吗?就像普通的女孩那样。

一道分叉的闪电陡然劈落,点亮了半边天空,紧接着是隆隆雷声。该回去了,我意识到 ,一边调转马头,向旅馆的方向奔去,狂风在耳边不住呼啸。雨从阴沉的天空落下,在闪电照耀下犹如无数闪闪发光的银针。

这时,我才深切地感受到汽车是比马好得多的代步工具。死神载着浑身颤抖的我继续向前狂奔,口鼻不住喷出苍白的吐息。一座白墙环绕的庄园很快出现在前方。

雨势陡然转大,刺痛我的双眼,轰然敲打着地面。蛛网般的闪电撕裂天顶苍穹,随之而来的雷声让大地都在颤抖。

死神在庄园的大门前停住脚步,我立刻翻身下马,疯狂地敲着门。“开门,开门,开门……”

在我敲了大概五百下之后,一个约莫30岁的男人给我开了门。他皱眉看着我,满脸怒容。“你是谁?”

“我是一名前往土伦上任的军官,想在你这避避雨。”我回道,一边握紧被水浸透的缰绳。

那男人扫了一眼我的制服和肩章,便忙伸手接过缰绳,对着黑暗的庭院喊道,“凯莉,来把这位先生领进屋子。”

凯莉很快便出现了。她是个苗条的少女,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和紫罗兰色的眼睛。“冻坏了吧,先生。”她温柔地说。“请跟我来。”

凯莉领着我穿过庭院,走进暖和的室内。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正围在一张桌子旁吃喝。我的不请自来似乎让他们很高兴。

“这是谁啊?”其中一个男人问。

“我来这避下雨。”我有些窘迫地说。

“请您到二楼的房间去吧。”凯莉边说边拿起一根蜡烛,领着我登上漆黑一片的楼梯。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二楼房间既暖和又舒适,有着一张很软的羽毛床和一张铺着红色桌布的方桌,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大箱子。塞满木头和煤块的壁炉正跳动着一堆旺火。桌布动了动,一只我平生所见最大的狗从底下钻了出来。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凯莉笑了笑。“这是巴克,假如您不想和它的牙齿打交道,可千万别偷拿屋子里的东西哦。”

“我更愿意和你打打交道。”我说。

凯莉报以一笑。“您先去烤烤火吧。我去为您准备些吃的。”她说着便摸黑走下了楼梯。

承蒙那只名叫巴克的大狗把它毛茸茸的尾巴摇了几下,摆出一副亲昵的样子,我才敢从它身边走过,凑到壁炉旁取暖。

突然间,摆在角落的箱子里传出一阵异响,那是种细微的抓刨声。大概是老鼠吧,我暗忖,并没有太过在意。但那讨厌的声音响个不停,没完没了地烦着我。于是我走到箱子旁 ,掀开了箱盖。

我在做可怕的梦!这是我打开箱子后的第一个念头。

梦魇般的恐惧令我僵在了原地。箱子里蜷缩着一名法国军官,或者说,一名法国军官的残余部分。他拼命抬起鲜血淋漓的脑袋,用没有被捣碎的左眼看向我。“快跑。”微弱的声音自残缺不全的牙齿间吐出。

那只可怕的大狗巴克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一串低沉的咆哮,白森森的牙齿上不住滴着口水,脊背上的灰毛波浪般汹涌而起。

我终于明白斧头帮老大被包租婆吓唬后的感受了。该死的,匕首好不容易才出了鞘,却在我颤抖的手中不住晃动。我深吸一口气,使尽全身力气,割开那名军官的喉咙,结束了他的痛苦。

楼梯另一头的黑暗中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地看向窗户。谢天谢地,它是开着的。

我才朝窗户迈出一步,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灰影。巴克凌空一跃,我们两个同时扑倒在地。

当那大狗被甩到一旁时,它的尖牙已经将我的右手前臂撕得皮开肉绽。挣脱了恶犬的纠缠后,我不假思索地奔向窗户,窗外是一片漆黑,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下方是一片湿滑的泥地,积水冰冷刺骨。我蹒跚着站起身,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传来死神的嘶鸣。相对于雨声、急促的交谈声和巴克愤怒的咆哮,并非很响,但我还是听见了。闪电陡然亮起,在那强光照耀的刹那,我看到了马厩的所在。死神正在角落里又踢又叫,将缠住自己的缰绳扯得紧紧的。我飞奔到它身边 。

“您要去哪?”一个声音突然自暗处响起。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阴影中的阴影,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

“您要去哪?先生。”那个黑影问道。

我没有回答,静静地抽出腰间的佩剑。那个黑影朝我扑了过来。在那生死攸关的刹那,恐惧离开了我。我举起佩剑,使出突如其来,歇斯底里的蛮力向前刺去。剑锋穿胸而过,血淋淋地自来人的后背爆出。

那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便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将剑从我手中带了出去。突然间,我被迷住了,呆呆地看着温热的鲜血自手上滴落。“这……就是生命。”

死神狂暴的嘶鸣将我拉回现实。我自死人身上抽回武器,一剑斩断系住战马的绳索,牵着它向外走去。

几个男人正在敞开的门**头接耳。我跳上马背。死神立刻竖起耳朵,向前冲去。人马奔过庭院,冲入黑暗与大雨中,激得泥浆四溅。于是眨眼之间,那个噩梦般的庄园便被抛在了身后。

被泥泞模糊的马蹄声很快在我身后的黑暗中响起。他们追了过来。但死神比其他的马都要快。它如履平地般掠过湿滑的泥泞,登上一道缓坡,减速,加速,马蹄搅动着雨水和烂泥 。闪电再次亮起,呼啸的狂风将银色的雨幕撕扯得七零八落。透过大雨,我看到共有八个人追了过来。

一条该死的河陡然出现在前方,阻住了去路。黑乎乎的河水被风吹得不住打旋。如果平时,我是打死也不愿意淌进去的。但这次别无选择。死神嘶声跃起,涉入水中。没走几步,一块自上流飘来的浮木便撞到我的肩膀,险些让我落马。

“死神会把人带进地狱。”迪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阴森恐怖的腔调,令人毛骨悚然。雨一直下,一直下,在翻涌的河水中激起无数涟漪。

死神不住弓身腾跃,努力将蹄子自河床的泥泞中拔出,挣扎着向对岸跋涉,却寸步难行。黑色的天空在流泪,长河汩汩呼应。

但不知怎地,不知怎地,大黑马突然嘶声跃起,四蹄不住交替向前,接着登上了河岸。广阔的原野跃然展现我面前。身后的追兵也溅起水花越过险恶的长河,但是八个人变成了五个。

我冲进一片森林,沿着狭窄的小道飞驰,任凭冰冷的树枝抽打着脸颊。小道的尽头却是一座断崖。

在我勒马四顾的当,庄园的匪徒已经逼至。三人持刀,一个拿着马枪,只有凯莉没带武器。

“死神,”我对着忠诚的坐骑低语道,“今天不是我的死期,带我逃出生天吧。”

大黑马仿佛会意般甩了下脑袋,向着断崖疾驰而去,不断加速……我不敢去想那里有宽,只是马不停蹄地向前。断崖越来越近,在大雨的冲刷下泻下两道黑色的浊流。死神在最后关头抖擞全力,向前飞射而出。在腾空而起的刹那,我不禁失声尖叫。不是因为恐惧,而且由于某种莫可名状的激情。战马和骑手一齐飞过断崖,安然无恙地落在一片柔软的沙地上。

我策马回身,看着追兵们在断崖边勒住**的马儿。

“先生,”凯莉叫道,话音被雨声所抑制,显得十分微弱。“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干嘛要走啊?”

“晚餐先放放,”我隔着雨幕喊道,“先吃我一枪。”

我将马枪举到肩头,扣动了扳机。火药炸响,对面的一名骑手应声落马。

又一声枪响自对面传来,我只觉左胸被人狠命打了一拳,接着是剧痛。我在潮湿的沙地中睁开眼睛,努力保持着意识。死神高高在上地站在我身边,不住用后蹄刨着泥沙。由我迷离的两眼观之,它仿佛是一匹黑雾聚成的马。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庄园的骑手自曙光中缓缓步出,手中拿着寒光闪闪的马刀。

我听见了一个人在叫我的名字,亦或是,我梦见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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